第8章
08
奧利奧正式啓動跟池漁的單方面冷戰,于是,遛狗的任務便由池致遠接替。
池漁樂得清閑,但長久以來養生的生物鐘卻沒那麽容易逆轉,當她早上六點不到準時睜開眼,再也睡不着時,她的心情只能用兩個字來形容——崩潰!
尤其撈過手機一看,那微信對話框中還是昨晚的幾句話,對面就好像手機壞掉,無法發消息一樣。
她更是莫名郁結,氣悶,煩心!
思來想去,池漁覺得,周敘白就是故意的。
算了,這還用想嗎。
總不能是看到微信不知回什麽然後忘了吧。
池漁一邊刷牙一邊“呸呸呸”往水池裏吐唾沫,恰如壞情緒一掃而空,順帶從誇張的言語動作中譴責一番周敘白的所作所為。
過分!
害她昨晚輾轉反側,夜不能寐,直接失眠。
掐手一算,她才睡了不足四小時。
下一秒,池漁“嘔”出一聲,倒不是她開始惡心周敘白,而單純是因為睡眠不足而引發的後遺症。
這症狀遠不止這些,包括但不限于她昏昏沉沉到差點摔倒,心跳加速,吃不下早飯,以及,出門時忘了拿眼鏡。
池漁是高度近視患者,如果不戴眼鏡,一米以內勉強分得清人與畜生,但再多的,便有些超越能力範圍。
因自己也不做什麽,只是腦子不清醒,下來吹吹風,她懶得再上樓,努力辨認面前是人還是狗。
突然,池漁面前晃過一道模糊的黑影。
鉑禦灣雖然大多是寵物狗,但不乏也有一些外面混進來的流浪狗,池漁如果身邊帶着吃的,便會順手喂一喂。
她俯下身,自顧自跟小黑說了會話。
——這是她随口取的名字。
“你最近過得好不好,有沒有挨餓?”
“跟其他的兄弟相處還順利嗎?”
“我今天沒帶吃的,你在這等等,我上去拿可以嗎?”
她說完,那抹模糊的黑影似乎聽懂般,點了點頭。
池漁大受鼓舞,趕忙扔下一句,“你等着啊”,便回身往樓上跑。
其過程甚至還撞了個人,隐隐的冷香。
她沒在意,道個歉,便走了。
因擔心小黑挑嘴,池漁裝完滿滿一口袋的狗糧後,又将奧利奧的各種零食都拿了一點。
然而,等池漁下樓時,小黑已不知所蹤。
她瞬間失望,但并不灰心,一邊嘬嘬嘬,一邊尋覓它的蹤跡。
功夫不負有心人,池漁終于在花壇一角發現它的身影。
池漁:“小黑!”
她興奮得跑過去,蹲下身,剛把零食掏出,湊近一看……
靠!
什麽小黑!
分明是黑色塑料袋!
池漁撇嘴,無語,非常無語。
怎麽會這樣。
這離譜程度,簡直能去哈組發個帖。
幸好沒有人發現。
池漁邊安慰自己邊撿起垃圾袋,誰讓她是三好市民呢。
誰知剛準備離開,背後忽然傳來一聲輕笑。
池漁背影僵了僵,拿塑料袋的手控制不住得抖了一下。
呼吸停頓,眼前白霧彌漫。
池漁緩緩轉身。
盡管看不清,但那熟悉的輪廓還是叫她一眼認出,這就是那個不回她微信的讨厭鬼。
池漁:啊啊啊啊。
為什麽每次出糗都能被他撞見。
他倆是不是命裏相克,犯沖啊!!!
池漁一張白淨小臉瞬間垮下來,猶豫該不該打招呼。
思考不過一秒,她決定,就不打!
盡管,盡管她對周敘白有好感,甚至這份好感已慢慢衍生成喜歡,但這并不代表,她沒有脾氣,沒有自尊。
池漁目不斜視,昂首挺胸從他面前走過去。
管他怎麽想。
他愛怎麽想怎麽想。
既然他不考慮她的感受,那她也沒必要考慮他的。
話是這麽說,可池漁還是忍不住有一點點難過。
她确實是想利用他的同情心多了解他一些,甚至,她還因牽錯奧斯卡有過一瞬的竊喜,可那又怎麽樣呢。
她又沒做傷天害理的事情。
她連微信都只敢發三條呀。
不對不對。
池漁腦中小人開始激烈反駁,他沒有義務搭理你,更沒有義務考慮你的感受。
嗚——
醒醒吧池漁,你們只是有過短暫交集的陌生人。
……
哎。
她現在是只喪魚了。
下樓吹風将自己吹得更加頭昏腦脹的,池漁恐怕是第一人。
她的畫稿已基本大功告成,等清醒些,再檢查幾遍,就可以按時交工。
這倒是件大好事。
池漁伸懶腰,長舒一口氣。
她開始想象,等這筆錢到賬,她會如何使用……先給管彤買件毛衣吧,然後再給池致遠買雙鞋,然後剩下的,她就通通存進自己的小金庫,慢慢花。
正想着,門外傳來池致遠的聲音,“漁,我出門了啊。”
池漁揚聲,“你去哪啊?”
池致遠:“去釣魚,今兒都遲了。”
池漁皺眉,“爸,今天就算了吧,我看天氣預報說,一會要下雨。”
“下雨?”池致遠不以為然,“沒事,那我穿個雨衣。”
池致遠的微信名叫“風雨無阻”,池漁現在才體會到這個名字有多麽貼合他的心境。
她懷疑,就算世界末日,喪屍來臨,也阻擋不了他爸出門釣魚的步伐。
池漁想了想,拿出兩把傘,邊換衣服邊說,“反正我也沒事,我跟您一起去吧。”
池致遠面露疑惑,“你?”
池漁點點頭,“反正我在家也沒事,正好去旁觀一下您的戰況。”
釣魚佬哪經得住自己女兒的誇贊,當即點頭,“行,今晚咱們家吃全魚宴!”
池致遠釣魚的地方不算遠,就在隔壁小區再往前一段距離。
池漁是第一次跟他出來,待看清眼前場景,不免有些錯愕。
她本以為,釣魚嘛,不就是一項消遣,有空就玩玩,沒空就算了呗,誰知,在這條不算長的小河邊,每隔一段距離便坐着一位裝備齊全的大叔或大爺,大家神情專注,各占各的地,俨然既有組織又有紀律。
池漁驚呆了。
她懵懵看着這一堆“風雨無阻”,悄悄在心裏豎了個大拇指。
池致遠性格好,走到哪都朋友不斷,見他剛過來,便有人隔着條對岸打招呼,“老池,今天來晚了啊。”
池致遠嘿嘿笑,“閨女非要跟着,沒辦法。”
大家似這才注意到池漁,一個接一個跟她打招呼,和和氣氣,并不擺長輩的架子。
這麽多張如出一轍的黢黑面孔,池漁分不清誰是誰,索性“叔叔”“伯伯”輪着叫,而池致遠則悄聲講八卦,“別看這些人長得不如你爸啊,其實各個深藏不露,左邊那個,教育局剛退下來的一把手,他旁邊那個,咱們這的金店啊營業廳全都他開的,還有那個,最近新建那商場你知道吧,就是他搞的……”
這一圈介紹下來,池漁覺得自己望父成鳳的心愈加濃烈。
她猛地握住他的手,眼神懇切,“爸,你實話告訴我,咱家是不是在哪還藏着錢,我其實是什麽腰纏萬貫含着金鑰匙出生的富二代之類的?”
池父無情将手抽出,“淨做夢。”
池漁:“……”
池父無情,她也無義,池漁冷臉道,“爸,我跟您說實話。”
池父:“咋滴?想奮鬥啦?”
池漁:“不是,我就是覺得您對自己的認知有誤。”
池父:“?”
池漁:“您比起這些叔叔伯伯,其實也沒帥到哪去。”
池父聽完,氣到第一杆都沒甩出去!
……
池父是真的熱愛垂釣,池漁記得,在自己很小的時候,他曾在出去旅游時,瞞着管彤帶她跟別的叔叔去一個很偏僻的湖心小島釣魚。
夜色彌漫,黑咕隆咚,伸手不見五指。
池漁無法理解其樂趣。
這件事為什麽讓她印象這麽深刻呢,因為那時她剛看完一部中式恐怖片,瑟瑟發抖,池致遠安慰她沒事沒事,結果她轉身一看,自己就坐在一座不知名的墳墓前。
陰風陣陣,雙股戰栗。
池漁很榮幸被吓得雙膝一軟,撲通一聲跪在爛泥地上,她哇哇哭,一邊哭一邊給這位被冒犯的生靈磕了好幾個響頭。
回去後,池漁連發三天高燒。
因為這事,管彤把池致遠罵得狗血淋頭,差點舉刀把他那些漁具都給砍咯。
自此之後,這還是池漁第一次欣賞到池致遠的釣魚技術。
按理說,如此熱愛,如此長時間的磨砺,談不上所向披靡,怎麽着也該排個數一數二啊。
然而,池漁看着空無一物的水桶,爆發出一聲冷笑,“爸,您不覺得,這桶水有點多餘嗎?”
池致遠面子下不去,“都是你給我氣的!”
池漁:“您聽過一句話嗎?”
池致遠:“什麽?”
池漁看了眼他帶的這麽多裝備,沉沉嘆口氣,“爸,我覺得吧,您這狀态,就是差生文具多。”
“專業的事情還是交給專業的人去做吧。”
“您幹這麽多年,還這個水平,可見您在這事上,毫無天賦。”
池漁搖搖頭,恨鐵不成鋼,恨父不成龍,“您要是把這個勁頭,用到搞錢上面,那我現在不就是富二代了嗎?”
池致遠越聽越耳熟,半晌,“嘿”了聲,“這不是我的詞兒嗎?”
池漁兩頭一攤,故作沉思,“哎,沒辦法,看來我還是長成了我最讨厭的模樣。”
池致遠:“……”
-
幾天沒遛狗,池漁作息漸漸恢複正常,正常之後,便是無休止的日夜颠倒與懶惰。
如此過了一段時間,池漁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
她找出剛回家時,興沖沖去辦的那□□身卡,決定以後每周至少運動三天!
雲舒給她鼓勁,“加油哦我的寶,我敢打賭,你一個月去三天就是極限。”
池漁:“呵呵,給你看看姐的魄力。”
說幹就幹,池漁當天下午便翻出落灰已久的運動服,揣進包,直奔健身房。
這套衣服她買來時正正合身,池漁先去更衣室将她換上。
五秒後,池漁看着艱難拉上褲子的自己發出痛苦的嗚咽。
要不是這條緊身的衣服,她都不知道自己胖了。
嗚嗚嗚,一定是因為縮水。
池漁化悲憤為力量,在更衣室直接來了套運動前的拉伸,而後遵守先無氧再有氧的原則,跑去瑜伽室自顧自跳了一會操。
——她不太喜歡枯燥的器械訓練。
等做完這些,池漁已是大汗淋漓,為了向姐妹炫耀,她趕緊對鏡拍了張照片發過去。
雲舒秒回:大拇指,大拇指,大拇指。
池漁:傲嬌,傲嬌,傲嬌。
她補充一點水分,原地休息沒多久,便找了臺跑步機開始慢跑。
池漁身材其實很不錯,前凸後翹,該有的有,不該有的一點都沒有。
但她喜歡穿寬松的衣服,長得又小,所以這一特征大多數時候并不顯眼。
何況她最好的朋友還是大美女江童。
不是有句話叫可愛在性感面前不值得一提嗎,池漁覺得自己跟她出去,更像小媽帶女兒,總之,江童是紅花,她是綠葉。
但這種事,江童不在乎,她也不在乎。
旁人的目光算什麽,多看一眼少看一眼,又能怎樣。
不過,綠葉當久了,當她身邊突然出現搭讪的男人時,池漁的第一反應便是指了指自己,“我?”
這還是第一次。
那人笑,“就是你。美女,方便嗎?”
池漁愣了下,随即想到江童好像每次都是拒絕來着,她便也眨了下眼,“抱歉哦。”
卻沒想,禮貌并沒有換來禮貌。
“別抱歉啊,當個普通朋友也行,”那人就在池漁旁邊的跑步機上,一邊跑一邊繼續說,“說不定咱倆還有機會抱抱呢。”
池漁皺眉,心裏下意識覺得不适。
她沒說話,只暫停跑步機,準備離開。
那人卻看出她的意圖,也暫停自己的,上前拉住池漁的手臂,“小姐姐,給個機會行嗎,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讓我心動的女生呢。”
池漁渾身起一層雞皮疙瘩,用力掙脫,“你別拽我!”
那人不依不饒,“我沒拽,沒拽,就是想跟你認識一下。”
池漁:“你放開——”
她話音未落,眼前突然籠罩下一片陰影,男人寬大的身軀将她遮蓋,嗓音冷冽,“聽不見嗎,她讓你放開!”
池漁望見周敘白那張熟悉的臉,鼻子一酸,差點哭出來。
好像陽光驅散霧霭,他化身為她的至尊寶,救她于水火。
原諒她就是這樣的脆弱,這樣的搖擺不定。
她好像突然,一點都不生氣了。
池漁小聲,撇嘴告狀,“我不認識他……”
周敘白“嗯”了聲,扯過她手臂,将她護在身後。
好奇怪,明明都是被觸碰,但他的方式卻絲毫不會令她反感。
那人見泡妞被阻,面子過不去,索性大放厥詞,“你誰啊,我們男女朋友吵架要你管?”
池漁瞪大眼,怎麽會有人這麽無恥,“你胡說,我明明第一次見你!”
“好好好,你就是跟他在一起才要跟我分手的是吧?穿這麽好看也是為了勾引他是吧?”
池漁:???什麽戲精。
她這回,是真的氣得話都說不出,眼淚直往外湧,啪嗒啪嗒掉個不停。
周敘白看眼那人一邊說一邊後退,準備侮辱完人便溜之大吉的架勢。
他扯唇冷笑,喚來服務員,薄唇吐出幹脆利落的幾個字,“會員費退給他,然後,報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