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章
第 78 章
“唰……”
綁在空中的高捕快被一桶冷水從頭澆到腳,尋常的刑具對他來說有些低矮,裴益特意命人在上面做了個機關,他只需在下面輕拽下繩子,裝滿水的木桶便會瞬時傾斜,高捕快的身體瞬時濕透,整個人也清醒過來。
“你受何人指使?”裴益持着短鞭,冰冷的眼神仿佛将對面之人置于陰冷的水底,幸好離開之時他順手将此人拽了出來,墓室地形複雜,敵人在暗處,他們在明處,能不能找到駱子寒,就全靠他了。
高捕快冷得牙床連連打顫,卻還是憋着口氣一言不發,他身上仍穿着那件捕快衣服,此刻處于牢獄之中,任誰瞧了也是刺眼。
“你閉口不言怕是背後之人不容小觑。”邢慕禾坐在後方凳子上,靜靜地看着裴益審問,高捕快不停顫抖,濕透的衣衫緊緊貼着身子,整個人四肢無力地垂着,愈發像個提線木偶。
她緩緩走近幾步,眼睛直直地盯着高捕快,此前在墓室聽他與矮捕快的閑語,此人似乎好酒肉,也貪圖享樂,又視他人生命如草芥般低下。
“不知那人給了你多少好處?”邢慕禾歪了歪頭,擡起下巴,周身散發着冷漠,“竟讓你守口如瓶,甘願替他賣命。”她看着對面之人衣袖間不斷低落的水漬,似乎也能感到那陣鑽心的冷意,“你被我們抓走一事,想來他們此時也已知曉,就算我将你放回,以他們的手段,絕不會相信你半個字也沒有透漏,可能還會要了你的命。”
看不清高捕快臉上的表情,邢慕禾也不知他到底聽進去多少。
邢慕禾停在離他幾尺遠的地方,繼續道:“我雖不知你的身份,也不知你為何替那人守口如瓶。但我邢府若想保一個人一世安虞,也是有這個能力的。”
“你是邢府的人?”高捕快試探地看了她一眼,本以為這下必死無疑,可若她真是邢府之人,自己就還有幾分活命的機會,“是……邢如鶴邢大人?”
邢慕禾看出他的猶豫,湊近與他對視,用眼神示意她可以被信任:“我是邢慕禾,我說能保你性命,說到做到,不僅如此,若你助我們救出密室暈倒的那人,我邢府承諾必有重謝。”
高捕快側過了臉,似在考慮她方才所說的話有幾成真實,裴益見狀也添了把火,拿起一旁的水桶假意要潑:“邢仵作,此人不能信。他看起來什麽都不知曉,依屬下看不如悄悄解決了他,用他的屍首逼那身後之人現身。”
“先把這裏的刑具全部在他身上試一遍,屬下不信撬不開他的嘴。”裴益說完嫌棄地扔下水桶,一旁燒得通紅的烙鐵還冒着令人畏懼的熱氣,“這冰火兩重天的滋味,時而在冰窖時而在地獄,想來也另有一番體驗。”
裴益仔細打量了眼高捕快,他雖身長不似尋常男子,好在濃眉。大眼倒是挺讨女子喜愛,深思一番心下也有了主意。
威脅逼迫他人,就該以痛處一擊即中。
看着離自己臉頰越來越近的烙鐵,高捕快像火已經燒到身上般,滿眼寫着抗拒,不知是害怕還是發冷,竟不由自主地哆嗦起來。
“我說!”在距離臉頰只有半寸之時,高捕快終于松口,裴益聽言與邢慕禾相視一眼,掩下心中笑意退了下去,高捕快見狀心髒吓得狂跳不止,引以為傲的臉差點就被裴益毀了,感知危機解除他立即松開緊繃的身體,大口地喘着氣。
緩了半晌,在裴益的催促下高捕快終是吐了個幹淨:“我們人很多,平時不準私下交談閑聊彼此的身份,因此我也不知道他們究竟是何人。但我之前當過镖師,平日走南闖北聽他們的口音也能猜出個七八分,估計都是五湖四海聚集到一起的。”
“你們……是幫派?”
邢慕禾一緊眉,“來此是受何人之意?”
高捕快似有忌憚,片刻似是想通,左右他是回不去了,還有什麽好隐瞞的:“是門主的丫頭悄悄說與我的,這件事是門主與一神秘人約定的,從門派裏選出些人來墓室看守,偶爾也做些其他差事。但我覺得估計都是些見不得人的事情,但報酬比門派裏的俸祿不知高了多少,我就走了個後門進來了。”
若是如此,事情就變得複雜了。邢慕禾心下一明,在墓室裏安插這些閑雜人等,百屍案的主謀莫非便是他口中所說的神秘人。
“那與你一起,身形矮小的那人也是門派之人?”
高捕快點了點頭:“他是我們那小隊的頭兒。”他說罷停了停,忽然想到什麽,“我被你們抓了,他肯定會向上面報告的!”
裴益皺眉:“邢仵作已經答應保你,你害怕什麽?”
“不是啊……”高捕快慌亂地有些語無倫次,“那個人......你們要救的那個人,肯定會被他們轉移位置的,墓室裏機關無數,若随意丢到哪個地方,沒有地圖是根本找不到的。”
“地圖呢!”
“我不知道……”
聽到這話,邢慕禾神色落寞,呆滞地看着對面之人,一旁燒得正旺的炭火,紅光猛烈,飛舞的火焰照在邢慕禾的側臉,染紅了半張臉龐。
“就是踏平所有墓室,我也定要找到他。”
裴益聽着邢慕禾輕聲言語,卻覺得她整個人難過得緊,他自是願意同邢慕禾一起找人,不過也要先做好準備才是:“昨日那異香,是何處的機關?”
高捕快本看到邢慕禾那樣子,以為他的安逸生活破滅了,聽裴益這話,似乎還有機會,忙道:“是右側角落,幾乎每一處都有,只是與石牆融為一體,旁人會以為是石壁凸出,不會在意。按下靠近墓門的按鈕,便會從小孔中釋放異香,另一個按下便是關閉。”
“這異香最好別聞太多。”高捕快好心地主動勸道,“不然會導致眼盲之症的。我們每日進墓室前都會吃顆丹藥,異香對我們才沒什麽用了。”
邢慕禾鼻尖微酸,駱子寒待在那裏那麽久,光是她親眼所見便已經聞過兩次異香,又沒有吃藥,那他的眼睛……她掩下情緒,目前最要緊的是将他救出,活着才是頭等重要之事。
她卸下銀镯,取出幾顆丹藥放于掌心:“你吃的,可是這個?”
高捕快使勁眨了眨眼,左右好生打量了一番,“對對對!”他猛地點頭,“大小、顏色,還有這股味道都一模一樣!”
邢慕禾心下一明,走出刑獄後一路沉默不語,亞谙蒼沅曾說這丹藥是他的母妃所制,辟防毒蟲的,而蠱蟲原是亞谙國所有,她摸索着銀镯,心中一團亂麻,這案子與亞谙國究竟有沒有聯系,亞谙蒼沅又是否知曉其中內因呢。
她失魂落魄地回了邢府,交代了裴益午後喚來縣衙的所有捕快同她一起尋人,實在沒了精神,剛進了府門便一屁股坐在了臺階之上,哪裏還有半分陵川閨秀的模樣。
時間慢慢過去,陽光柔柔地曬在她的背上,可邢慕禾渾身卻是冰涼,她竟在此處一動不動地坐了幾個時辰。邢慕禾低下頭看着雙手,昨夜珍珠趁自己熟睡偷偷給十指上了藥,又貼心地包了起來,現下似乎該去換藥了。
“邢仵作。”
身後裴益的聲音響起,應是他攜着捕快到了。可邢慕禾轉身的一瞬,臉上卻驟然沒了笑容,“怎麽就你一人?”她不相信地走出府門,将他周圍看了兩三次,“其他人呢?”
裴益氣惱又無力地低下頭,“本是約定好一起出發,可衙門臨時有案子,彭縣令将大家都喚了回去。”他停了停,“雖是這麽說,但我看得出來,這不是彭縣令的本意,他似乎有什麽苦衷。”
“不過……那些同僚是幫不上忙了……”
“那你呢?”
邢慕禾看着他,既然其他捕快都去辦案,為何他仍在此,“你不想當捕快了嗎?”邢慕禾怒道,要知道,無故不聽衙門命令可能會被見逐的,裴益從一個小兵到如今的衙門捕快,也定吃了不少苦頭,她雖缺人幫忙也不至于要犧牲他人前途啊。
她催促着裴益快些回去,轉身進了府門,既如此,她尋別的人幫忙就是,可裴益似還想辯解幾句。
忽然遠處好幾個人的叫喚聲吸引邢慕禾再次回首。
“邢仵作!”
“阿禾姐姐!”
“邢仵作!我們來了!”
邢慕禾頓時像被定在原地,驚得張不開嘴,朱儀清、龐辛樹、烏伯山、韓普、陳靖還有……
“宋姐姐?”她呆呆地看着對面的輕柔女子,不可置信道,“你們怎麽來了?”
宋楚玉上前欲握邢慕禾的手,卻發覺她的指尖滿滿的傷口,心疼不已:“駱捕快出了事,定是缺人手,我們便想着過來幫忙尋人。順便……”她看向身後的幾個人,邢慕禾也随着她的視線看去。
“邢仵作,哥幾個是向你道歉的。”烏伯山幾個人身着便衣,從後腰拽出藏着的荊條,“豬油蒙了心,耗子瞎了眼,當時實在不該如此對你,古有廉頗負荊請罪,今有罪人三個向邢仵作道不是。”說罷三人上前舉着荊條,齊齊單膝下跪:
“我,烏伯山!”
“我,龐辛樹!”
“我,韓普!”
“皇天在上,厚土在下,邢仵作!我們錯了!”
此時雖是午時,街道仍有不少來往百姓,見此地聲勢浩大,還以為能親眼見着“桃園三結義”的場面,怎料居然是道歉,還是向邢府小姐道歉,只是瞧着氣勢如虹,卻沒想到賠禮之語如此樸實無華,還不如自家孩子能說會道。
這就是捕快的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