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章
第 73 章
亞谙蒼沅雙耳微動,他耳力極好,自是将珍珠所言聽得清楚明白,可若再和這小侍女解釋,也太損他王子的身份。好在沒多久,得知消息的邢如鶴便匆匆趕到府門。
“二王子。”邢如鶴有些驚慌,他萬萬沒想到亞谙蒼沅放着禮部準備的上好宅院不住,居然來了邢府,“不知王子駕到,有失遠迎。”趁跪着的功夫邢如鶴用衣袖遮擋着臉瞪了眼邢慕禾,要知道若是邢府招待不周,這可是有損大盛形象的要事,更何況,他和亞谙途還有舊怨。
邢慕禾也很無奈,亞谙蒼沅非跟着來,她也沒轍。她求饒又可憐巴巴地眼神示意一番,邢如鶴秒懂她的意思,只能哀嘆邢府運氣不好,接上這燙手山芋。
邢家父女恭恭敬敬地請他進府,同他簡單介紹了番庭院裝飾,冬日天寒地凍,天色已經暗了下來,亞谙蒼沅有些冷意不願再逛,小厮點着燈籠在前方引路,亞谙蒼沅拒絕了邢如鶴一同用膳的提議,戴滿戒指的手徑直指向了人群中的最末。
“讓她,伺候本王。”
隊伍末尾的珍珠僵硬地停在原地,她只是偶然經過此地,并不知此處這麽多人,更何況她還着急回去伺候邢慕禾呢。他叫的應該不是自己……吧。
“別懷疑,就是你。”
可不能得罪這個大人物,邢如鶴懇求地看向珍珠,只能犧牲她了。
随着隊伍浪花般的推搡,一個接着一個向前推着,末尾的珍珠此刻竟站在了亞谙蒼沅的眼皮底下,她求救似的回頭一看,數張親人般的臉此刻卻寫滿了拜托與請求,眼神中更是透露出五個字:千萬要挺住!
珍珠咽了口唾沫,死就死吧。不就一個王子,自己好歹也是伺候了邢家小姐十幾年的人,什麽世面沒有見過。
可眼前這個……黑色卷發,渾身銀飾,眼睛藍光,還直勾勾盯着她笑的人。
妖孽,可怕。
珍珠的腦子裏只剩下這兩個詞,想起方才在府門外自己的無禮,她忍着害怕,每走一步都在心底呼喚着邢慕禾。
快來救命啊!
此時正在用膳的邢慕禾“啪”地一下,夾着的肉丸子眼看就要入嘴卻忽然掉落在地,咕嚕咕嚕地滾到了門邊。
“好可惜。”
邢慕禾這幾日在墓室裏吃不好睡不好,格外愛惜糧食,她趁着人多悄悄溜回了房間,本以為今晚還要陪亞谙蒼沅一起用膳,定不能好好飽食一頓,沒想到他竟拒絕了晚膳。正好,她一個人吃的自在,可是……邢慕禾心疼地望着沾了些黑泥的肉丸,若不是有侍女在旁,她必沖過去夾起吃掉,可眼下,已經過了三秒,便是想吃也不能吃了。
她端起小碗,又夾了個肉丸放進嘴裏,然後左右掃了一眼:“珍珠呢?不是叫她快些回來,她平日最喜歡吃肉丸了。”
“回小姐,珍珠姐姐被老爺派去伺候二王子了。”
“什麽?!”
邢慕禾聞言手下一抖,小肉丸再次随着熟悉的軌跡滾到地上,正好和方才那個依偎在一起,成了兩個小泥丸。
她擔憂地咬着筷子,想起方才府門外珍珠的玩笑之語,“小姐,珍珠姐姐應該沒事吧。”侍女從未見過亞谙國的男子,首次看到也被他的模樣吓得不輕。
“應該沒事的……”
邢慕禾戳着碗中的米飯,依她這幾日與亞谙蒼沅的相處,他并不是什麽惡人,至于珍珠,若她真在亞谙蒼沅那裏受了欺負……想來也不會有生命危險,畢竟她可是有些武藝傍身的,那就只好。
保佑保佑……二王子了。
在邢府當了幾日閑雲野鶴,邢慕禾的雙頰也豐潤不少,她躺在搖椅上,衣袂随着幾縷小風翻飛,步搖也發出清脆的聲響。冬日暖洋洋的日光曬得她整個人熱乎乎的,她閉着雙眼享受着久違的美好,時不時叉上幾塊梨子吃吃,腕上銀镯也随手上動作閃着銀光。
真是享受啊。
在她眯着眼快要睡着的時候,忽覺眼前陽光被什麽東西堵住,一片陰暗,睜眼一瞧,又是熟悉的邢如鶴那張湊近的大臉。她無奈地勾了勾嘴角,坐起身給邢如鶴騰了個位置,叉了快梨子遞了過去。
“怎麽了?”
邢如鶴默聲地吃了一塊又一塊,似乎像有心事般吞吞吐吐不敢直言,明明當日邢慕禾說去濮縣有兩個目的,如今手藝是愈發爐火純青,可未來女婿呢?話本照進現實美好的故事呢?
十多年的熟悉讓邢慕禾一眼就看出他在想什麽,心中暗叫一聲不好,可眼下她暫時還不太願意提及駱子寒,便向後瞅了瞅尋了個借口:“二王子呢?不知珍珠伺候的如何?我都想她了。”
“他倆?”
邢如鶴來了勁,“兩個人本來吵吵鬧鬧,整日明裏暗裏地互怼,可不知發生了什麽,今晨我去請安,珍珠的臉羞紅一片。”他起身踱了幾步,仔細回想,“雖然二王子的膚色也黑,但你爹我能看出來,他的臉也是紅的。”
“這兩人有故事啊。”邢如鶴一副看穿一切的樣子。
邢慕禾戳了戳下巴,聽新伺候的侍女說自從上次遇險,珍珠每日苦練武藝,卯時便起來練功,幾月下來身手大漲,尋常小毛賊根本近不了身,就是力氣大了些,會有意無意地掰折什麽東西。想來二王子若真是報那日的仇,珍珠也能應付自如,可若是到了臉紅這個地步,怕是……
“我去看看!”
言罷,她一把起身,将小叉子随意扔到桌上,提着衣裙向着亞谙蒼沅的房間走去。
亞谙蒼沅住的是邢府最大的房間,屋內擺設也是特意按照他的喜好布置的,邢慕禾向侍衛道明了來意,片刻屋內傳來一聲:
“讓她進來。”
可聲音怎麽聽着有些慌亂。
邢慕禾捏了捏拳,若亞谙蒼沅真的對珍珠做了些什麽,明着不行她暗地裏也要讓亞谙蒼沅脫幾層皮。
“給二王子請安。”
此處不是墓室,邢慕禾恭恭敬敬地蹲了下去,起身後卻察覺到不對勁,屋內整潔無塵,亞谙蒼沅卻面色通紅,額邊碎發都被汗水浸濕,身後的珍珠則悄悄地朝她招了招手。
珍珠無事她就放心了。
不對,邢慕禾的目光回到桌邊,這搓衣板不是丢了好幾日了,怎會在此?
察覺到邢慕禾的眼神,亞谙蒼沅立刻用寬大身軀擋住了她的視線,背在後腰的手卻催促着珍珠快些收拾,可就算如此,邢慕禾還是從這零星幾步看出亞谙蒼沅的腿腳不對勁,似是膝蓋有傷。
“安也請完了。”亞谙蒼沅請出逐客令,“你還有事?”
邢慕禾木木地搖了搖頭,又用多年相伴的默契用眼神問詢珍珠,見她讓自己放心,總算放下心中大石。
還未回到房間,小厮便在門口伸手攔下喘着氣道:“小姐,前廳來客人了,老爺喚您快些過去。”
“客人?”
邢慕禾撇了撇嘴,不顧身後小厮焦急的表情晃晃悠悠地走着,怕又是邢如鶴找來的些奇怪之人,天南海北四處游歷,仗着些本事想來邢府混口飯吃。她漫不經心問道:“這次又是哪兒人啊。”
“濮縣。”
“怎不早說?”
邢慕禾立刻提了衣裙飛奔起來,濮縣?定是宋楚玉有了蟲子的線索,兩人一前一後跑向前廳,身後小厮一面追趕,一面心裏叫苦。她如離弦的箭一般拼命跑着,“宋姐姐我來啦!”想到馬上可以見到宋楚玉,她的雙腿愈發有了力氣,漸漸地遠遠将小厮甩在了身後。
“是……位……公子……”小厮停在原地氣喘籲籲,可一擡眼哪裏還有邢慕禾的影子。
“宋姐姐。”
邢慕禾靠着門框喘着氣,因疾跑過來,發絲也亂飛了不少,她緩緩走近廳內,裙擺飛動。逆光之下,黑色束衣男子正背對着她與邢如鶴說些什麽。可她看清那人的模樣,雙腿卻似乎注了鉛般一步也動不了。男子聽見有人靠近,緩緩地轉頭看向了邢慕禾,深情的雙眼遙遙與她對視,似乎被她一身女子裝扮所吸引,竟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兩人相互對望,邢慕禾愣愣地注視着他,不禁回想起那日兩人的訣別,本以為今生再不會相見,卻沒想駱子寒竟會親自登門。
“你……怎麽來了?”
察覺邢慕禾語氣平靜,邢如鶴忙走過将她拽了過來,卻發現她眼尾發紅,眼眶裏似有淚花,心裏了然,果然是久別重逢,喜極而泣。他轉而對駱子寒道:“駱公子,阿禾到了,若有要事直接告訴她即可。”
駱子寒起身施禮送別,直至邢如鶴走出前廳,他才上前小心翼翼地拉起她的手:“阿禾……”
邢慕禾側着臉,不動聲色地躲開他的觸碰坐到主位,聲色衣飾與昔日的濮縣仵作截然不同,頗有大家閨秀之感。
“駱公子此番前來不知有何要事?”邢慕禾瞥見桌上放着的幾盒稻門齋的糕點,桂香撲鼻,正是她的最愛,忍着口水,“可是宋姐姐有所發現,托你前來?”
駱子寒拆出幾盒糕點,騰出一旁的空盤放了上去,聲色溫柔:“嘗嘗吧,還是熱乎的。”他将糕點送至邢慕禾面前,輕輕将包裝撕了下來,見她無動于衷,終是嘆息道,“是宋姑娘特意給你帶的。”
邢慕禾安靜地盯着那塊點心,沒有拆穿他的謊言,可還是忍不住伸手接過大口吃了起來,果然,只有稻門齋的桂花糕才如此香甜。
一口氣吃了三塊,她才露出笑容。正準備開口說話,嘴角卻忽然感到一陣溫熱,擡眼望去,駱子寒半蹲着身子,棱角分明的臉倏地出現在眼前,深邃的眼中只有她一人的倒影,兩人呼吸驟停,沉溺于彼此的眼神。不過幾日未見,可駱子寒的眼下卻泛着烏黑,臉色也略顯慘白,身上還帶着淡淡的血腥味與藥香。
他受傷了嗎?
駱子寒眉眼帶笑,仔細地替她擦拭嘴角的糕點屑:“果然是個小孩子,吃些糕點粘的嘴巴上都是。”許是邢慕禾的目光有些灼熱,駱子寒忽地停下手中動作。
霎時,四目相對,兩人緊緊盯着對方,眼眸微動,似有千言萬語,不知何時已經雙手緊握,周身燥熱一片。
“阿禾……”駱子寒喉結微動,沙啞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