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章
第 72 章
邢慕禾扭了扭僵硬的臂膀,用勁捶了幾下,終于将這些屍骨都拼好了。望着面前滿滿當當,整齊擺放着的屍骸她終于能長舒口氣好好歇息一番。
已是半夜,本就陰暗的墓室更顯寒冷,好在牆上新修的火把驅散了些許涼氣,跳躍的火光照在邢慕禾的側臉,輪廓分明,亞谙蒼沅竟不知不覺嘴角帶笑,雙眼都有些愣神。
“過來。”
邢慕禾朝他招招手,順便換了副新手套,上次幫他包紮已過了好幾個時辰,現在幫他換了藥兩人也能安心的再睡一會兒,待到明日福成王許可就能出去了。
她細心地一圈圈拆下紗布,亞谙蒼沅的傷口雖不再腫大卻仍流血不止,甚至附近的皮膚都變得異常黑紫,她從那些瓶瓶罐罐中找出個不起眼的藥瓶,倒出幾粒小丸藥遞了過去,又用幹淨的巾帕将傷口小心地擦拭了一番,伴随着亞谙蒼沅的一聲悶哼,藥粉均勻地灑在傷口處。
“好了。”
邢慕禾将沾着血的紗布收拾幹淨,她雖不是名醫,但這些藥都是出自名家的上好丹藥,對亞谙蒼沅百利無一害,兩人此時處于古墓,又有重擔在身,亞谙蒼沅又不願因受傷一事旁生枝節。待到明日,福成王得知定會派遣禦醫小心醫治,畢竟他是亞谙國的二王子,那時所用的丹藥也應比她的好上百倍,她也無須憂心了。
雖說拼骨之事已經完成,可此案真相卻尚未查明,也不知那蟲子與數百具骸骨究竟有何關聯,邢如鶴在外發現了什麽新線索……
一番思索,邢慕禾終是裹着外衣在塊石板上陷入沉睡,夜半陰涼,墓室又涼風陣陣,她忍不住将自己縮成一團。突然身上一重,厚厚的披肩壓在她身上,她下意識地拽緊蹭了蹭,毛茸茸的披肩暖呼呼的,不過片刻她便睡得更熟了。
迷迷糊糊間,她睜開雙眼,似乎看到兩個人影在附近交談,暗淡的火光照着人若隐若現的,伴随着叽裏咕嚕聽不懂的話語,邢慕禾禁不住眼皮打架,終是卸下了防備,陷入了夢鄉。
亞谙蒼沅與侍衛一動不動地似乎定格了一般,四只眼睛齊刷刷地盯着邢慕禾,生怕兩人方才的對話吵醒了她,要不是怕她突然醒來發現墓室只有她一人時害怕無措,亞谙蒼沅才不會選擇在此聽侍衛禀報。侍衛見邢慕禾睡熟,繼續用亞谙國的語言道:“國主來信,催促您盡快拿到邢府的仵作秘錄。”
侍衛聲色急切,臨行前他受了國主命令,但明為照顧,實則監督,內心還是替亞谙蒼沅擔憂,“若此令完不成,二王子他日如何交代。”
亞谙蒼沅不動聲色地轉了轉手上的戒指,他當然沒忘昔日自薦來大盛時對兄長所做出的承諾,要想方設法的搶走邢府的仵作秘錄,可幾日交往相處,他發覺邢府中人并非兄長口中所說的那般不堪和心狠,況且……
邢慕禾身上還有刻着舒金紋的匕首,和母妃珍藏數年的那把一模一樣,他自小就趴在母妃腿上聽她講述這匕首的故事,斷然不會忘記。邢慕禾稱是故人所贈,他懷疑這口中的故人指的便是早亡的邢夫人,若真如此,邢夫人便是母妃找尋數年的胞妹,他的姨母。
那邢如鶴與邢慕禾就是他的親人。
若真是如此,搶奪秘錄之事只能從長計議。
夜生寂涼,只聽得深處傳來的幾滴水聲,在漫漫長夜格外明顯,邢慕禾這覺睡得極好,醒來時竟有些不願起身,她揉了揉雙眼,卻低頭看到身上蓋着的黑熊披肩,想起昨晚似乎真的被什麽東西覆蓋了一下,然後便不覺得寒冷,原是亞谙蒼沅。
可四周卻不見他的人影,邢慕禾大驚,這人莫不是留她一人在此了吧,一陣驚慌過後,掌心傳來毛茸茸的觸感,亞谙蒼沅待這披肩寶貝似的,怎會舍棄。而前方似乎傳來說話争執之聲,邢慕禾戒備地抱着披肩緩緩靠近。
前方亮堂堂的,火把的光亮照得四周宛若白晝,一旁放着兩桶沉甸甸的東西,不知裏面裝着什麽。福成王正和亞谙蒼沅對立站着,他身後還跟着兩隊王府的侍衛,各個面無表情拿着火把。氣氛好似有些沉重,福成王适時看到迎面走來的邢慕禾,臉上顏色似乎更青了幾分。
“福成王。”邢慕禾恭敬施禮,起身後卻注意到亞谙蒼沅奇怪的表情,果然下一秒福成王陰沉的聲音傳來:“這些屍骨今日必須全都燒毀。”
邢慕禾頓時一顫,他們剛拼好屍骨,還未查出線索,福成王此舉是何意,她穩下心神:“此案尚未查清,焚燒屍骨怕有不妥……”
“況且,屍骨可能會有線索。”
“那些蟲子?”
邢慕禾看了眼亞谙蒼沅,她本以為福成王不知蟲子的事才會如此,可若已然知曉,便更應當将屍骨留下才是。
福成王有問題。
果然,福成王開口:“究竟有多少具屍骨內有異物,誰能知曉。這些蟲子又是何物,有沒有毒,有沒有危險,誰能保證。”他指了指亞谙蒼沅的手臂,“如今二王子已然受傷,是我大盛看顧不力,為确保王子安全,給亞谙國一個交代,必須将這些有危害的屍骨全部損毀。”
“這,也是亞谙國國主的意思。”
亞谙蒼沅聞言擡頭,受傷的事情果然還是傳到兄長耳邊,他暗暗地瞪了侍衛一眼,眼珠轉了轉:“既是兄長的意思,便由本王親自和兄長說明即可。”
邢慕禾緊了緊手邊披肩,而福成王聽了這話似在暗暗思量,亞谙蒼沅見此,又上前幾步對着福成王衆人,堅定道:“這是本王一人的決定,絕對不會連累大盛。”
“好。”
福成王思量片刻覺得可行,臉上又挂上笑容,“二王子成竹在胸,定能找到此案真相。”他也走近幾步,用只兩人聽到的聲音:“不過有的事情能不能做,二王子還需三思而行,凡事多替亞谙國想想。”
“既然如此,我就先走了。”福成王又似乎想起什麽,不知好心還是故意轉過身子對着邢慕禾道,“邢仵作有故人相助,倒也能助二王子一臂之力。”
邢慕禾不知其意,故人?難道福成王知曉她将蟲子送到濮縣的事?
福成王帶着兩隊人馬浩浩蕩蕩地離開,墓室霎時又變得昏暗一片,夾雜着不知何處吹來的涼風,亞谙蒼沅打了個冷顫。
“對了。”邢慕禾忙将披肩遞了過去,“多謝你的披肩。”
亞谙蒼沅朝她一笑,一邊穿一邊回應:“若不是你熬夜拼骨,我們恐怕還需在此呆一段日子。”毛絨一裹,頓感溫暖,亞谙蒼沅不禁緩了口氣。
“屍骨已經拼好,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亞谙蒼沅低眉沉思,他始終記得來大盛的目的是邢府的秘錄,再加上那把匕首,他無論如何也得跟着邢慕禾,好在現下就有一個很好的借口。
“不知你的朋友可查到什麽?”
邢慕禾搖了搖頭,這蟲子顯然并非尋常可見,宋楚玉那邊也需要時間,這段時日她正好可以回邢府歇息順便等等消息。
可亞谙蒼沅的表情……怎麽這麽怪異?
“你……有去處嗎?”
此話一出,邢慕禾自覺多言,亞谙蒼沅是大盛貴客,衣食住行定由禮部官員安排,她這話倒有些多此一舉。
“既然你誠心誠意地邀我過府,那我就勉為其難地在你府內住段日子吧。”
“啊?”
邢慕禾眉頭一緊,她貌似并未邀請吧。
亞谙蒼沅甩了甩衣擺,又撩了撩劉海:“雖說你家只是仵作,本王纡尊降貴讓你邢府蓬荜生輝,也不必謝恩了。”
邢慕禾心裏默默吐槽,這個人在自作多情什麽,還有這話怎麽說的怪怪的。
亞谙蒼沅喚了兩個陵川的捕快在此守着,又囑咐他們備好丹藥,小心蟲子,才攜着侍衛一同從墓室離開。
出墓室時分明巳時不到,到了邢府門口已是酉時。
這個亞谙蒼沅一出墓室門就如同嬌滴滴的大姑娘,非說日頭太毒會曬黑他的皮膚,又說自己的皮靴沾不了泥地,非要坐車,好不容易找來一駕馬車,又嫌棄馬的血統不純,又覺得車的坐墊太硬,挑三揀四比宮裏的娘娘還麻煩。
雖然,他好像就是宮裏的孩子。不過這本就深黑的皮膚,再黑能黑成什麽樣啊。
一路上邢慕禾就和帶着個難纏的富家小少爺一般,心累的很,好不容易到了家門口,看到門外早早等候着的珍珠,終于卸了一身疲憊,腦袋靠在她的肩膀一言不發。
“小姐……你怎麽了?”
珍珠伺候邢慕禾這麽多年從未見過她這副模樣,又看她身後跟着兩個黑臉的奇怪男人,尤其是其中一個穿銀戴銀的,跟坐月子似的披着厚厚的披肩,張着嘴一臉驚恐,“這是從哪兒撿的?被炮轟了嗎?臉那麽黑?”
亞谙蒼沅耳朵靈的很,遠遠就聽到這小侍女的聲音,氣急道:“你才被炮轟了,你全家都被炮轟了!”
不懂欣賞美男的小丫頭,他在亞谙可是排名前三的美男好不好!
“這是亞谙國的二王子。”
聞言,珍珠眼神倏地一亮,一臉驚訝地走近幾步看了看亞谙蒼沅,亞谙蒼沅從未被個小姑娘如此無理地盯着半天,竟莫名地羞紅了臉,好在天色已晚,他膚色深,倒是看不大出來。
珍珠一雙杏眼朝着他眨巴了幾下,将他上下左右望了一圈,對着邢慕禾的耳朵悄聲道:
“連大盛話都說得奇奇怪怪,他真的是王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