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章
第 71 章
邢慕禾在墓室的這幾日,馮煜也沒有閑着歇息,自應下她的請求便整日待在戴若鎮尋找失蹤女子的下落。
可他沒有想到的是,駱子寒竟會突然拜訪,聽到這個消息他茶水都灑了一地,那日邢慕禾源源不斷、滔滔不絕,語句不帶絲毫重複的“指責”似乎仍在耳邊回響,他自是知曉邢慕禾回陵川處理那件墓室百屍案,本以為駱子寒會跟着一起,說不定還會在未來的岳父大人面前好好地露露臉,可這露臉怎會露到他這裏了。
馮煜目不轉睛地盯着對面一動不動跟塊木頭一樣的駱子寒已經一刻鐘了,屬下們都以為來的是哪位有背景身份的大人,誰也不敢随意上前生怕得罪了這尊大佛。就在馮煜感覺自己的雙腿快要僵住的時候,駱子寒終于開口。
“我知道以阿禾的性子,她定會查這件失蹤案。”駱子寒躊躇半天,臉上也少見地微紅,“也一定會尋你幫忙。”
馮煜一愣,忍着嘴角,按着僵硬麻木的雙腿繼續聽着。
駱子寒似是不經常主動求人,不知如何開口,深呼吸了好幾下才鼓足勇氣看向馮煜,“拜托你,讓我也查這起案子吧。”
語氣真切,真誠無害,還能聽出些委屈,可這是駱子寒口中說出的話?求他?真的假的?
不過須臾,馮煜恍然大悟,敢情這兩人是吵架了呀,他嘴角彎彎本着将來都是一家人就該互相幫忙的原則,挪着發麻的腿,一瘸一拐以一種怪異滑稽的姿勢靠近駱子寒,然後一掌重重拍在他的肩膀。
“放心!”馮煜咬着牙,這一下竟弄得他的雙腿像被螞蟻撕咬般難受,可馮煜是何人,他忍着疼痛又狠狠拍了一下,“有我在,定讓你倆和好如初。”說罷還微微低下點身子,可因着麻木的雙腿,五官竟歪七扭八地擠成了一團,他猙獰着笑道,“都是朋友......”
實在忍不下去,他倒吸了一口涼氣,豁出去了!他憋着勁用盡全身力氣不管自己死活般再次拍在駱子寒的肩膀,可他的掌心已是紅了一片,駱子寒卻不動如山,別說表情了,連眉毛也沒彎一下。
他是石頭做的嗎,不會疼的?
馮煜此時腿又麻,手又疼,一旁的下屬則搖着頭無奈地扶額,自從大嫂回家之後,老大渾身不得勁,又開始找虐了……
正唏噓着,突然看到馮煜的目光陰森森地朝着這邊望來……
“你便随他們一起,先查月老廟的那些紅布吧。”
“紅布?”
馮煜将桌上的木盒遞了過去,桌下的手則使勁地捶打着腿:“這些紅布是那些女子失蹤前在月老廟院中的樹上所挂,上面似乎還帶着些香氣。”
駱子寒湊近輕輕嗅了兩下,這香氣初聞沒什麽特別,仔細聞下似乎有種透徹骨髓的寒氣,他覺得有些熟悉,好像幼時在火場中他也聞到過這種香味,然後覺得渾身發冷才會迫不及待地往火場中去……
“你知道這是何香?”馮煜看他沉思着不知在想什麽樣子,皺眉追問道,“你聞過嗎?”
駱子寒搖了搖頭,他的身份暫時還不能透露,可這香味竟與他家的命案有關,看來得仔細查查。
他施禮向馮煜告辭,轉身的一瞬臉上露出痛苦表情,忍着痛哼了好幾下,這個馮煜不知吃什麽長大的,手勁這麽足,駱子寒不動聲色地瞅了眼肩膀,估計今晚得擦些藥了……
陵川的捕快将仵作們拼好的屍骨擡到墓室另一端,眼看雜亂無名的屍骨越來越少,幾人身上的重擔也卸下了不少。
正當邢慕禾以為今日便能将碎骨全部拼好之時,一旁突然傳來一聲驚嘆。
“這是怎麽回事!”
亞谙蒼沅展着雙手,呆若木雞地站在原地,駭然地盯着腳邊緩緩化作屍水消失的骸骨,邢慕禾忙轉頭望去,又出現了……她心頭一緊,本以為不會再出現這一幕,可眼前的場景不由得讓她渾身一怔。
邢慕禾鼻頭微動,又是那股香氣,她上下細看了番地上的屍水,少時便已消失,就像這具屍骨從未出現在此一般。
“啊!”
亞谙蒼沅一聲痛呼,手腕上竟出現一小小的紅點,似有小蟲快速從眼前竄過,邢慕禾立刻看向地上,利落地從木盒中取出藥粉向角落一撒,粉末消散,地上卻靜靜躺着個長相奇特的小蟲屍體。
她用白布撿起上下一瞧,似乎上次那具屍骨化水之時看到的便是這種小蟲,她将白布包好放在一邊,又挽起亞谙蒼沅的衣袖,方才的紅點已經泛紅發紫,還腫了起來。
為今之計,只能将污血擠出。
兩人對視一番,邢慕禾翻找起包袱尋找工具,卻只有駱子寒送的那把匕首,情況危急不容多想,她手起刀落,拿着匕首在傷口處劃了幾下,血順着刀口流了下來,滴在地上一片烏黑。她又用力将亞谙蒼沅殘餘的污血擠了出來,兩人的額頭都滲出了薄汗,待到擠幹淨血,上好藥粉,再包好傷口,她這才安心舒了口氣。
“哈哈哈……”
亞谙蒼沅望着手腕上的紗布,不禁笑出了聲,像是完全不覺痛意,深色的皮膚雖看不出什麽變化,可慘白的嘴唇卻很明顯。
“邢府包紗布的方式……還真是特別。”邢慕禾打量着傷口,不明白他的意思,這不就是大盛很平常的法子嗎,有什麽奇怪的。她不以為意,将紗布藥瓶收拾一番,便準備将剩下的屍骨拼好。
“對了。”邢慕禾猛地回頭,眼神瞥了瞥他的傷口,“你的手腕有傷,剩下的屍骨也不多,交給我就行。”說罷拿出幹淨的白布擦拭匕首上的鮮血。
亞谙蒼沅沉默不語,目光卻緊緊看向邢慕禾手中匕首,外形雖是常見,可這手柄雕着的花紋卻是亞谙獨有的舒金紋。
“這匕首?”亞谙蒼沅走近,拿過匕首放在眼前仔細辨認了一番,的确是舒金紋沒錯,而且看這雕刻的技藝,不似男子般重形魂和氣勢,卻細膩精巧像是出自女子之手。
邢慕禾困惑地看看匕首,又瞧瞧眉頭緊鎖的亞谙蒼沅,不知應不應該開口打斷,他的侍衛适時端着膳食出現。
侍衛一進來便看到地上一片血漬,他愣了愣神,又看到亞谙蒼沅直盯盯望着匕首,手腕還有傷口,立馬将飯食随手一扔在空中留下道美麗的弧線,然後“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嚎啕大哭道:“二王子,不要啊!您忘了離開前答應了國主什麽嘛……”
哭了半晌,卻并未聽到亞谙蒼沅的呵斥聲,也不見熟悉的東西砸頭的疼痛,侍衛發覺不對勁,擡起淚眼朦胧的雙眼一看,亞谙蒼沅鐵青着臉,咬牙切齒地恨不能把他活剝了,而邢慕禾則一副吃到瓜又不敢多說話的樣子。
她憋得實在辛苦,他忍得也很痛苦。
“滾……”
亞谙蒼沅忍着怒火,咬着牙說了一個字,侍衛立刻連滾帶爬地逃離,卻又瞅見角落裏孤零零的饅頭,想到他來此的目的。
“午膳……”
侍衛戰戰兢兢地開口,但見亞谙蒼沅又變了顏色的臉,哪裏還管什麽幹糧午膳,保住自己的小命要緊,幾下就沒了人影。
邢慕禾轉了轉眼珠,雖心裏好奇亞谙蒼沅在亞谙答應了何事,但照方才侍衛的樣子來看……好奇害死貓,她還沒這個小命敢在王子的逆鱗上蹦噠。
“這把匕首是我一個很重要的人贈予的。”邢慕禾以為他看上了這匕首,小心翼翼,“很是陳舊,若二王子喜歡……我再為您尋把新的可好?”
亞谙蒼沅卻轉過身子,指了指刀柄的花紋,聲色沉重:“你以前認識亞谙國的人嗎?”
嗯?亞谙國的人?邢慕禾歪了歪腦袋,她此前只聽說過這個國家,知道邢如鶴與亞谙國現國主有些淵源,至于亞谙國的人,她實際上認識的……
只有眼前的亞谙蒼沅,不對,加上他的侍衛,僅僅兩個人。
邢慕禾搖了搖頭,可亞谙蒼沅卻滿臉懷疑,問道:“那這把匕首你從何而來?”
聽完解釋,邢慕禾終是明了他的意思。這匕首與亞谙國的人有關,而駱子寒……她腦中不由自主地想起他,他的相貌的确與亞谙國人有些相似,莫非他有亞谙國血統?
邢慕禾皺了皺眉,只聽他提過有個陵川的師父,并未聽說他的家人啊。
亞谙蒼沅将她的舉動盡收眼底,深藍眼眸打量她一番,便心知肚明。他撩了撩額間卷發,目光移向眼前。
“本王成了斷臂人。”他配合地擡了擡手,“這剩下的屍骨可要全仰仗邢仵作了。”
邢慕禾左右張望一番,這些屍骨今晚熬個夜便可全部拼完,倒也不急。眼下還要更重要的事。
“你不餓嗎?”
“嗯?”
亞谙蒼沅一愣,摸了摸平坦的肚子,似乎真的有些餓,大聲喚了那侍衛進來。
侍衛一邊放下食物,一邊偷偷地打量亞谙蒼沅,生怕一不留神再沖撞了他。
“你能幫我個忙嗎?”
邢慕禾突然出聲,吓得侍衛渾身一震,侍衛呆了一瞬轉頭看到亞谙蒼沅殺人般的眼神,嘴巴哆嗦道:“邢仵作,您吩咐!”
她張着嘴有些不好意思,可事情緊急只能拜托他辦:“這有一封信,還有一個小布包。麻煩你交給邢府,讓他們送到濮縣衙門,交給朱儀清朱捕快。”
希望宋楚玉能查到這蟲子究竟是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