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章
第 65 章
身份被他揭開,邢慕禾也不再辯駁,默認應下。門外的捕快們都倒吸了一口涼氣,被她的身份怔得說不出話。
邢慕禾擡起下巴,周身氣場也變得強大起來:“我姓邢,陵川人,又會驗屍,你說我是什麽人?”
語氣平靜,卻不容置喙。朱捕頭此時半點也無方才嚣張氣焰,臉色發青,腿腳發軟地倒在凳子上。
邢府家大業大,整個大盛有三分之二的喪葬店都是邢府名下,就連他平日裏買的些黃紙香燭都和她一個姓。
此刻他懷中的那封信似是烈火一般,燒得他坐立不安。大盛誰人不知馮府和邢府間的淵源,如今兩家的家主更是幾十年的交情,一個驗死人,一個審活人,不說陵川,就是整個大盛又有誰敢得罪他們。
這丫頭竟是邢如鶴的女兒,他還指望靠馮煜去告發處置她,朱捕頭的表情瞬間如吃了屎一般難看,自己的靠山竟是邢慕禾的靠山,雖這邢府說白了也只是個仵作,自己躲着也就是了,可若是因此得罪了馮家,怕是連條活路都沒有了。
朱捕頭似吞了只蒼蠅,面色比屍房的死屍還要慘白,這麽久竟一句話也說不出。想到他做的那些事,再加上方才撕毀了名單,這大獄是指定逃不了。
就是那位,也絕不會為了他得罪邢馮兩府。
“邢姑娘……”
朱捕頭終是服了軟,咬牙讨好道:“小的之前瞎了狗眼,沒能認出您的身份,幾番沖撞,還望邢大小姐,大人不記小人過,宰相肚裏能撐船。莫要和小的一般見識。”
“打住。”
邢慕禾不願聽此人的廢話,直接伸手攔下,“別的我便不同你計較。但我邢府是仵作世家,自朱捕頭對逝者無理的那日起,邢府便與你注定是兩個世界的人。”
“而我邢慕禾,此生也不願同你這種爛人,有兩幅面孔的小人多說一句話。”邢慕禾後退幾步,面露嫌棄,“我嫌髒。”她看向一旁的康大人,平靜道,“朱捕頭方才撕毀名冊的時候我們都在場,有康大人在此,也無需去請馮煜出面,康大人自己審判就是。”
康大人點頭,朝外喚來幾個捕快将氣急敗壞,還想張口謾罵的朱捕頭合力控制住,一起将他押往大牢。
陳靖遠遠看了一眼書房,拿起桌上的書冊又拽走低頭寫字的朱儀清,離開時還是忍不住回頭望了望書房內愣在原地的邢慕禾。
“你是……邢如鶴的女兒?”駱子寒并未看她,緊握雙拳滿臉不信,邢慕禾咬了咬唇,上前幾步走到他的面前,輕聲道:“對不起。”
邢慕禾也不知該說些什麽,但她始終是對駱子寒隐瞞了自己的真實身份,于情于理,都需要向他道歉。
“你來濮縣,是因為我?”駱子寒聲音顫抖,當日邢府用一千兩酬謝救命恩人,幾次三番送他禮物,他仍記得清楚,“為了所謂的救命之恩?”
邢慕禾一怔,靜靜地望着他,四目相接,駱子寒卻先笑出了聲:“我一直以為你只是個有錢人家的小姑娘,卻不想,竟是邢府的千金。”
他雖笑着,可眸中失落還是騙不了邢慕禾。她低垂着頭不知該如何解釋,終是鼓起勇氣,上前輕輕地拉起他的手。
好冰……
邢慕禾用兩只小小的手緊握着駱子寒,擠出些笑容:“我還是阿禾,還是那個阿禾啊。”
駱子寒緩緩掙開,面色平靜:“不一樣了。”他眼神複雜地看着邢慕禾,一旦她姓邢,自己就沒有辦法單純地将她視作以前的阿禾,當年的案子,自己所背負的真相與責任,無疑不是阻撓兩人的大山。
他不能這麽做,他不能連累她。
“我只是個窮捕快,哪裏高攀得起邢府嫡女呢。”
言罷,邢慕禾心抽疼一下,原是因為這個原因嗎。她再次上前抓住駱子寒的手,言辭懇切:“我從未在意這些,我爹他也不會在意的。”
“可是我在意……”
駱子寒定定地望着女子的面容,“我在意的。”他再次重複,似乎是在勸說邢慕禾,也似乎是想讓自己信服。
他望着兩人相握的雙手,心心念念想一直守護陪伴的女子,終是鼓足勇氣,緩緩地将邢慕禾的手拂了下去。
邢慕禾雙眸浸滿了淚,在駱子寒的手抽離的一瞬間終是從眼角滑落。駱子寒也不忍心見她落淚,立刻轉過了身。
他幾次試圖張嘴,還是沒有勇氣将那句“我們就這樣吧,做朋友也挺好的。”說出口,駱子寒知道,此話一出,他絕對會後悔。
邢慕禾摳着指尖似是要有血滲出,可畢竟是她欺瞞在先,她也沒有借口去指責駱子寒的态度,她穩住情緒,迫使自己的聲音平靜下來,想将兩人初見,她的尋人經歷,她的想法全都告訴駱子寒,可最後的最後,卻還是只輕輕說了三個字。
“對不起。”
邢慕禾離開的那一刻,駱子寒立馬轉過了身子,緊緊盯着她的背影,也緩緩道出了那句:
“對不起。”
自從知曉了邢慕禾的身份,衙門整個下午的氣氛就怪異得甚過今日早晨,以往用過午膳,為了不打盹捕快們都會互相打趣開玩笑,可此刻卻安靜得詭異。
“穆……邢仵作。”烏伯山試圖破冰,尋了個話題,“原來你是邢府千金啊,怪不得氣質都同我們不一般呢。”
本是好心之語,進了幾人的耳朵卻更覺得不合時宜,韓普不停地給烏伯山使着眼色,可他卻似乎未曾發現似的,自顧自道:“我聽說邢府的鋪子都是按幾條街論得,這麽有錢,還屈尊降貴地來我們這兒,真是蓬荜生輝啊。”
龐辛樹聽不下去朝他扔了本書冊,眼神和五官來回亂飛,用表情示意道:“沒發現邢仵作的表情越來越難看了嗎?你不會說話就閉嘴,沒人當你是啞巴。”
烏伯山本也是好意,可看到邢慕禾的表情的确不對勁,也沒了辦法,用五官回答道:“我也知道,可總不能就這麽安靜一下午吧。”他停下用下巴指了指一旁駱子寒的空位,默聲問,“駱捕快去哪兒了?”
龐辛樹搖搖頭,自他們将朱捕頭送到刑獄,到吃過午飯,駱子寒就和憑空消失一般,離開之時衙門就韓普和朱儀清,可他問過兩人,也都不知道後來發生何事。
直至放衙,駱子寒還未出現。
整個下午邢慕禾度日如年,說話做事都覺得憋屈得緊,後來實在受不了在屍房躲了幾個時辰,可回了家還是沒見駱子寒。
宋楚玉今日不忙,給朱儀清搭手兩人一起做好了晚膳,也在閑談中從他口中得知了邢慕禾的身份。但她仍舊如往常般給邢慕禾盛着湯,問詢着今日衙門忙不忙碌之類的瑣事。
“姐姐,我隐瞞了你們,你不怪我嗎?”邢慕禾內疚道。
“無論是邢慕禾,還是穆禾,你就是你呀。”宋楚玉給她夾了塊魚肉,還細心地去了刺,“你不也沒怪我隐瞞自己的身世嗎?”
她擡頭一笑:“若你知曉我是宋府被趕走的女兒,便不會租住在此,不會與我做朋友了嗎?”
邢慕禾搖搖頭,宋楚玉笑道:“那不就得了。我們欣賞的是你這個人,頭銜身份這些,重要嗎?”
朱儀清啃着雞腿,配合地搖了搖頭。
“重要。”
聽到宋楚玉的話,朱儀清又立刻改成了點頭。
“只是,人品才是擇友更重要的東西,真正視你為知己的人是不會在意這些的。”
若是如此,那駱子寒怎會……邢慕禾側過身子遠遠看向他的房間。
“駱捕快方才回來便一頭栽進了房內,也不吃飯也不點燈,儀清好心送些茶水,敲門敲到手都酸了他也不開門。”宋楚玉瞧邢慕禾這副失魂樣子,不忍心地解釋道,“他……待你與我們不同,讓他一個人好好想想吧。”宋楚玉說罷嘆息了一聲。
邢慕禾還是不明白,若是宋楚玉和朱儀清都不在意,為何衙門的其他同僚……
吃過飯後,邢慕禾看着當日駱子寒所送的匕首陷入回憶,彼時兩人還不相熟,他便将防身的匕首送給自己,後來還紅着臉拒絕了朱儀清的懇求。她不禁嘴角一勾,起身将匕首貼心收到櫃子裏,卻發現角落裏折得整整齊齊的一張畫紙,她緩緩展開竟是當日駱子寒哄自己開心的小豬畫像。
小豬畫像?
邢慕禾立刻拿出紙筆,效仿駱子寒的畫風,也畫了幅戴着捕快帽,手持長劍,一腳踩在長凳上,臉還朝着天空肆意狂笑的……
一只小馬。
本想按姓氏畫一只駱駝,可邢慕禾思量半天還是覺得馬這個動物與他更為相似。畫完後她又拿出枕下那只幾次試圖送出去卻仍還在手裏的鈴铛。
這次,一定要把這個鈴铛送給他,邢慕禾疊起畫紙,将鈴铛放在最上面,然後推門走到駱子寒的房間門口。
在房內做好了十足的準備,此刻倒是有些緊張起來。邢慕禾下定決心,舒了口氣然後擡手用力敲了兩下,“咚咚”聲響,卻無人開門。
“我是邢慕禾,我有東西給你。”她将東西往門口一放,“你出來就能看到了。”說罷逃離一般回了房間。
邢慕禾透過門縫偷偷看着對門,本以為駱子寒會推門出來看看,可她等了半晌還未見他的影子。
罷了……
她嘆了口氣,那就明天當面和他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