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章
第 64 章
邢慕禾趴在桌子上逗弄着筆尖的雜毛,原來剛才大家都是在想這件事情才如此心神不寧。本來此事也沒那麽嚴重,若是自己女子身份被人識破,同康縣令說一聲解釋下即可,但如今被告發到了衙門,這件事反而沒那麽簡單了。
希望到時別因此事連累衙門。
在屍房惶恐不安地擦了半天屍床,邢慕禾終于等到康大人喚她過去。只是到了書房,駱子寒也在,這倒是她沒有預料到的。
門外的韓普看到這一幕腦子快速轉動,康大人喚這兩個人進去,顯然定是其中一人是女子。
“駱捕快,不會是女子吧……”烏伯山震驚得身形一怔,“仔細一想,我好像的确沒有同他一起洗過澡。”
龐辛樹搖搖頭不願相信,惋惜道:“駱捕快身材修長,英俊不凡,又沒有成親,本來還想把我小姨子介紹給他,當個連襟的,若是女子……”他噤了聲,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陳靖默默開口,平靜的聲音殘忍地打破他們的幻想美夢。
“你們不覺得,穆仵作才更像女子嗎?”
此話一出,幾人都坐不住了,紛紛開口:
“開什麽玩笑,穆仵作怎麽可能是女子,整日與死屍打交道,男子都不一定受得住,我敢發誓她絕對不是女子。”
“我也敢打賭,穆仵作絕對是響當當的男子,不然的話……我就倒立洗頭。”
陳靖嘴角輕哼,也不在意,畢竟他們一直待在濮縣,從未去過陵川:“據我所知,陵川就有一位擅驗屍拼骨的女子。”他望了眼緊閉的書房門,眼神卻帶了幾分探究。
另一邊的書房內,駱子寒看罷告發信默默遞給了邢慕禾,信中半真半假,不能盡信,但顯然是沖着邢慕禾來的。
“此人說稍後會親自登門指認。”康大人不再踱步,滿懷心事地坐在凳子上,他從未收過這種信件,現下一時不知該如何處理。雖然方才邢慕禾已經承認她的女子身份,可寫信那人言辭激烈,頗有趕盡殺絕的意思,他需要好好想個法子才能保邢慕禾不被牽連,全身而退。
“康大人到衙門了吧。”
這聲音,耳熟的很。
康大人立刻起身打開書房的門,那人捕頭裝扮,手撐在刀鞘上停在門口,眼珠子不懷好意地四處打量。
果然是他,邢慕禾緩了緩心神,自己還未來得及與他算看管小绾屍體不力的那筆賬,這人竟敢恬不知恥地上門告發她。
朱捕頭還是那副油膩膩的模樣,他打量的目光與邢慕禾對上,持着刀柄不要臉地湊近:“穆公子!”言罷立刻裝作失言的樣子,假意拍了拍嘴,“我這粗人,瞎胡說八道什麽!”
“應該叫穆……姑娘才對啊!”
此言一出,除了已知邢慕禾身份的幾人,其他人皆面露驚訝。
“姑娘?穆仵作真的是女子?”
朱捕頭立刻朝後伸了伸脖子,接話道:“貴衙卧虎藏龍,視律法于不顧,我行我素,連女子也能招來,整日幹涉衙門中事,在下真是佩服,佩服。”
唯恐他再說出些胡話诋毀,康大人立刻好言好語地将他請進書房,朱捕頭抱着将此事鬧大的想法,大爺似的一把踢開書房的門。
“都是衙門的人,有什麽好避諱的。”
朱捕頭扯過凳子,木頭腿與地板接觸發出好大一聲噪音,刺得耳朵生疼,不客氣地一把将刀橫放在康縣令的書桌上。
駱子寒看不慣他的作法,欲沖上去理論,卻被康大人暗暗拉住衣袖,眼神示意一番才忍住怒火聽話地退下。
“穆禾,一個女流之輩,仗着你康大人胡作非為,甚至連我這個捕頭都不放在眼裏,不知康大人該如何處理此事?”
此人明顯是做好準備的,并且似乎還有什麽把柄未曾亮出。邢慕禾不知他從何處知曉自己的女子身份,可那日的事,他竟一直懷恨在心,今日甚至向衙門告發趁機報仇。
“朱捕頭。”康大人站在一旁,一身正氣,“穆禾是何身份,乃我濮縣衙門的事,就不勞朱捕頭費心。”
朱捕頭瞬時變得兇狠,“啪”得怒拍一下桌子,猛然起身緊緊盯着康大人,一身肥肉配上粗聲,語帶威脅:“你我皆是衙門公人,糾正不良之風,把那些意圖破壞衙門公允之人趕出去,是份內之事。”
“況且,女子本就應該待在她們本來的地方。”朱捕頭停下,挑了挑眉瞥眼身後,“來衙門湊什麽熱鬧。”
聽了這話,邢慕禾也坐不住,駱子寒更是緊握雙拳,憋着口氣上前直言。
“什麽是女子在的地方?什麽是女子應該在的地方?”駱子寒字字有聲,“陵川已經有律法,允許女子擔任仵作,若你對律法有疑,大可去往刑部,憑什麽在此指手畫腳?”
怎料朱捕頭卻噗嗤一聲笑出聲來:“我何時說女子不能擔任仵作?”
此話一出,幾人愣了一瞬,那他是什麽意思。
朱捕頭奸惡一笑,轉身死死盯着邢慕禾的雙眼:“我明明說的是,女扮男裝這件事。”他的目光兇狠,如深夜裏覓食的餓狼,盯着邢慕禾直發怵,“你,根本就是一個女子,可你的名冊上卻清清楚楚寫着你是個男子,這不是欺瞞嗎?你僞造文書,蒙騙衙門,仵作是絕對做不成了,衙門除名之後,少說也得坐幾年牢吧。”
他的聲音極大,門外的人也聽得清清楚楚,他們畢竟也與邢慕禾共事了很久,聽到這裏也不禁替她捏了把汗。
“我已然将告發信送到了衙門,若是康大人也沒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朱捕頭停了停,低頭摸了摸刀柄,“那我只好另尋法子了。”
他從懷裏夾出一封書信,炫耀一般在三人面前晃了晃:“我已經給陵川的刑獄官馮大人寫了封信,聽說馮大人有個兒子叫馮煜,是大盛的巡按官,正巧這幾日就在濮縣,若是康大人包庇下屬,不肯處理,我不怕麻煩的,可以幫您跑個腿,将這信遞上一遞,相信馮巡按也定會感興趣的。”
這下,駱子寒倒是松了口氣,馮煜與邢慕禾的感情極好,若朱捕頭真将此事報了上去,馮煜到時候說不定能有什麽法子護着她免受牢獄之災。
“馮巡按能親自處理你的破事,你穆禾面子也挺大的。”朱捕頭不知內情,仍滿心歡喜地做着美夢。
邢慕禾此刻終于定下心來,她當日便是托馮煜辦理的名冊,這其中內情馮煜比自己還要清楚,若朱捕頭真的将信遞了過去,此事倒是瞎貓遇上死耗子,變得沒那麽複雜了。
“叩叩。”
朱儀清拿着邢慕禾的調任名冊和信件敲了敲門,當日朱捕頭的所為他看在眼裏,心裏自是鄙夷不屑,離開時也不忘替邢慕禾甩朱捕頭一個白眼。
看到名單,朱捕頭更是嚣張。翹着二郎腿嘴裏還哼着小曲,似乎此事已經板上釘釘,邢慕禾必然下獄一般。
康大人仔細翻了幾下,看到名單上的一欄臉“唰”的一下變了顏色,朱捕頭見狀更是得意地摳起了指甲。
駱子寒也擔憂地看向邢慕禾,悄悄地拉了拉她的手腕,邢慕禾回笑,她知道無論結果如何駱子寒定會陪在她身旁,可緊鎖的眉頭還是暴露出她內心的緊張。
忽然,康大人似乎在名單底部發現了什麽不對勁,有個一般人很難注意到的印記,他雖只是個縣令,卻也識得這個東西意味着什麽,他眼神示意,邢慕禾和駱子寒對視一眼,雖不知發生了什麽,卻也放心了。
“怎麽樣?看清楚了嗎?”朱捕頭沒了耐心,“怎麽處理啊?”
康大人将邢慕禾的名冊收好,不慌不忙答道:“穆禾是女子沒錯,名單上也的确寫着男子。”
朱捕頭冷笑一聲,似乎已經看到邢慕禾被關進刑獄的樣子,甚是張狂。
“那還在等什麽?”
“可惜。”康大人将名冊遞了過去,“這名冊是特制的。”他知道,若不讓朱捕頭親眼目睹,這種人是絕對不會放棄的。
朱捕頭本不屑地翻着名冊,可看到角落的印記時,他倏地從凳子上跳起,這是衙門給一些特殊的人辦理的臨時名冊,有這個印記說明這頁所寫的身份是上頭安排的,而真實身份就隐藏在這張薄紙下面,尋常人根本沒有資格掀開。
他不信邪,将這頁猛地撕下,原本寫着“穆禾”與“男子”的地方也露出真正的文字。
“邢慕禾?”
名單上白紙黑字清清楚楚地記錄着,由不得朱捕頭不信,“你與陵川邢府是何關系?邢如鶴是你什麽人?”
在場的康縣令心下一愣,他猜到邢慕禾的身份并不簡單,平時行事也不像是一般的官宦人家,可仍未曾預料她竟是邢府嫡女,那個傳說中擅拼骨卻從未露面的邢府千金。
駱子寒則定定地站在原地,一句話也說不出,穆禾竟是邢如鶴之女,那她便是當年禾姨母腹中骨肉,也是那日在陵川相救的女子。
竟……這麽巧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