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章
第 60 章
邢慕禾忽然覺得所有線索都串了起來,好像整個案子也清晰了不少。
“駱大哥,穆仵作。”
朱儀清搬着書箱,上氣不接下氣,卯着勁才将書箱放到桌上,“這是平代鎮的捕快剛送來的,咱們方才走得急他們沒追上,也不知裏面裝得什麽。”他一把坐在凳子上,喘着粗氣顯然一副累着的樣子。
駱子寒将書箱內的東西小心翼翼地取出,裏面除了一沓厚厚的狀紙,還有個小盒子,盒子裏居然是滿滿當當的書信。
“這是于自流給紀蘭蘭寫的狀紙?”邢慕禾翻了好幾頁,有退婚的,有和離的,而對象都是紀蘭蘭的丈夫。
邢慕禾看着熟悉的字體,立刻将火場中尋到的碎紙拿來對比。落筆的粗細,拐角的筆鋒,均是一模一樣,是出自一人之手。
駱子寒看罷平代鎮捕快留得書信,心下一明:“平代鎮的同僚們說,他們去紀蘭蘭家裏找過了,她丈夫的路引沒有帶走,而且衣裝和銀子也沒有丢失,甚至廚房的鍋裏還有煮到一半的雞湯。”
很明顯,紀蘭蘭的丈夫失蹤了,而根據喬姐的證詞,顧虹便是最後一個見過他的人,換句話說,這人的失蹤,十有八九與顧虹有關。
“你們來看。”
朱儀清捧着紀蘭蘭的一堆書信,忽然似是看到什麽驚奇的東西,忙喚兩人過去。
這封信與別的不同,是七言一句,乍看像是首詩,可韻腳和平仄都有問題,倒像是另有用意的特意之舉。
朱儀清略讀幾下覺得熟悉,盯着那信嘴裏一直嘀咕,似是要盯出花兒般,不過片刻他便大為驚訝:“這是夫子教的反切注音,信的意思大致是說,她已認命,莫要強求。”
“是紀蘭蘭的意思?”
之前喬姐提起,她的丈夫懷疑她與于自流關系不清不楚,莫非正是因此,所以紀蘭蘭才用這等法子向外傳遞消息。
她是真的認命,還是不願麻煩他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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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信?”
駱子寒将盒子中的所有信都拆了出來,除卻方才那封,其餘信件的字跡均出自一人,可是落筆清秀端莊,不是出自于自流之手,而是由女子所寫。
邢慕禾只一眼便認了出來。她對這字跡可太熟了,自己曾經日日夜夜盯着恨不得将它們裝在自己的腦袋。
“是顧虹寫的。”
駱子寒沉默,眉頭微動:“看來顧虹的确在撒謊,而此案的真相也與紀蘭蘭脫不了幹系。”
“如今證據确鑿,是時候讓康大人重審此案了。”
今日濮縣街上沒幾個人影,百姓們聽聞于自流的案子有了新證據,康縣令要重審此案,紛紛放下忙活的事情,帶着家人小孩随着人流湧到了衙門門口。
先前聽聞于自流是因為對自己的女徒弟心生不軌才被火燒死,相關案情已被濮縣百姓傳得沸沸揚揚,甚至還被編成了戲文被說書人在酒樓裏一天一回地講述着。
故事愈演愈烈,此案也驚動了上頭,于自流的品行與書院息息相關,若他費心讓女子讀書的背後是如此不堪的真相,這對于整個大盛都有極大的影響,而女子憑借讀書改變命運的律法也可能會被撤回,到時更有不可預計的後果,多年來的努力付之東流不說,甚至對女子的桎梏和枷鎖還會更加嚴重。
說來也巧,這幾日正好有一巡按途徑此地,聽聞此案後便遂了百姓呼聲,在朝廷的委派下插手受理。
可百姓們最關心的還是些風流韻事。
儀表不凡的于自流究竟是不是同顧虹所說的那般,是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浪蕩子,今日審理,或許能一解他們心中所惑。畢竟,在百姓們心中,還是偏向于相信他的,多年來于自流的舉動言行百姓們也都是親眼目睹的,許多孩子也的确在書院裏受夫子教誨靠着科舉光耀門楣。
若背後真如顧虹所說......此事真的是牽連甚廣。
康縣令此刻正襟端坐于大案之上,縱然為官多年現下也有些緊張,畢竟朝廷特派的巡按坐在一旁聽審,若審理過程中出些差錯或有失公允,濮縣可要擔責的。
邢慕禾與駱子寒等人也端站在後,此案關鍵線索與證據都已提交縣衙,可以顧虹的性子怕不是那麽好定罪,如今只能寄希望于幾人商讨的那法子管些用了。
“康大人,顧虹帶到。”
在百姓的喧嘩聲中,顧虹拖着長長的鐐铐一步一步地踏入大堂,鐐铐聲沉重又尖銳,卻還是抵不過百姓們哄吵的議論聲。
顧虹雖被收監,穿着囚服卻還是一臉平靜,她的鬓發似刻意整理過一般,不太合适的囚衣,正好露出了手腕上被紗布包裹着的傷口。
她的模樣,似乎還是當年那個同十幾個博學多才的男子一起比試的樣子,平靜,嘴角微笑,叫人看不出她內心的真實想法。
邢慕禾則透過人群發現了那個緊盯着顧虹的人。
曲修!他果然來了。
邢慕禾與駱子寒對視一眼,既然他來了,兩人就放心了。
臺下巡按似乎識得顧虹,瞧着她跪下施禮的模樣暗暗緊了緊眉。
“顧虹。”康縣令朗聲道,“之前審案,你曾說于自流意欲輕薄于你,如今可有異言?”
“沒有。”
顧虹聲音如舊,卻帶着不容置喙的堅定,“今日顧虹不僅未有異言,還要狀告于自流。”
此言一出,堂上堂下瞬時一片議論。他們本以為今日案子會峰回路轉,沒想到顧虹竟還要狀告于自流,可,于自流已經死了,還怎麽狀告?
邢慕禾遙遙看着她,顧虹難道不知若此案定下,于自流名聲盡毀,首要受牽連的便是這些曾在書院讀書的女子嗎。
依她的性格,必然不會這麽做的。
此事荒誕,但康縣令還是問道:“顧虹,于自流已死,你可知你方才所說有多荒謬。”
“荒謬嗎?”
顧虹終是擡起雙眸,徑直看向康縣令,“既做了此事就要承擔,死了又如何,就是化作白骨,也要在棺材上刻下他的罪名。”
“好!”
康縣令拍下驚堂木,既然顧虹仍一口咬定她所言非虛,那就只能讓事實說話了。
“傳穆禾!”
邢慕禾聽言,走到堂前彎腰施禮,又轉過身子看向顧虹,顧虹顯然也知曉她傷口作假的事瞞不住,下意識将手臂往後撤了撤。
果然,在邢慕禾說明顧虹手臂的傷口乃是她自己所為後,原本還有些為她打抱不平的人也啞口無言起來。
顧虹自知再辯解會讓他們對自己說的話更存疑惑,還是用了她平日最鄙夷不屑的招數。
再擡眼,便是一張楚楚動人的臉龐,顧虹眼角含淚,往日獨當一面的女夫子化作嬌滴滴的小女子模樣,倒是讓在場的男人生出些同情來。
“我一個女子,若不用這法子,誰會相信我說的話,又有誰會相信于自流是這般人。”
許是這梨花帶雨的模樣有些作用,不少百姓還是信了她的說辭。
康大人看圍觀百姓的表情,知他們動了恻隐之情,于是立刻傳證人上堂,挽回局面。
“臺下是何人?報上名來。”
喬姐似是頭一回上堂,也從未在這麽多人面前張過口,有些沒了底氣,可看到一旁邢慕禾朝她點點頭,深呼吸了一陣,又指着跪在一旁的顧虹,正言道:
“起火的前一天,俺在門口見過她。”
百姓們不知喬姐身份,猛地聽這句沒有由頭的話,小聲地耳語起來。
邢慕禾見狀,立刻站出來:“敢問姑娘如何稱呼?”
“俺姓喬,他們都叫俺喬姐。”
“你是哪兒人?”
“俺是平代鎮安宜村的。”
邢慕禾點點頭,轉身對康大人道:“此女子曾言,在書院起火,也就是于自流被害的前一天,在自家門口見過顧虹一面。”駱子寒适時将證詞交予巡按。
“請問當時顧虹,也就是你身旁跪着的這名女子,當時正在做什麽?”
“她戴的個鬥篷,進了對門兒。”
“對門兒是哪家,你如何确認那戴鬥篷的女子就是顧虹?”
喬姐有些着急:“對門兒是蘭蘭家,她雖然戴着鬥篷,俺認得她的手串,她和蘭蘭家男人兩個人拉拉扯扯地進了門,俺看得清清楚楚的。”
邢慕禾向衆人介紹了一番紀蘭蘭的身份:“紀蘭蘭是本案的關鍵,而顧虹與她關系匪淺,這一點也有人證和物證可以說明。”
“顧虹,你去做什麽?”
既被看到,顧虹也不打算欺瞞,承認道:“我只是去看看蘭蘭,可進去之後才知蘭蘭已經死了,我上了柱香便直接離開了。”
“什麽都沒有做?”
“什麽也沒有做。”
“好。”邢慕禾接着道,“說來也巧,紀蘭蘭的丈夫就在顧虹離開沒有多久便失蹤了。”她停了停,故意道,“真的很湊巧啊。”
駱子寒将從紀蘭蘭家中發現的書信拿了出來:“你們二人的感情倒是不錯,每隔幾日便會寫信問候。”說罷聲音一變,“卻在她死後與她的丈夫不清不楚,實在令人費解。”
邢慕禾繼續道:“我們查到紀蘭蘭在村裏名聲不好,許多人都傳她與陵川書院的夫子之間關系暧昧,自從她死後,村裏對莊家也很是避諱,可你一個女子竟敢孤身一人踏進莊家大門。”
“這不禁讓人懷疑你的動機究竟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