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章
第 57 章
“啊?”
沒想到老村長對紀蘭蘭的評價竟是如此,邢慕禾訝異地看向另外兩人。
朱儀清也是完全不信,他雖不記得紀蘭蘭,但他相信于夫子的眼光,定不會收留一個品德敗壞的女子。
可瞧着老村長斬釘截鐵,一臉怒容的樣子,似乎并非空穴來風,方才甩了半天拐棍也未見有半分氣喘,如今只說了一句就臉色通紅。
“紀蘭蘭一家究竟怎麽了?”
老村長忍了口氣:“那個女娃本來是被她爹娘丢了的,這紀家想要個男娃,就打算把這丫頭賣了,巷子口的月娘是個寡婦,身子又不行,就湊了一百文問他們買了這女娃娃。”
“這紀家夫妻倆過了幾年還是沒生出男娃,又怕沒人養老送終,就想把那娃娃再要回來。”老村長停了停,面露鄙夷,“那女娃本來跟着月娘去了陵川,娘倆靠着做爆竹煙花的手藝也餓不死,比我們這小地方過得好多了。”
“後來月娘死了,她爹娘就想方設法把娃娃要回來,又在俺們村找個老實人嫁了。那女娃不學好,不知道在陵川勾引了哪家的公子,讓人家大老遠地給找上門。”提起此事,老村長一臉羞愧,“看着也是正經人家,肚裏有大學問的,張嘴就是讓人家女娃跟他走,哪有這樣的人?”
“這是什麽時候的事?”
老村長伸出老樹枝般的手,口中喃喃自語:“一個……兩個……”
“五個月!”老村長将五根手指伸到幾人面前,“錯不了,那段時候俺家母豬生豬崽子,足足生了八只,俺從早忙到晚,那小豬崽子肉圓圓的……”
“村長。”駱子寒打斷他,不願聽那些無關的瑣碎事,“可記得那公子的模樣?”
“長什麽樣子……”老村長閉着眼睛回想了番,“挺俊的公子,看着也不大。可是……這兩邊。”他指了指頭發兩鬓,“頭發這麽早就白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晚上太操勞了。”
“體力好是一回事……但是也得好好愛惜啊,不然等他到了俺這歲數,有那心思沒那本事,他就懂了……”
見幾人靜默無聲,老村長更語重心長起來。邢慕禾呆若木雞地聽着,大氣不敢出生怕被老村長發現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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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老村長嘴上和瘋了的馬駕着車一般,越說越起勁,邢慕禾的臉也越發通紅,像石榴的果粒般,紅潤得像要滴落下的汁水。
縱是三人中年歲最大的駱子寒也沒臉再聽下去,他的耳朵漲紅得不像話,嗓子如冒煙般,一直尴尬地摸着鼻子,想尋個合适的機會打斷,卻總是插不上嘴,渾身漸漸燥熱不堪,終是尋了個機會果斷開口:“村長!”
實在受不住了,駱子寒趕忙将村長拉回了正道,可聲音卻低沉沙啞得很。
“紀蘭蘭現在在哪啊?我們想找她聊聊。”
此言一出,濮縣三人緊繃的身體如斷了線一般,可是能安心歇歇耳朵,邢慕禾撫了撫焦躁的心,以手為扇扇了半天,終緩解了周身悶熱。
“死了。”
“什麽?”
這下倒是不用扇風了,這個消息如臘月的湖水般将三人瞬間置身于冰冷雪地中。
“怎麽死的?什麽時候死的?”
老村長又伸出手指開始掰扯,這次倒是沒那麽費勁,只是片刻便伸出兩根手指。
“死了兩個多月了。既有了娃娃還惦記她那姘頭,被她男人發現一下子一屍兩命。”
老村長也沒了興致,哆嗦地兩條腿撐起拐棍:“自家女人做了這檔子破事,她男人沒了臉面沒過幾日也走了,留在這兒丢人現眼嗎?”
“行了,俺喂豬去了,勸你們少招惹這種水性楊花的女人。”
“村長?”
任憑三人再怎麽呼喚,說好話,老村長也不願回頭,撐着樹枝拐棍一步一步地喂他的寶貝豬崽子去了。
“你怎麽看?”駱子寒側着身子,問向對面的邢慕禾。
她在村長說出第一句話的時候便有疑惑,所以整個談話她都是半信半疑的,千人千面,況且從村長的話外她能聽出此地的守舊與對女子的仇視。
邢慕禾既欣慰紀蘭蘭有離開此地的機會,又心疼她還是回到了這所牢籠。她寧願相信于夫子是為了拯救她也絲毫不信兩人間有不清楚的關系。
可沒想到的是,紀蘭蘭居然死了。
還是一屍兩命。
而且此事與她丈夫也有關系,難不成這其中還有什麽內情。
幾人持着紀蘭蘭的畫像一家一家攤販問了起來,無一例外皆是不知,多數人皆如村長般直接将它們趕走。
安宜村本就不大,他們尋人之事從踏入村長家的第一步起就被眼尖的村民發現,話未談一半,幾人是何身份,在此地做甚,甚至名字家世成婚之事都被添油加醋地傳遍整個村子。
縱是如此,還是有幾個好心人指了指路。
“這家就在前頭那條小巷,盡頭左拐最裏面那家便是了。”
朱儀清謝過指路的賣菜大姐,買了把大蔥還多給了些銀錢作為謝禮。
“盡頭……左拐……”邢慕禾穿過小巷,按着那大姐提醒的方向很快便尋到紀蘭蘭的婆家。
“這小巷倒是真的窄。”
苦了朱儀清和駱子寒,一路側着身子邁着小碎步才進來巷子,“宅子看着比對面的是大氣些。”
朱儀清掃了眼這屋宅,雖樣式和風格都與對門旁邊一般無二,但由于是新蓋的宅院,牆漆和府門都嶄新得很,尤其是和對面這戶……破破爛爛的屋子比起來,更別具一格。
“嘎吱。”
也不知這窄巷傳音快還是幾人說話聲太大,對面的門竟一下打開。本來小巷就很是擁擠,府門還是朝外開的,更是擁堵。
門內一村婦打扮的女子倚在門框之上,一雙丹鳳眼配上不茍言笑的臉,就像臉上寫滿了“吵死了”三個字,三人瞬時吓得不敢出聲,齊刷刷看向女子。
“老娘的房子咋了!礙你們眼了?偷你家瓦了還是用你家泥了,在俺家門口嘚啵嘚啵半天,吵得老娘飯都沒做好!”
邢慕禾不明白,如此清冷的女子面容為何一開口卻是猛虎般的聲音,她覺得腦子裏嗡嗡作響,耳邊忽得什麽都聽不見了。
朱儀清更是渾身一顫,手中的大蔥也掉落在地,沾上了不少泥點子。此刻他把這輩子最開心的事情都想了一遍,擠出了他自認為最無害的笑容:“這位……”
“滾!”
女子認出朱儀清便是方才門外說自家房子差的人,直截了當地堵住他的嘴。
雄渾的聲音直沖腦門,朱儀清霎時停在原地,笑容也僵硬地挂在臉上,他默默地退後幾步撿起大蔥委屈地用手将泥點子都仔細擦掉。
駱子寒無奈地看着朱儀清的動作搖了搖頭,這關鍵時刻還是得靠老大哥啊。
“姑……”
“你也滾!”
駱子寒尴尬地一動不動,“娘”字還未說出口,竟這麽直白地不給他面子。這在過往數年是從未發生過的,他有些懷疑自己,可現下這種情況也不能與人起争執,他默了聲站在邢慕禾身後與朱儀清并排,腦袋裏則是風暴不斷,想不清楚。
邢慕禾在一旁咽了咽口水,如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于她一人身上,可不能搞砸了。邢慕禾鼓足勇氣踱着步子,而那女子似乎也在等着她,眯着丹鳳眼歪着腦袋緊緊盯着她的動作。
邢慕禾再次鼓足勇氣,用手擋住自己的臉閉着眼睛,将想說的話一口氣說了出來:
“我們是濮縣縣衙來的,來找紀蘭蘭的。”
話已說完,想象中的拒絕之語卻未曾聽到。邢慕禾偷偷睜開一只眼睛,透過手指的縫隙望向女子。
女子還是沒有表情,卻也沒有說別的話,只是一直在打量着他們,尤其目光落到她身上,看向邢慕禾的眼神太過炙熱像是把她從裏到外,從外到裏看了個精光。
“你們是縣衙的人?”
三人點點頭。
“來找紀蘭蘭的?”
三人再次點頭。
女子沉默了一會兒,側過堵着門框的身子,雙臂交叉環抱在胸,卻還是擡起條腿擋着不準進。
“若要登門,先給老娘送禮。”
女子的聲音終不像此前那般粗犷,和正常女子一般,可這突然伸手要禮,他們從哪兒去準備呢。
朱儀清摸遍全身的口袋,可他身上的錢已經給了方才問路的大姐,現在渾身上下除卻這身衣服就剩下這捆大蔥了。
邢慕禾則看着朱儀清的動作,又與駱子寒對視一眼,目光移向他的身後,兩人心照不宣地笑了出來。
試問哪個擅長做飯的女子能拒絕一捆免費的大蔥呢。
駱子寒将朱儀清推到最前,朱儀清似乎還有些陰影,未曾從方才的恐懼中走出,呆呆地盯着女子,嘴似乎被漿糊黏過一半,支支吾吾半天也說不出一個字。
“姐姐,我們來時匆忙,這捆大蔥聊表心意。”
邢慕禾将朱儀清手中的大蔥向上提了提,這女子見了大蔥果然甚是歡喜,方才的臭臉竟瞬間消失,一把接過後熱情地将三人請進了屋子,可話雖如此,似乎熱情的對象只有她邢慕禾一個。
“公子小心點,俺家屋子有點破。”
“這破臺階公子随意踩。”
“公子需要喝茶嘛,俺去俺姨家借點。”
只是一捆大蔥,就能收買一個女子。朱儀清望着與此前那位的行為舉止截然不同的女子,三觀破碎了。
女子變臉也太可怕了。
可……那不是他買的大蔥嗎!為什麽只對她一個人殷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