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章
第 56 章
安宜村,邢慕禾似有耳聞,多年前随邢如鶴外出辦公時曾途徑此地。不大的山村,人煙也很稀少,但她始終記得那夜天空肆意綻放的絢爛煙花,闖進視野的各色“金絲菊”,還有耳邊不斷回響的火花炸裂聲,雖只是轉瞬即逝的美麗,可那場景甚至比過年時陵川夜景還要盛大。
等等。
邢慕禾的直覺告訴她,這不是巧合。安宜村的百姓謀生主要靠的是煙花,而制作煙花則必須用到火藥,于自流既買過火藥,又去過安宜村。
看來,此地便是解惑的關鍵。
龐辛樹适時從懷中掏出一本書冊,當着衆人的面飛快地翻了起來,顯然已經看過多回,熟練得很。
書冊厚厚一層,上面密密麻麻地記錄着書院歷年來所有學子的背景與戶籍。
“我把這些年的學子身份翻了好幾回了。來自平代鎮的學子少說也有百八十個,安宜村的也不下十五個。”龐辛樹展開書冊,無奈道,“可這些人,改行的改行,成親的成親,幾乎都不在安宜村生活。”
“對了。”
龐辛樹飛快地翻到其中一頁:“這個女子很不對勁。她雖是安宜村人,可家住哪裏,有何背景,父母姓甚名誰,一概空白。只單單寫着‘安宜村’人。”
“叫什麽名字?”
“紀蘭蘭。”
駱子寒接過書冊,這頁紙上本該畫着小像的地方也是空空如也,顯然是有人故意為之,若此人并不是真正的書院學子,便是出了什麽差錯。
朱儀清低着腦袋,不知口中嘀咕着什麽,他總覺得聽過這個名字,但是從哪裏聽來的竟實在想不起來。
“你們幾個先去問問曲修,他在書院多年應該知些內情。”駱子寒捏了捏眉頭,曲修始終不說話,衙門一時也不能如何,待到查明這律例是否為真,想來便會将他釋放,“至于顧虹……也試着開口問問吧,但她也應該不會說什麽。”
他合上書冊,看向邢慕禾:“此前我托人找過管事,想來一會兒也該到衙門了。”
Advertisement
“分開行事。”
衆人點點頭,領了自己的差事各自離去。
管事姓徐,不知是否長期在書院做事的緣故,給人一種處事不驚,清風自來的感覺。邢慕禾瞧他雖是個管事,可衣衫布料、發冠和腰間的玉佩皆是不俗。
徐管事輕輕吹着茶水:“紀蘭蘭這個姑娘,我記得。”他聲音不似尋常男子般厚實,聽得有些尖細。
“不止如此,我還記得顧虹、曲修與她更是相熟。”徐管事并未飲茶,放到了一邊,“說起來,這個姑娘還差點成為于夫子的關門弟子。”
濮縣皆知于自流不愛收徒,曾當衆提過今生只收三位嫡傳弟子,大師姐顧虹衆所周知,乃是第一位女夫子,二師兄曲修似是因為家大業大,書院修繕、開支,甚至貧寒學子的學費皆由曲家包辦,曲老爺膝下又僅有一子,這才入了于自流門下。
至于這第三位……
邢慕禾一直以為朱儀清已經是于自流的關門弟子,原來并不是。那這個紀蘭蘭為何又沒有拜師呢,不僅如此,還“查無此人”,這中間出了什麽變數。
“她本是安宜村的孤女,随養母一同來到濮縣,後來養母過世,于夫子看她一介女子甚是可憐,便作主讓她入書院學習。”徐管事靠着椅背坐得挺直,駕腿而坐,不緊不慢地撥着茶蓋,舉手投足倒顯出幾分貴氣,“那孩子也算機敏,是塊讀書的好材料,可惜……”徐管事手上動作一頓,“造化弄人,皆是命,由不得人做主。”
若紀蘭蘭是如此才進的書院,沒有詳細記錄背景倒是說得過去,可邢慕禾被他這句沒由來的話弄得莫名其妙,還未搞清楚原因,徐管事便接着說道:“他們仨人,自相識以來便關系密切,年輕人,血氣方剛的,生些其他心思也是有的。”
邢慕禾知曉這說的是顧虹、曲修和紀蘭蘭,可聽這話,似乎他們三人有些情感糾葛?不知是顧虹與曲修,還是曲修與紀蘭蘭呢。
說罷,徐管事起身優雅地整了整長衫,準備告辭:“鄙人事忙,言盡于此,若諸位還想知曉些內情,可問詢顧曲二人。”
邢慕禾看向一旁,那杯熱茶幾經端起終還是未飲半口,這徐管事雖只說了幾句話,但也給幾人尋了個新方向,既然徐管事不願多說,那便看看他們能否從曲修口中問出什麽。
不到片刻,龐辛樹清面色愠怒地回來,看來是吃了閉門羹,什麽都沒有問出,朱儀清則跟在他屁股後,面露欣喜。
這兩人,一怒一喜,看來經歷完全不同。
“這個曲修,無論問啥都不說,憋死我了,就像是一拳砸進了棉花堆兒裏,沒啥反應還浪費自己一身力氣。”龐辛樹捶了好幾下桌子,忽地擡眼,“這不會也是那個訟師教的吧?”
看來曲修是不會再說些什麽了,這曲家是要以“罪不自證”這條律法貫徹到底了。
朱儀清按下龐辛樹的肩膀,安慰道:“龐大哥,莫要與他生氣。我在書院有一朋友,他平日裏愛看些八卦,為人也謹慎細致,紀蘭蘭的事雖隐秘,他也知曉些。”
衆人聞言立刻湧了上來,畢竟現在紀蘭蘭是案子的關鍵,越多了解她的事對于告破此案也有幫助。
“那會兒他剛入書院不久,加上怕生和想家,便尋了些人煙罕至的地方緩解思鄉之苦,後來時而能偶遇三人相互打鬧逗趣,關系很是要好。而且……”朱儀清湊近,小聲道,“我朋友說,曲修似乎對紀蘭蘭有些旁的心思。”
“曲修喜歡紀蘭蘭?”駱子寒也不避忌,直言道。
“我朋友是這麽說的。”朱儀清接着言,“他經常看到曲修給紀蘭蘭塞些禮物什麽的,紀蘭蘭貌似還不太願意,有些抗拒。曲修家裏富裕,可送的禮物卻是千奇百怪,有不菲的首飾,也有些孩童喜愛的玩具什麽的,光他見過的就有什麽風車、折扇、簪子,他說有一次還看見曲修給紀蘭蘭送了個錦盒,裏面是翡翠玉珠的手串呢。”
“風車?翡翠珠串?”
邢慕禾眉頭微皺,這不是顧虹的東西嗎?她房間裏确有一個風車,這駱子寒他們都是親眼見過的。
至于珠串?
那日着火時顧虹手腕就戴着的!
邢慕禾将這些事告訴了幾人,并提出了自己的猜想。
“你說曲修喜歡的人不是紀蘭蘭,而是顧虹?”
邢慕禾點點頭:”借同是女子的紀蘭蘭之手,那麽顧虹可能不便拂了他人面子,從而接受這些禮物。”
“好辦法啊。”龐辛樹愣神地贊道,他當日追自家夫人怎得沒想過這法子。
駱子寒拆穿:“若女子無意,此舉不會給那女子徒增煩惱嗎?”說罷看向邢慕禾,猜測道,“看來曲修有可能是在包庇顧虹,顧虹當日堂上所言都是她的一面之詞。”
邢慕禾認為此事沒那麽簡單,她有種直覺,紀蘭蘭是本案的關鍵,需得好好查探一下。
“紀蘭蘭現在何處?速找到帶回衙門。”駱子寒對朱儀清道,“你那位朋友是否知曉紀蘭蘭的下落?”
朱儀清早已問過,只因那好友也與紀蘭蘭不太相熟,離開書院後就未曾見過,但他憑借着好友的記憶畫了幅紀蘭蘭的肖像,或許能派上用場。
“他雖然不知。”朱儀清湊近道,“但他聽聞好像是當時紀蘭蘭的親生爹娘找上了書院。”
“親生爹娘?”邢慕禾喃喃道,一旁的駱子寒也是眉頭深鎖,應該和她是一樣的想法。
不出片刻,果聽得駱子寒言道:“去安宜村一趟吧。”
“龐捕快,我們不在的時候煩你們再仔細翻找下火場,看是否還遺漏了什麽線索,若事情緊急可飛鴿傳書,我看到立刻返回。”
幾人立刻動身,安宜村距濮縣也不是太遠,索性便各自騎馬而行,若是順利當天便能往返。
一路快馬加鞭趕到安宜村,問詢了多人才找到村長的家,道明尋人的目的後,駱子寒拿出紀蘭蘭的畫像找到村長請他辯識一二。
怎料老村長坐在小板凳上眯着眼睛認了半天,突然竟如看到瘟神般,畫像往朱儀清身上一扔,抄起靠在牆邊的拐棍,邁着顫顫巍巍地兩條腿就要把他們趕走。
“走走走!俺不認識這家人!”
駱子寒立刻拉過邢慕禾退後幾步,可憐朱儀清一邊卷着畫像,一邊還要躲着拐棍的襲擊。
沒想到老村長一把年紀,準頭還挺好,朱儀清屁股硬生生挨了好幾下,“嘶嘶”地倒抽涼氣。
“村長……村長……您先聽我說……”朱儀清也不知老村長為何偏偏追着他不放,只将畫卷扔向駱子寒,專心地躲着拐棍,前一秒擡起右腿,下一秒又低下腦袋,甚是靈活。
“我們是濮縣縣衙的捕快,有一命案與紀姑娘有關,需要找她問些線索。”
聽了駱子寒的話,老村長終于停下,朱儀清終是能歇息,也不在意形象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氣。
這老村長倒是和個沒事人兒一般,揮了半天的拐棍臉也不紅,也不氣喘。
“既是捕快,咋不早說?”
朱儀清雙眼瞪得碩大,這老爺子也沒給他機會啊。
老村長顫顫巍巍地把拐棍又立回牆邊,邢慕禾本想伸手去扶,卻被一口回絕:“俺又不是沒長腿,就這兩步又不能把俺喘死。”
朱儀清默默地咽了口唾沫,老村長是會諷刺人的。
他一步一步地挪到小板凳上,好不容易才坐好,開口便又是罵聲:“俺看見那家人恨不得一口唾沫淹死他們,尤其這家小姑娘,更是壞透了。”
邢慕禾眉頭一皺,這怎麽,與她印象中的紀蘭蘭不太一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