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章
第 55 章
朱儀清扶着宿醉疼痛的腦袋渾渾噩噩地來到衙門時,駱子寒和邢慕禾并未在此。
昨晚他不知喝了多少,直至今晨蘇醒才發現宋楚玉照顧了他一整夜,睜眼時她正趴在自己床邊疲累地睡着。
朱儀清心疼地看着女子的睡顏,這幾日宋楚玉在外地行醫整日很是辛苦,如今為了他快馬趕回來,他內心既疼惜她的辛勞,又很是歡喜。
她心裏,或許是有自己的吧。
冬日天氣寒冷,朱儀清趕忙拿起一旁的厚衣準備為她披上,沒想到這細微的動作卻把她驚醒了。
宋楚玉眼下一片烏黑,眉眼也帶些困意,見他醒來忙端了碗加了祛寒藥材的姜湯。
還是燙的。
朱儀清盯着宋楚玉,眼神中夾雜着其他不可言明的情愫,昨晚整夜夢到他與于自流的過往,這也使他更加堅信了心裏的想法。
于自流絕不是顧虹說得那種人。
宋楚玉聽了很是贊同,還鼓勵他若心裏有疑惑需立刻去證實。
他飲盡碗中姜湯,着急忙慌地在衙門各處來回穿梭,終于在屍房大堂找到了一早便來衙門的兩人。
邢慕禾看到門口出現的朱儀清,似乎酒醒了,腦袋也清楚不少,忙招手讓他進來。
“穆仵作。”朱儀清也不掩着,沖到她面前将心中所想一股腦兒地說了出來,“我受于夫子教誨這麽多年,絕對不相信他是大師姐口中那樣的人,這件事一定另有隐情。”
邢慕禾與駱子寒對視一眼,笑道:“我們也不相信。”
“許是直覺吧。”邢慕禾停了停,“況且咱們公門之人不能輕易相信一人之言,雖顧虹所說有理有據,更有手臂刀傷為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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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還是有疑點。”
邢慕禾從旁邊的桌上取過張畫紙:“今天一大早我以衙門仵作的身份去找了顧虹,既是驗傷,也是換藥,親眼看了她的傷口。”
“然後呢?”
“然後……”邢慕禾指了指兩處筆畫的傷口,解釋道,“我發現她的傷口很奇怪。”
紙上畫有人的小臂,上面各有一條紅色的傷痕,與顧虹昨日手臂的傷口倒是很像,只是朱儀清瞧得眉頭緊皺也真的分辨不出有何奇怪之處。
“她的傷口是自己割傷的。”邢慕禾盯着畫像上的傷痕,斬釘截鐵道,“而且是新傷,也并非她所說的那般是被人劃傷的。”
駱子寒适時從一旁端過方盤,上面放着兩小塊豬肉,似是新鮮宰殺,白紅相間得倒是很适合做菜。
不過……細看之下,每塊豬肉上卻有一道深深的刀痕。
“若被他人所傷的話,傷口應該是這樣的。”駱子寒指指左邊的豬肉,側過身子讓朱儀清看得更真切些,“上窄下寬。”
朱儀清眼神迷茫,顯然沒有聽懂。
“儀清你試想下,若有人拿刀劃傷你,首先刺破你身體的傷口會深一些,而收刀的那部分則相比較會淺一些。”
“反之。”駱子寒又指指右邊的豬肉,“則和這塊豬肉上的刀痕一般,上寬下窄。”
朱儀清仔細盯着豬肉,就在邢慕禾以為他沒聽懂,準備拿刀再詳細得講述下時,朱儀清倏地喊了一聲。
“我明白了。”
這聲音吓得邢慕禾的刀差點沒握緊,朱儀清捧起放豬肉的方盤,不住點頭,“所以大師姐的傷是自己劃的。”
他終于清楚了,真不容易啊。
可朱儀清的臉忽地又被烏雲籠罩,眉毛皺起,滿臉不解:“可大師姐為何要這麽做呢?”
邢慕禾嘆了口氣,如果她知道就不會幹巴巴地坐在這裏和兩塊豬肉玩半天了。她支着腦袋,拿起小刀心不在焉地戳着豬肉,片刻肉裏便布滿了滿滿的傷口。
正當她數着馬上要到一千整時,烏伯山“咣”地一聲推開屍房的門,這次真的吓得邢慕禾的小刀落地,“嗙”地順着地板滑到門前,也給烏伯山個驚喜。
“哎呀媽呀!”烏伯山身形一閃,躍過突然飛來的暗器,“殘害同僚啊!”
邢慕禾立馬跳下凳子:“對不住對不住,烏大哥沒事吧。”
烏伯山也是自小學武之人,自是可以躲過,見邢慕禾這番客氣倒有些不太好意思。
“沒事……我這皮糙肉厚的,被劃幾下倒也無妨。”烏伯山恍然一下,彎腰撿起刀遞了過去。
“烏大哥可有要事?”駱子寒走近問道,方才他風風火火的樣子,顯然是有急事相商。
“哎呀。”烏伯山拍了拍額,“差點忘了大事。”
“找到那煙花小販了!”
此言一出,幾人立刻欣喜地湊了過來。找到這小販意味着終于能有案子的新線索了,朱儀清尤其激動,緊緊抓着烏伯山的手臂:“他在哪他在哪?”
“在汾縣老家。”
“只不過。”烏伯山停了停,“那小販根本想不起來買火藥那人的樣子。”
朱儀清的臉一下子耷拉了下來,比放置了幾個時辰的豬肉還慘白。
“不過。”烏伯山猛地拍了下胸膛,“我既然答應你就一定會辦到。”
朱儀清的臉一下子又充滿了希望。
“在我廣撒網,各地捕快兄弟的俠義幫忙,以及我堅持不懈的追問,真心誠意的懇求下,那小販見我一臉正義凜然,終于被感動,透露了一個關鍵的線索。”說罷烏伯山往前伸了伸食指,很是驕傲。
抛開這些詞不說,這滿臉的絡腮胡與正義凜然四個字,好像也聯系不上啊,邢慕禾心裏有些存疑。
“什麽線索?”
“買火藥那人右臂似乎有傷。”
朱儀清靜默地不說話,邢慕禾和駱子寒更是相視一眼,心知肚明。
右臂有傷的人,只有……
“于夫子?”朱儀清吃驚地頻頻發問,“怎會是于夫子?是夫子自己買的火藥?”
“夫子一介文人,為何買火藥呢?”朱儀清靠在椅背,腦袋裏亂糟糟的,死活想不明白夫子與火藥能牽扯到一塊。
衆人也是摸不着頭腦,屍房內瞬時陷入寂靜。
邢慕禾又拿起小刀戳起了豬肉:“夫子、書院、火藥……夫子、書院、火藥……”
她也開始胡思亂想起來,夫子和火藥……
等等!昨日顧虹似乎提過,她進房間時正看到夫子在燒什麽東西,莫不是拿火藥引燃聽響聲?
怎麽可能……邢慕禾嘆了口氣,那難不成是夫子看了什麽書冊,對火藥生了些好奇,想要研究一番?
可那也無需偷偷摸摸的,做賊似的化裝去買啊……
總不能是想把書院炸了吧,可那麽一丢丢火藥,也不夠啊,或許先偷摸着做些試驗品?
邢慕禾一邊思考,一邊條件反射般戳着豬肉,馬上又要到第一千下時,門外倏地傳來幾下敲門聲再次打斷了她的默念。
她呆呆地定在原地,糟糕,數到九百多少來着,她苦大仇深地轉頭望着門外,想看清這個突然打斷自己的人。
随着兩扇門開,陳靖冷冰冰的臉出現在中間。
看到屍房居然有這麽多活人,陳靖的眼神難得有了細微變化,可只有一瞬便又變回了冰塊臉:“有人在書院外找于夫子,現在衙門後堂。”
有新線索?
邢慕禾雙眸一亮,跳下凳子,将豬肉挨了多少下刀刺也忘之腦後,可着急地走出門後還是覺得不太妥當,又返回去将那兩塊“慘不忍睹”的豬肉帶走。
中午可以加餐的,別浪費。
回後堂的路上,邢慕禾望着烏伯山的背影想起方才的事情,生出了幾分好奇。
“烏大哥。”邢慕禾在幾人背後小聲地問,“你到底是用了什麽法子讓那小販松口的。”
烏伯山身形一定,滿臉不自然,卻覺得邢慕禾也不是外人,不會告訴朱儀清,沒什麽好隐瞞的,便神秘地伸出拇指和食指,指尖接觸來回摸索了幾下。
“嗷……”邢慕禾見狀恍然大悟,原來是靠銀子啊。
果然是“有錢好辦事”。
後堂內有一書生正在等候,借着餘光看到幾人回來不慌不忙地放下二郎腿,起身上前。
“我是梧桐書齋的掌櫃。”書生沉靜開口,“前幾日我在外地,直至今日才知于夫子已逝的消息。”
書生頓了下,直接道明來意:“我與夫子認識多年,本不該他一逝去我就前來催債。”
“只是……”書生拉長了聲音,似乎有所考量,“對于顧夫子的說辭我也心有疑問,或許此事能助各位心中疑惑。”
幾人相互對視,這掌櫃莫非知道些什麽內情?
“他們師徒二人間的事,我不評論。”書生從懷中拿出一張疊好的薄紙,隐約可見上面蓋着紅印,“于夫子在三日前曾在我那定了一批宣紙,此乃收據。”
“不僅如此,上月書院所采買的文房四寶也尚未結算。”
朱儀清發覺不對勁,于自流一向重諾,尤以銀錢方面格外注意,是斷然不會出現拖欠賬單的事的。
“我與他多年好友,他從未如此。”書生思索一番,“或許從這一點可以窺見些許線索。”
于自流很缺錢嗎?邢慕禾抿了抿嘴,雖然書院收費不高,但所有開支應由陵川總院承擔,于自流突然訂了一批宣紙,而且還拖欠銀錢,莫不是此案與錢有關?
駱子寒顯然也想到這一點,忙命陳靖仔細查看于自流的銀錢狀況以及書院的的銀子往來。
不過半盞茶時間,陳靖便趕了回來。
“于夫子在五個月前從書院賬上支了一百兩銀票,不過這幾個月已經斷斷續續地還清了。”
一百兩?于自流突然要這麽多錢做什麽?他是書院夫子,又是孤家寡人一個,也無爹娘需要供養,要錢做什麽。
“可查到銀票的下落?”
“五個月前就已在平代鎮被兌換成現銀。”
平代鎮?銀票居然會出現在平代鎮?邢慕禾深呼一口氣,本案的真相難道與此地有關。
“查到了。”奔波幾日終于回來的龐辛樹手扶柱子,喘着粗氣天神般出現,“我查到……于夫子半個月前……去過……去過哪裏了……”
“安宜村!”
駱子寒心中有了底氣,幾人也欣慰線索終于連了起來。
因為,安宜村正隸屬平代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