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章
第 53 章
邢慕禾看着曲修慌亂的樣子便知他開始心虛,口不擇言起來。
“原來曲公子還會做飯啊。”駱子寒故作恍然大悟,“不知做的是開水拌勺子,還是空氣澆筷子?”
曲修臉上風雲變化,卻還是繃着張臉死不承認:“讀書辛苦,我四處走走換換心情。正好經過,便想着進去看看能否尋些吃食,難道這也不可?”
“當然可以。”邢慕禾撇了撇嘴,“只是不知曲公子的嗜好如此特別,喜歡在冬日裏吃生拌的冷食。”
聽得這話,曲修眉頭一皺,心一下提到嗓子眼,手也下意識抱緊了書冊。
“方才我們去過廚房。”駱子寒緩緩抽出他手中的書籍翻着看了兩下,“可惜并無任何做飯的痕跡,也絲毫不像有人在此用過飯食。”
“說!”
駱子寒起身站起,雙手抓着曲修的肩膀,一雙鷹眼緊緊盯着眼前的獵物,曲修吓得哆嗦,恐懼地一動不動。
“你到底在哪?”
不過片刻,曲修似乎想到什麽,下定決心般任憑駱子寒如何問詢,如何逼迫和催促都一言不發,半個字也未曾說過。
看來他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兩人将對曲修的懷疑和此人目前的情況告知康縣令,并提起顧虹的證詞也有些疑點。康縣令摸了摸胡子,邁着步子來回思索着。
此案死者于自流的背景與人脈比當日的宋宏更甚,朝廷、大臣、百姓多少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這濮縣縣衙。
本來上頭有意派遣陵川的牛仵作來此輔助破案,可不知這中間又出了什麽變數,最終還是讓他濮縣縣衙全管此事,若此案處理不當,不僅是他的烏紗帽不保,就是整個濮縣也會跟着遭殃。
康縣令扶了扶額,細想一番便放寬了心。自己的下屬有多少本事,他自是清楚,而他能做的就是以縣令之位在關鍵之處推上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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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如此,開堂審理此案。”康縣令對着兩人囑咐道,“也允許百姓觀審,此案必得查出真相。”
翌日,濮縣縣衙。
一聲驚堂木落下,顧虹、曲修兩人被帶上堂。
邢慕禾看了看堂內,心中默默點些人數,缺一個。她湊近一旁小聲問道:“朱捕快去哪兒了?”
“他一大早又去火場了。”駱子寒面色如常,用口型回道,“說是上次眼花所以看得不夠仔細,希望能在審案前尋到什麽關鍵線索。”
邢慕禾不動聲色地“嗯”了聲,可在心裏還是為朱儀清捏了把汗。
也不知他能發現什麽線索,還有……不知今日審理能否問出什麽。
“于自流一案,疑點重重。而目擊者的證言前言不搭後語,實是另有內情。”康縣令對着堂下兩人再次拍下驚堂木。
“顧虹、曲修,本縣再問你們一次,當日起火之時你二人究竟身處何處,是否親眼目睹房間着火?”
邢慕禾注意到自到了衙門之後,曲修就一直低着腦袋,旁人都看不清他的臉,而無論康縣令問他什麽,他都一言不發,惜字如金。
“顧虹,你當時在哪?”
顧虹擡頭鎮定自若,眼眸下平靜如水:“在房間。”
“在何處看到曲修的?”
“于夫子門口不遠處。”
“可曾親眼見他從何處或何地走出?”
“未曾。”
顧虹神情莊重,擲地有聲,一雙藍衣更襯得她今日溫柔秀麗。
康縣令點了點頭,繼而再次轉頭看向曲修:“曲修,本官最後再問你一遍,你當時究竟在哪?”
這次回答他的仍是一片默聲。
“是不是你殺了于自流!”
康縣令此話一出,圍觀百姓都面露驚訝,一臉不信,這曲修可是跟着于自流最久的學生,只因年歲小顧虹些才稱之為二師兄,若于夫子真為他所害,讀了這麽多年的聖賢書當真是喂了狗。
一旁的顧虹聽言則下意識瞥了瞥身旁,意識到顧虹的微動,曲修雖低着頭卻仍朝她的方向靠了靠。
遠處的邢慕禾注意到兩人的動作,心裏嘀咕了幾句,總覺得兩人之間有些秘密。
“若再不說話,本官就給你用刑了!”
說時,沉重的刑具便被搬了上來。這是邢慕禾在濮縣第一次看到刑具,以往犯人為避用刑,在證據面前都會全盤托出。
看來這曲修,倒是個硬骨頭。
木制的刑具上挂着厚厚的鐵鏈,鏽跡斑駁,陰暗一片,也不知上面是血還是什麽,陰森森地冒着冷光,叫人看見渾身發抖難受得緊。
捕快用鎖铐将曲修的手腳牢牢地固定在刑具上,曲修臉色發青,似在顫抖,緊握的雙拳還是暴露出他內心的害怕。
沾了水的長鞭在手裏拉扯着,水珠亂飛,曲修的臉上也被濺了不少,水珠從他的臉上滑落,慢慢浸入衣領,持鞭的捕快甩着鞭子朝他慢慢靠近。
“打!”
一聲令下,長鞭用力揚起,狠狠地甩在曲修身上,他胸前頓時顯出一條長長的血口子,如血蛇般在他身上吐着信子。曲修悶哼一聲,疼得滿臉水汗,終是擡起頭死死地盯着門口。
第二鞭馬上要落在身上,忽然人群中傳來一聲怒斥。
“住手!”
邢慕禾随衆人一同将目光轉向說話的那人身上。只見來人大腹便便,臉上身上堆着幾層的肥肉,眼睛被肉擠得只剩下一條小縫兒。他一身錦衣,腰間是玉石裝點的腰帶,脖頸處挂着指頭般粗細的大金鏈子,壓得脖子一片紅印,可手中卻一直盤着倆金珠子。
這架勢,妥妥的有錢,敢在公堂上叫停,莫不是有些背景?
等到走近,邢慕禾才發現後面還跟着一個八字胡的男子,實在是方才那位身材魁梧,過于引人注意,将此人襯得和個跟班兒似的。八字胡扇着折扇,頗神氣地跟在後面,倒有些狐假虎威的勢頭。
邢慕禾看向一旁,曲修終是擡起了那“驕傲”的臉,帶着疼痛嘴角上揚。
他認識這兩人。
金鏈男子還未說話,八字胡折扇一收,恭敬地向康縣令施了一禮:“王昭給大人見禮。”
康縣令神情若然:“王訟師,多年未見,沒想到竟成了曲府的門客。”
還真是個跟班兒。
邢慕禾收回剛才那句話,他曲修骨頭不算很硬,他只是在等人罷了。
邢慕禾又瞧了眼那胖老爺,卻見他扭着巨臀一步一步移向曲修,大手似乎不忍觸碰那刑具,直直地定在空中。
“爹......”曲修擡眼擠出一絲笑容,“你來了......”
等等?爹?他是他爹?他是他兒子?
邢慕禾來來回回反反複複仔仔細細地盯了兩人半天,這身形、相貌,除了性別一樣哪裏都不像啊,她揉了揉太陽穴,人不可貌相,說不定這曲老爺是中年發福,皮肉包着骨頭她一時分不清也是有的。
曲老爺心疼地看了看兒子,又給了訟師一個眼色。
王訟師立刻挺身,單手開扇,手還撫着自己的小胡子:“大人聲稱曲修公子與此案有關,有何證據?”
駱子寒上前對康縣令拱手一禮,對着這訟師道:“曲修乃此案的關鍵證人,又曾親眼目睹房間起火,卻說不出起火時人在何處?這難道不值得懷疑嗎?”
王訟師譏諷笑道:“真是荒唐可笑,愚昧無知。”
他将折扇收起,插在後腰處,又回首望了望圍觀的百姓:“大盛在兩天前曾修訂一條律法,叫‘罪不自證’,康縣令認為曲修公子與本案密切有關,甚至是殺人兇手,可以,但請您拿出證據來确實證明我家公子有罪。”
“若不能證明,必須立刻釋放!空口白牙地随意誣陷,我王昭也不是幹吃白飯的。”
趁這功夫駱子寒耳語一番,邢慕禾才知這王昭本是備考科舉的讀書人,多次落榜又實在沒錢才做了訟師這行當,怎料卻是誤打誤撞尋了個好營生。
這些年靠着給些富商們寫狀紙,耍嘴皮子功夫賺了不少銀錢。拿人錢財,□□,聽聞替曲老爺收拾了不少爛攤子,很得歡心。
王訟師此話一出,圍觀的百姓一片靜默,公堂諸位也噤了聲。兩天前新定的律法,這王昭竟比衙門還早知曉,看來做了不少功夫。
康縣令也不知該如何處理,他雖未聽過這條律法,可這王昭敢在衙門公堂上當着衆人擲地有聲,若他不允,便枉顧律法,若允了,卻也實在過不去心裏這道坎。
“康大人,若您不信,大可派人去陵川查探消息。只是......”王昭又解開折扇,在下巴處扇了兩下,“大人須先将曲公子釋放才是。”
邢慕禾只覺得他那兩撮小胡子礙眼得很,恨不得上去給他揪下來。
“誰說沒有證據的!”
衙門外一人聲打破了詭異的氛圍,如從天而降的神明一般。衆人齊刷刷回頭盯着從門口出現的朱儀清,皺起了眉。
“這人是剛從爐灰堆裏爬出來的吧。”瞬時衙門內外一片笑聲。
也難怪別人這麽說,朱儀清臉黑得和鍋底一般,渾身髒兮兮的,可不像是從煤堆裏爬出來的嗎。
可朱儀清一臉不在乎,徑直朝公堂內走來,地上獨留一串黑乎乎的腳印。
他滿臉烏黑,一雙眼眸卻亮得放光,邢慕禾看他的黑手從腰間拿出一塊黑乎乎看不清模樣的物什,又見白牙微動,傳到耳邊卻是字字堅定:
“證據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