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章
第 24 章
駱子寒在大堂仔細對比着幾人厚厚的證詞,不停地回憶過往經歷,脫口而出的細枝末節果然使他們漏洞百出,露出馬腳。
“如何,可有發現?”邢慕禾端來幾盞清茶,詢問着。
“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話?”駱子寒端起冒熱氣的杯子,故作高深道:“言多必失。”
“這幾個人一遍接着一遍不停地回憶,便會下意識吐露一些真話,若是撒謊,則會前言不搭後語,到時候謊言便會不攻自破。”
邢慕禾從未經歷過捕快問話,以往邢如鶴去衙門接受問詢,人家都會因馮世華刑獄官的身份對他客客氣氣的,因此對于這些捕快們常用的審訊手段,她一概不知,如今也算大開眼界,只是效果如何,結果未顯之前她不做評判預測。
“駱捕快、穆仵作。”朱儀清搜查客棧房間回來後,忍不住興奮地出聲喊着,看那模樣似有不小收獲,“有發現。”
身後的捕快立刻上前,放下搜到的物什。朱儀清揭下方盤上罩着的方巾,“這是從宋夫人櫃頂錦盒內發現的迷香,此物不似尋常市面上買到的一般貨色,藥效很強,點燃後人會立刻陷入沉睡,醒來後會對之前發生的事情産生混亂,從而影響記憶。”
駱子寒卻被旁邊方盤上的瓷瓶吸引,瓶身小巧,花飾精美,倒是個稀罕物。
“這是什麽?丹藥?”駱子寒伸手便要将瓶塞取下。
“不可。”
朱儀清連忙攔下,生怕他出什麽事情,“萬萬不可,這是毒藥,□□。”
駱子寒聽言雙眼怒火似要奔出,“既是毒藥為何不妥善收好!”
許是有些被吓到,朱儀清聲音也變得哆嗦,“我見這瓶子甚是好看,忍不住也想讓你們瞧瞧。這可是官窯燒制的白瓷,珍貴得很,上面還有纏枝紋呢。”
“官窯白瓷?”邢慕禾伸手接過,小心轉動着瓶身,仔細分辨。
“當心,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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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慕禾示意駱子寒無須憂慮,然後指着瓷瓶耐心道:“如今大盛的官窯白瓷釉面白中帶紅,如同嬰孩的臉龐,表面溫潤,而且透光。”她拿起瓶子對着太陽,“此物并不通透,外表光亮,有些刺眼,毫無生氣,只是贗品罷了。”
朱儀清有些失望,嘆了口氣,“我還以為宋府管家潑天本事,有此等珍藏,也能讓我開開眼界。”
“管家?果然是他。”
邢慕禾回想那日房內擺設,猜測道:“難道他将毒下在杯中,欲讓宋神醫自己飲下結果陰差陽錯最後不得已才拿毒茶作為掩飾,讓我們覺得殺害宋神醫的另有他人。”
“倒也有這個可能。”駱子寒冷哼一聲,對着不敢說話安靜站在一旁的朱儀清,“那個徒弟,阿旸,他房裏可搜到錢財?”
“駱捕快你真是料事如神,我還未說你便猜到了。”朱儀清一臉驚訝,将方巾取下,“這年頭随師父義診竟也能靠賣藥材得到如此多的診金,比咱們捕快的薪水不知高出幾成,倒是個好差事。”
駱子寒點着盤中銀錢,随意應付着:“你若想棄公從醫,我絕不攔你。”
“這怎麽可能。”朱儀清一臉正義,“我是鐵了心當捕快伸張正義的,縱使予我千金我也不換。”
“三百八十五兩......”邢慕禾數完銀兩,皺眉看向駱子寒,“其餘的一百一十五兩呢。”
“什麽一百一十五兩?”朱儀清一臉懵,突然回神,“難道是說昔日綁架宋神醫的匪徒索要的贖金?”
“你們不會懷疑是那小徒弟幹的吧?”朱儀清歪着腦袋,滿臉不信:“不能吧,平白無故的,徒弟為何要綁架師父?為了錢?”
邢慕禾将方才路過賭坊,那賭徒無意中透露的事情悉數告知朱儀清,“我想了想,綁架一事,阿旸一個人是做不來的,說不定那賭徒也是同黨。”
“此事押後再談。”駱子寒慢慢在房內踱步,“眼下還是先查出殺害宋神醫的兇手,況且......”
“宋神醫的致死原因是氣絕而亡,究竟他死前是被何事驚到才會氣血上湧,乃至亡故。是得知綁架刺傷自己的是每日親如父子的徒弟,還是知曉朝夕相處的管家要下毒暗殺?”
邢慕禾嘆了口氣:“你們說殺害宋神醫他們究竟想得到什麽好處呢?他只是個大夫,也不是家財萬貫,有權有勢,唯一與旁人不同的只是醫術比較高明,他們到底想要什麽呢?”
聽了這話,駱子寒不禁陷入沉思,片刻他忽然想起了什麽,驟然瞪大了雙眼,“你們記不記得,之前宋夫人說出綁架一事時,曾說過綁匪一開始要的東西是何物?”
邢慕禾思索一番,“醫書!”
“難道宋神醫的醫書記有自己的畢生心血,他們都想奪得這書,宋神醫不願,因此起了争執,才引來殺身之禍?”朱儀清猜測道,“況且也只有身邊之人才知醫書的事,兇手必在他們三人中間。”
駱子寒也點點頭,贊同道,“我也是這樣以為。”
“行啊阿清,你除了有時候糊塗,其餘的時候還是挺像個捕快的。”駱子寒打趣道。
朱儀清站直腰板,整了整衣領,“我本就是一名優秀的捕快啊。”
“行了,給你三分顏色你就想着開染坊,差不多可以了。”駱子寒随手拿出書冊敲了敲朱儀清的腦袋,然後收拾整理好桌上胡亂的證詞文書,“走,我們去會會這三位。”
宋府管家今日倒是沒上次那麽嚣張,許是捕快們持續不斷的問詢讓他疲憊無力,看見駱子寒等人身影走近,他僅僅擡眼瞥了一下,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我都說了很多遍了,到底何時才能放我離開?”
“等你說出實情,不必你催,我自會放你走。”
駱子寒讓邢慕禾坐在自己身旁,将腰上佩劍示威般放到管家面前,直直地坐在他的對面,雙眼直盯着,仿佛已将對面之人的底細看得一清二楚。
“說說吧,你這幾日的行蹤。何時醒來,何時就寝,吃過什麽,用過什麽,碰過什麽,遇到什麽人,說過什麽話,想過什麽事,一五一十,老老實實地全部交代。”
駱子寒一字一頓地問,聲音充滿不容置喙的壓迫,管家本還想反駁幾句,一擡眼卻被對面之人的氣勢威懾,只得緊張地咽咽口水。
“捕快大人,我真的......我知道的都說了,其餘的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管家閉着眼睛,雙手按着腦袋,低着身子一副快要崩潰的樣子。
“那好,說說那日晚上。”駱子寒換個姿勢,從厚厚一沓紙頁中抽出幾張,“宋宏死的那段時間,你在哪兒,在做什麽,有無人證?”
管家眼睛不自然地來回轉了轉,“那日我都不在濮縣,真的與我無關。”
邢慕禾無語地搖搖頭,駱子寒明裏暗裏給過那麽多機會讓他說出事實,他卻并不珍惜。這麽拖下去完全沒有任何意義,還在負隅頑抗,駱子寒又不會嫌麻煩而放過他,真是死犟。
“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駱子寒也失了耐心,直接道:“客棧小二已經交代得一清二楚,他記得案發當晚曾在客棧見過你,你還鬼鬼祟祟進過廚房,這你怎麽解釋?”
“許是我長了張常見的臉,他認錯了吧。”
邢慕禾暗自鄙夷,這“獨占鳌頭”的張飛模樣,竟說自己長相平凡,真是謙虛。她不情願地将管家所說一五一十用筆記下,但心裏還是希望他快些承認,別再死鴨子嘴硬。
“還在狡辯。”駱子寒冷笑一聲,“一個人也許是看錯,那如果很多人都曾記得你呢。”
駱子寒起身在管家身後來回踱步,挑了挑眉故意道:“你說你膽子多大,不僅敢光明正大地提前坐船回來,竟還與人發生口舌,你是生怕叫人給忽視了啊。”
管家眉頭緊鎖,臉色忽青忽白,坐在位置上冷汗直流,竟連句為自己辯駁的話都不敢再說,他時不時擡眼瞧瞧駱子寒,又暗暗不知心裏在打什麽鬼主意。
“你說,一個人為何進廚房,是餓了?渴了?還是想偷偷加點料啊?”
“臨縣藥商證實,你走後店鋪失竊一白瓷瓶裝□□,而你房中正好找到了這麽一瓶,你可別說你拿來肚子餓的時候當零食吃啊。”駱子寒眼神忽然淩厲,逼問道:“說!為何下毒!”
管家身形一抖,如驚弓之鳥般坐立不安,片刻終是鎮定下來,坦然道:“我承認,毒是我下的。”
話音剛落,邢慕禾同駱子寒對視一眼,折騰良久終是肯說實話,二人總算沒白費這段時光。
“但他又不是死于中毒,我不是兇手,這事真和我沒關系。”
聽了這話,邢慕禾愕然地停下手中的筆,雖然宋宏并非死于中毒,但管家的确親手在茶中加入□□,意欲取他性命此事千真萬确。若非其他緣由,此茶定會被宋宏所飲,他竟還大言不慚說自己不是兇手。邢慕禾剛準備出言反駁,駱子寒卻在桌底按下她的手,不動聲色地繼續詢問:“那依你之見,害死宋宏的真正兇手是何人?”
管家不知想到什麽深仇大恨,緊握雙拳,滿身怒氣,雙眼似要噴火直盯着駱子寒,咬牙切齒道:“兇手不就是宋宏那位體貼入微的好夫人嗎。”
邢慕禾不可思議地望向駱子寒,顯然駱子寒也完全出乎意料,一向大氣溫婉,好做善事的宋夫人竟是将宋宏活活氣死的罪魁禍首,說出去誰會相信,莫不是管家胡言亂語,亂拖人下水,借此拜托自身嫌疑的吧。
“怎麽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