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章
第 19 章
濮縣縣衙,捕快們各司其職,忙碌地來回穿梭于各處。
康縣令在書房翻看着本縣縣志,他端坐桌旁,遇到關鍵之處偶爾還會用筆沾了墨水在上面圈圈點點。駱子寒方才領幾個捕快去外處理事務,此時不在衙門。朱儀清則戴着手套按案件的不同仔細整理着證物房中的物什,有的證物已經存放了數十年,上面布滿了灰塵,他耐心地去除塵埃,将東西妥善地安置。
邢慕禾根據衙門停屍房中的記錄,比對着送來的屍體,如果已經确認死因無誤,且案子已結便再三确認屍體完整無差,然後簽字畫押将屍體運到另一處,通知死者家人可以取回好好安葬。
縣衙停屍房與義莊不同,只接收有案件糾葛的屍體,若無人領回且死因未有疑點,屍體便會送到義莊由專人供奉,更有甚者數十年仍躺于義莊,這時便會由衙門出面出錢将他們安葬于一專用墓地,也算入土為安,有個安身之所。
等到所有屍體都确認無誤,已經過了好幾個時辰。
邢慕禾脫下身上厚厚護具,額頭早已是一片濕潤,碎發也胡亂地粘在一起,雙頰紅潤,全身大汗淋漓。她走出屍房,站在屋檐之下扭動僵硬的脖子,展開雙臂伸伸懶腰,閉着雙目,靠着後牆享受着惬意的微風。
“阿禾。”
邢慕禾被風吹着,馬上便要站着睡着,突然聽到有人喚自己,似乎有些被吓到了,剎那間瞪大了雙眸。
駱子寒急忙伸手護住她的身體,“沒事吧。”
見來人是駱子寒,邢慕禾有些尴尬,自從昨晚看了那封信便整夜想着他,一晚上都沒怎麽睡,方才又小心檢驗了幾具屍體,眼下身心疲憊,困得要命。
“昨晚沒睡好嗎?”
邢慕禾直接開口否認,見駱子寒此時居然有空找自己閑聊,疑惑道:“衙門事務都處理完了?怎還有閑心來同我說話。”
怎料駱子寒聽言卻是皺起了眉頭,話音帶笑:“眼下都快近午時三刻了,康縣令今日在衙門設宴,犒勞我們奔波多日,就等你一個了,故而派我來催你盡快入席。”
原是如此......
邢慕禾恍然大悟,“我去梳洗一下。”去衙門宴席不可失禮于人,更何況這是她來到濮縣第一次與衆人同席而坐,更要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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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二人終是匆忙趕回衙門後院。
此刻康縣令已經脫下身上官服,着一身便衣且腰間系着圍裙,在廚房左手持鍋,右手掌勺,盛滿各色時蔬的鍋子在竈火的火焰中來回跳動,時而發出滋滋的油聲,康夫人正飲着熱茶坐在後堂,遠遠看着自家夫君做菜的模樣,一旁侍女貼心地捶着她的肩膀。
朱儀清則忙碌地摘菜、洗菜,見二人靠近,忙胡亂地擦擦手上的水珠,快步走來:“原本康縣令準備請咱們去楓雲樓吃一頓,但我們幾個想了想還是自己做更自在,便買了些菜回來。”
然後湊近小聲道:“也是給大人省些錢。”
“結果康縣令非要給咱們露一手,這不已經做了三四個菜了。”朱儀清說完指了指桌上擺放着的各種菜式。
邢慕禾和駱子寒也循着方向看去,有葷有素,還有湯,還挺豐盛。
“駱大哥,穆仵作,你們可會做飯?”
邢慕禾急忙揮了揮手,她從小忙碌着學仵作手藝,連最引以為傲的女紅也只是差強人意,做飯?饒了她吧......
雖說可以勉強入口,但實在沒必要。
駱子寒卻自信上前,一手拍在朱儀清肩膀,“我會,我來。”
邢慕禾看着他上前取出一圍裙系在腰間,然後洗淨雙手,接過朱儀清切好的菜熟練地倒在鍋子裏,随意撒了些調料翻炒了幾下,香味便溢了出來。
不得不說,駱子寒做飯還蠻好看的。
她嘴角彎了彎,就是一身黑衣勁裝的男子腰間圍裙上卻繡着只打滾兒小貓有點奇怪,但是也挺可愛。
“我也來幫忙。”
邢慕禾雖無做飯天賦,但洗洗菜、扒扒蒜這些小事她還是可以的。
幾人一番分工合作,不到半個時辰便準備好一桌飯食。康縣令将圍裙脫下裹好,洗淨雙手便去後堂将康夫人小心扶了過來。朱儀清把二人做好的菜緩緩端到飯桌,又從碗櫃中取來碗筷一一擺放好,駱子寒同邢慕禾則把廚房收拾幹淨,她拿起各種調味将它們放回原處,拿抹布擦淨油漬,然後持掃帚掃地,片刻駱子寒也将鍋子、碗碟洗淨,正逢幾名捕快買回茶葉,便各自坐好,正式開席。
康縣令起身,給每人倒了一杯茶水,然後鄭重道:“康韞嘴拙,不知該如何表達對諸位的感激,現以茶代酒,敬各位一杯,望諸位今後同心協力,為濮縣百姓守一方安寧。”說罷一飲而盡。
衆人見此,紛紛飲下杯中茶水。邢慕禾放下茶杯偷偷看向身側駱子寒,聽康縣令方才所說,似乎駱子寒已經将暫留此處的想法告知,而康縣令也已同意。
不知心有靈犀還是為何,駱子寒适時地回過了頭,見邢慕禾正在看自己,朝她歪了歪腦袋,笑着默認,然後伸出筷子為邢慕禾夾了一塊糖醋排骨。
“我做的,嘗嘗。”
邢慕禾看着碗中紅亮油潤的外皮,如繁星般點綴着的白芝麻,更是誘人,她咽了咽口水,夾起輕輕咬了一口,酸甜适中,口感十分細膩。
“好吃吧。”
她點點頭,雙眸發着亮光。
“穆仵作,也嘗嘗我做的這湯。”康縣令指了指湯碗,推薦道。
駱子寒聽言主動拿起湯勺舀了半碗,然後遞了過去,“小心燙。”
邢慕禾道了聲謝,然後拿起勺子吹了吹飲了一口,極細的豆腐絲入口即化,加上蛋絲、牛肉末和恰到好處的椒麻,胃裏瞬間暖和起來,十分舒服。
“不用在意我了,大家也吃吧。”邢慕禾笑着道。
衆人互相夾菜,相互聊着最近的生活與趣事,時不時喝幾口茶,一片歡聲笑語。
“自從武豹和李懷落網,咱們濮縣可是安寧了。”一年長捕快放下筷子,喝了口茶嘆道,“我家閨女這幾日天天在街上買東西,說要把之前幾個月沒逛的街、沒買的東西通通補回來。”
“我媳婦兒也是啊。”另一捕快贊同道:“大前日給我買了雙新鞋、前日換了家裏的擺設、昨日又看上了一對兒花瓶,憋了幾月如今她是開心了,我這荷包估計再過兩日就如同屎殼郎墊桌子腿了。”
“啥意思?”
“硬撐呗。”
邢慕禾聽着幾人聊天話語,忍不住笑了出來。幾位捕快雖在抱怨,可字裏行間卻顯露着幸福。
“那個之前嫁女包下整個濮縣客棧的何員外,還記得不?”
“記得,特別有錢的那個,女婿還是陵川的官吏呢,怎麽了?”
“自從何小姐出嫁,何員外憂思成疾,已然病倒好幾日了。”
“我怎麽聽說是突發急症啊。”
“何府憂心主家病情,特派人請了宋宏宋神醫把脈呢。”
宋神醫?這是哪位,從未聽過。邢慕禾疑惑地皺了皺眉,又飲了口湯,卻發現對面的朱儀清一臉嚴肅地聽着捕快們的後續。
難道是他認識的人?
捕快繼續道:“這宋神醫出自名門,祖上幾代都是赤腳大夫,不僅心善,對于一些疑難雜症也頗有建樹,若碰上無錢治病的窮人還會贈醫施藥,假使是魚肉百姓的一方惡霸,則會收取昂貴藥費。”
“他咋還給惡霸治病?若是我定繞路而走,任他疼痛難忍。”
“這就是你與人家的區別,醫者父母心,怎麽能見死不救呢。”
“我方才買茶回時,看到宋神醫正在街上給人義診呢,百姓排的隊老長了,一眼都望不到邊,似乎這兩三日都會在街上義診。”
“那等我散衙了,帶我娘子閨女一同去把把脈,神醫啊,可遇不可求。”
那捕快說完停了停,忽然想起些什麽,轉身對着康縣令提議道:“大人,宋神醫醫術高超,或許他有法子能治夫人的病症?”
“真的?”
康縣令雙眸猛地發亮,卻在一瞬間回歸平靜,他與身旁的妻子對視一眼,笑着婉拒:“我們已然考慮清楚了,随遇而安,她不喜湯藥苦口,便随她吧。”
捕快見康夫婦二人模樣,也知自己無需多言,便又尋了個話題接着與他們聊着。
邢慕禾卻發覺康夫人在聽到康縣令所說的話後,神情有些複雜,雖并未反駁,但似乎有些動心,只是不知有何苦衷并未出言。
她嘆了口氣,許是他們有別的考量吧。
邢慕禾打量着滿桌飯菜,忽然發現角落裏放着一小碟筍絲,不知為何方才并未注意,她夾了一小筷子,卻在入口的瞬間十分驚喜。
這是陵川風味的筍絲,鮮脆口感,酸酸辣辣,十分開胃好吃。
誰做的呢?
她望望在座的人,據她所知并未有陵川同鄉,怎會有人會做陵川美食,而且還是這道菜,進廚房做菜的也只有......
“好吃吧。”
駱子寒忽然笑着問道,然後伸手多夾了幾筷子放入她碗中。
邢慕禾疑惑地盯着駱子寒,回想起方才似乎真的是他在案板上切筍絲,難道這道菜真的是出自他手?可他不是才升任陵川沒幾日便調到濮縣了嗎?或許他兒時曾嘗過?可這味道只有本地人才吃得慣啊。
“這筍絲又麻又辣,很是美味,不知這辣椒油怎麽做的?”邢慕禾試探道。
駱子寒正喝着茶水,聽聞這一問題茶盞忽得停了停,然後不動聲色地放下。
“我的師父是陵川人,因此我自小便是吃着這道菜長大,今日鮮筍那麽嫩,我一時嘴饞便做了這道。”駱子寒平靜地回答,“這辣椒油與別處的做法倒是沒什麽兩樣,只是摻了些芥末與香醋,因此風味更甚。”
“你也是陵川人,此菜應合你口味,你多吃些。”
這一解釋倒是沒什麽問題,可邢慕禾總覺得有些古怪,或許是她想多了也未可知。
酒足飯飽之後,衆人分工将碗碟洗淨,桌凳一一收拾擺好,這才同康夫人告別,繼續忙碌手中事務。
邢慕禾也回了書房,翻看整理着歷年的屍單記錄,不知不覺又過了一個時辰,她正欲停下歇息片刻,突然聽到門外似有幾個陌生人的說話聲。
“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