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公益活動一直持續到下午三點才結束,大家夥将垃圾分類好裝車帶走,領頭說要帶大家去吃飯。
蕭衍還了撿垃圾的鐵鈎,戴上墨鏡,和雪燈打了個招呼後直奔材料供應地。
服裝外飾的方案,有了。
雪燈和大家去聚餐,恰逢有志願者當天生日,一起吃飽喝足順帶收貨一堆生日禮物。
這位志願者先前并不知道大家為他準備了驚喜,收到禮物和蛋糕時感動到泣不成聲,情緒感染了雪燈,他都有點想哭了。
志願者還說,因為他小時候是留守兒童,家裏只有奶奶,奶奶年紀大記憶力衰退,父母長年在外務工,根本沒人記得他生日。
感動,不僅是因為收到祝福,而是知道自己一直被大家惦念關心着。
回家的路上,雪燈陷入沉思。
好像人類非常期待生日這天,希望獲得大家的祝福和禮物。
那蕭衍的生日是哪一天呢。
頭昏昏沉沉的,興許是因為吹了一天冷風,鼻子也堵住了。
但雪燈以前生活在海底,常年低溫,也從沒感冒過,因此并不知道這是感冒的症狀。
到了家,蕭衍不在,鐘點工阿姨已經準備好晚餐。
雪燈本想先吃,但主任說過不等別人自己吃很沒禮貌,于是給蕭衍打了個電話想問他什麽時候回來。
蕭衍只說自己在忙,便匆匆挂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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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燈扶着額頭,只覺頭疼得厲害。
索性先回房間睡一覺。
也不知睡了多久,他隐隐聽到開門聲,一秒起身。
頭疼鼻塞嗓子疼,好像渾身上下沒一處好地方。
都不知怎麽下的樓,看見蕭衍剛脫了外套,手裏還擡了只一人寬的絨布收納盒。
“怎麽不吃飯。”蕭衍看了眼整齊未動的晚餐,問。
“在等你。”雪燈一張嘴,聲音喑啞。
“以後我在忙不要等我,自己先吃。”
雪燈虛虛點頭,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聽進去了。
這一餐晚飯吃得極度沉默,雪燈也确實沒什麽想說的,只覺得每吞食一口,喉嚨都像刀割般疼。
蕭衍也注意到了他的沉默,剛想開口找點話題,卻見雪燈放了筷子:
“吃飽了,我先回房間躺會兒。”
蕭衍望着他虛浮的背影,神色黯了黯。
吃過飯,蕭衍上了樓,打開他帶回來的絲絨盒子,裏面整齊碼放着幾板水滴形的淨水鑽。
開工。
他在淨水鑽表面黏上一圈金箔,照紫外線燈進行加固。
可不知為何,心裏總覺得亂糟糟。
雪燈那虛浮無力的背影幾次于腦中閃現。
蕭衍撚了撚鑽石,放下,起身出了門。
來到雪燈房門口,猶豫半晌,敲敲門。
房內無人回應。
“我進來了。”他象征性提醒一聲,推門而入。
床上隆起薄薄鼓包,走近一瞧,雪燈整個人蜷縮在被子裏,臉頰泛着不自然的潮紅。
蕭衍輕輕探了探他的額頭,微熱,但不算燙。
想到他在海邊被吹成小辣椒一樣的紅鼻子,大概猜到了。
下樓取了藥箱上來,蕭衍打算先幫他測量體溫,手指剛解開他的襯衫領扣,雪燈緩緩睜開了眼。
雪燈望着停在自己領口的手。
蕭衍有這種想法他的确是很開心啦,但——
他輕輕碰了碰蕭衍的手臂,聲音嘶啞:“現在就來麽,可是身體有點不舒服。”
嘴上這樣說,他還是強撐起身體,微紅的臉頰往蕭衍懷中拱了拱:“罷了,不知道下次小蝌蚪活躍期要等等到什麽時候,直接來吧。”
“別把人當畜生。”蕭衍明白了他的意思,把人往旁邊推了推,體溫計順其自然塞進他腋窩下,“夾好,別亂動。”
雪燈意識模糊靠在蕭衍懷中,嗅着他獨有的氣息。
這種氣息令人覺得放松安心。
拿出體溫計看了眼,37.3℃,輕微低燒,但還在正常體溫範疇內。
蕭衍喂他吃了藥,準備關燈走人。
雪燈虛虛睜開眼:“你要走麽。”
“嗯,剛拿回來一批材料,要在一周內完成。”蕭衍的手指擱在點燈開關上,“你睡吧。”
雪燈換了個方向側躺,正對蕭衍。
明明眼皮沉得厲害,可他還是堅持睜着眼:“非要走麽。”
蕭衍心道:不走那二十億你替我賺?
“睡覺,別想太多。”他關了燈,步伐決絕離開房間。
空蕩蕩的房間裏,月光溫柔且孤寂。
雪燈嘆了口氣,慢慢翕了眼。
有點不安。
這屋子裏以前就這麽安靜麽?靜到聽不見任何聲音。
他知道生病是這樣的,但沒想到這麽難受。
喉嚨裏像塞了刀片,腦袋也像遭人迎頭一棒,嗖嗖的疼。
明明很困,意識卻總也在半空飄着一般,他甚至都産生了幻聽,聽到門口傳來了腳步聲,以及刻意放輕的開門聲。
嗯?不是幻聽。
房門打開一道縫,昏黃燈光探進來,被門框切割成不規則的幾何形。
高大的黑影從門外進來,徑直走向書桌。
雪燈勉強支撐起上半身,似夢非夢,道了聲:“老公?”
那黑影明顯一頓。
接着,蕭衍的聲音傳來:“我房間桌子小不夠用,借一下你房間的桌子。”
蕭衍擰亮臺燈,将燈光調至最暗,随手将帶來的絲絨盒子擱在桌上,視線不着痕跡看向床上的人。
雪燈沒說話,靜靜躺回去,睜着迷蒙雙眼直勾勾望向蕭衍。
對于進行精致手工的蕭衍來說,昏暗的臺燈光根本不夠用,他只能将淨水鑽舉在燈泡下面,眼睛湊很近,一點一點黏着比瞳孔還小的金箔點紙。
随意一瞥,就看見雪燈睜着亮晶晶的眼睛凝望着他。
蕭衍擡了擡脖子,改掉剛才不雅的姿态,盡量挺直腰身:“怎麽不睡。”
雪燈搖搖頭:“我想陪着你。”
與其說是他陪蕭衍,不如說希望蕭衍陪着他。
他從來不知道,原來生病時會變得這麽黏人,視線裏沒有蕭衍的存在便會覺得不安,難以入睡。
可蕭衍來了,又怕自己一閉眼他不知什麽時候悄悄離開,索性睜着眼一直看。
蕭衍垂了眼,低低道:“不用你陪,你陪着也不會改變什麽。”
是指手工進度。
雪燈意識到或許自己過于炙熱的視線給蕭衍帶來了負擔。
他慢慢閉上眼:“我睡了。”
可沒一會兒,又偷偷睜開眼,看一眼,确定蕭衍還在,再次閉上眼。
三分鐘後,又偷偷睜了眼。
這一切,都被蕭衍盡收眼底。
當他無意間和蕭衍對上視線,他又立馬閉上眼,還要欲蓋彌彰來一句:“真的睡了。”
蕭衍瞅着他,輕笑一聲:“睡了還能說話?”
雪燈雙眼緊閉:“是夢話哦。”
屋子裏很安靜,只偶爾傳來蕭衍打開紫外線燈發出的“吧嗒”。
明明只是很細微的一聲,卻給了雪燈暗示:蕭衍在認真工作,那我可以悄悄睜眼看看吧。
他睜開一只眼,視線裏是蕭衍微垂的雙眸,長睫掩映,在眼底投出扇形的陰影。
分明的五官輪廓,如精雕細琢的玉石,生硬冷淡,卻因為暖色的燈光漫上一絲溫柔。
蕭衍有點累了,擡手扶着額頭稍稍閉眼休息一下。
手指擋住眼眸時,不經意一睜眼,卻看見雪燈睜大雙眼明目張膽地觀察他。
心事真多。
蕭衍緩緩做了個深呼吸,從一旁工具箱裏翻出幾張方形彩色紙。
手指靈活翻轉,原本平平無奇的粉色紙一點點出現棱角,像是神奇的魔術,一朵嬌豔欲滴的川崎玫瑰綻放于掌心。
他起身朝雪燈走去。
雪燈趕緊閉上眼裝睡。
耳邊傳來細微的摩挲聲,以及腳步漸漸遠去的聲音。
雪燈等了許久,緩緩睜開眼。
巴掌大小的粉色川崎玫瑰靜靜擱在枕邊,被遠處微弱燈光映出一圈朦胧柔光。
雪燈因為病痛而微蹙的眉眼漸漸舒展開,一點點彎下去,如天邊皎月。
他從被窩裏探出手指拿過紙玫瑰藏入被窩裏,雙手捧着置于胸前。
真漂亮啊。
蕭衍半邊臉隐匿于陰影中,視線裏是雪燈如皎月般的笑眼。
笑笑。笨蛋,以為誰沒看見他裝睡一樣。
*
雪燈不知道什麽時候睡着的,第二天醒來時,雖然還有些鼻塞,但頭痛緩解了不少。
他忽然意識到什麽,猛地坐起身朝書桌看去。
蕭衍還坐在那裏,單手抵着額頭,雙眼緊閉。
好像睡着了。
忽然覺得蕭衍好辛苦,為了他的參賽作品,就這樣坐着睡着了。
印象中的蕭衍很少完整睡過一夜,偶爾起夜時還能看到他房間的燈亮着。
雪燈抱着被子下了床,輕手輕腳裹在蕭衍身上。
蕭衍手指顫了顫,倏然睜開眼。
眼中布滿紅血絲。
“對不起,吵醒你了,我只是想幫你……蓋被子。”雪燈忙道歉。
蕭衍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被子,疲憊點點頭,沒說話。
他收拾了工具箱回了房間,早餐也沒吃便開始為淨水鑽穿線,随即一顆顆鑲在魚尾裙上。
只穿了一圈,他又停了手。
想法是豐滿的,可現實太骨感,想制造微光投映海面的效果,昨天在海邊受到雪燈的啓發,自以為辦法有了,可實施後還是發現與腦海中雪燈伫立海邊的樣子依然千差萬別。
衣服裝飾漂亮肯定是漂亮的,只是稍顯生硬,不是他要的那種感覺。
蕭衍鼻間重重出一口氣,又把淨水鑽一顆顆拆下來丢進盒子裏。
昨晚熬夜到天亮才閉了會兒眼,現在已經出現生理性不适,胃裏直犯惡心。
他随手拿過手機看了眼。
12月5日。
又到了這一天。
最近一直是兩眼一睜忙到熄燈的狀态,把這麽重要的日子都忘了。
蕭衍眼底一片倦意,他慢慢換好衣服拿了車鑰匙下樓。
雪燈已經在餐桌前等他吃早餐,見他這副模樣,吓了一跳。
面如紙色,唯一一點顏色是漆黑瞳色,卻連最後一絲光彩都被抽離。
“吃早餐麽。”雪燈問道。
蕭衍道了句“不了”,便闊步朝大門走去。
雪燈忙追上去詢問:“對了,你的生日是幾號。”
蕭衍握住門把的手頓住。
良久,他低低道了句:“我不過生日。”
雪燈不敢相信,竟然有人不愛過生日。
昨天看到有人幫慶生的志願者感動到涕泗橫流,以為大家都非常期待這一天。
“為什麽。”他好奇問道。
蕭衍:“沒有為什麽。”
說完,推門出去。
蕭衍一個人開車來到陵園。
這裏仿佛是一座城市中最安靜的地方,只有冷硬的墓碑和無聲的風。
他遠遠看過去,看到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伫立在一座墓碑前,不發一言就這麽站着。
蕭衍移開視線,冷笑一聲。
如果躺在墳墓裏的人還有意識,一定也非常厭惡這男人的到來吧。
為什麽不過生日。
自己的出生又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事,非但如此,這一天也是母親身體精神遭受雙重折磨的日子。
她一定很不想生下這個孩子。
可真生下來了,又把唯一清醒的愛全數賦予這個孩子。
蕭衍緩緩在墓園邊緣的長椅上坐下,像過往二十多年一樣,從未上前,只遠遠看着。
漆黑的瞳眸中是寒風吹動浮雲的倒影。
另一邊。
雪燈在餐桌前轉了幾圈,眉頭緊鎖。
壞了,壞了。
看到蕭衍那蒼白的臉,他可以想象出此時蕭衍體內的小蝌蚪是什麽光景,蔫頭巴腦嘶喊着痛苦。
雖然不明白為什麽提及他的生日他這麽不開心。
明白了,肯定是因為他身邊人都記不住他的生日,從來不會幫他慶祝,這人就鬧別扭了。
不過了,愛誰誰。
一定是這樣。
雪燈代入自己想象一下,雖然在海底時族群沒有慶祝
生日的傳統,但生日這天外婆還是會千裏迢迢游來送他一本人類書籍,然後趁着黑夜帶他上岸看看人類世界的月光。
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他還是每時每刻都在期盼這一天。
大概是覺得被人惦念的感覺很美好。
思前想後,雪燈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他好像知道自己在做賊,不自覺代入那種偷偷摸摸的姿态進了蕭衍房間。
來到桌前,對着空氣雙手合十:“先聲明,我不是想偷東西,只是想尋找線索。”
進行過充足的心理建樹後,他對着桌子露出一副“我可是看過五百集柯南”的自信模樣,輕輕拉開抽屜。
下一秒趕緊關上。
随便翻別人的抽屜不禮貌,任何借口都不足以支撐這種行為的合理性。
雪燈看着抽屜,背着手,不知對誰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下了樓,他稍稍轉變了下思維。
一定要生日時收到禮物對方才會覺得欣慰麽,普通日子裏出現的小驚喜也足以表達自己對他的惦記。
不是,是惦念。
雪燈思忖許久,拿上手機出了門。
……
蕭衍在陵園一角坐了整整一天,也看着那男人在母親墓碑前站了幾乎一天。
任誰看了都要說一句“真是個癡情種子,好男人”。
可蕭衍從不覺得那叫愛。
寒風肆虐,他的手指已經僵硬麻木,起身離開。
十二歲那年,他無意間聽到父親和管家談話,說母親病情有所好轉,那時是真的在期待,今年生日可以和母親一起慶祝。
生日當天他翻出所有衣服,對着鏡子挨件試穿,想讓四年沒見過的母親看看他已經出落成帥氣的大小夥子。
可他獨自在家等了許久,最後等來了母親離世的噩耗。
她終于還是走了,去到了她窮極一生去抗争去追逐的自由方向。
蕭衍想去見母親最後一眼,想參加她的葬禮送她最後一程,可父親會嚴厲制止他,并告訴他:
“你媽媽最後的遺言,不希望你看到她狼狽的樣子,也不希望你去祭奠她。”
當生日變成母親的忌日時,當他不被允許祭奠母親時,蕭衍産生過瞬間的猶疑,母親會說愛他,但是否真的愛他。
這個問題,到現在也沒找到确切答案。
蕭衍開着車,漫無目的,一直到華燈初上,他才意識到天已經黑了。
又是困惑的一天,無論是母親是否愛他還是參賽作品的設計效果,依然沒有答案。
蕭衍回了家,打開大門,沒看到雪燈,反而只有長廊幾盞昏黃色的壁燈,狹隘地照亮了一小塊地方。
他被什麽東西吸引了視線,垂下眼睛——
地板上貼了張箭頭指示,歪歪扭扭的線條,不均勻的塗色,一看就知道出自哪位之手。
再往前走,發現箭頭不止一個。
蕭衍怔了怔,沿着箭頭一路走,來到了陽臺。
庭院裏只留了一盞裝飾用的馬燈,光線昏暗,但依稀可以看到石磚上的箭頭指示。
箭頭的盡頭,是幾盆多肉植物圍成的圈,中間擺着一只大盒子,表面印着凱蒂貓。
而盒子前還立着塊粗糙紙板,上面一列幼圓字體:
【準備好寶物搜尋大冒險了麽?】
蕭衍環伺一圈,庭院空蕩蕩,最後在一團冬青草後面發現了一截米白色的衣角。
很快冒出一只手把衣角拽了回去,完美隐身。
蕭衍輕笑着搖搖頭,蹲下身子拿起紙板反複看了幾遍,清清嗓子:
“好奇怪,是誰留下的寶物?”
雪燈蹲在冬青草後,努力把自己縮成一個球。
聽到蕭衍這麽說,不由地掩嘴偷笑,但很快恢複一本正經臉,把這種得意的情緒全數交給腳尖,點了點地面。
然後點點頭:快開始吧,外面好冷。
蕭衍很配合地打開禮物盒,借着幽暗燈光,看清盒子上層鋪了厚厚一層棉花。
他摸索着棉花,摸到什麽東西拿出來一瞧。
是一盒巧克力。
盒子上還寫着一行端正小字:【不是很甜。】
蕭衍繼續摸索,再次拿出來,是一袋辣條,上面貼着便簽紙:
【有一點點辣。】
再摸,拽出來一本書,是《海的女兒》。
掀開封面,扉頁上一行小字:【希望你的愛永遠不被辜負,也希望你像小美人魚一樣,永遠漂向自由的方向。】
蕭衍輕輕摩挲着那行小字,嘴角浮現淺淺笑意。
雪燈應該看出來自己心情不好,所以特意準備了這一出的吧。
再摸,拿出來一只盒子。
是木桶叔叔玩具,貼着便簽條:【聲明:我不想玩,很幼稚。但如果你想,我可以陪你。】
蕭衍晃了晃盒子聽聽聲音。
是真不想玩還是假不想玩?
再摸,摸出來一堆手折千紙鶴。
俗話說,世界上沒有完全相同的兩片樹葉,千紙鶴同理,每只都活出了自己的樣子。
蕭衍撚着其中一只轉着看。
好奇,是怎麽折出三只翅膀的?
摸到最後,只剩一張紙。
紙上畫了個頭身比堪比外星人的女人,身上穿着一條藍色的裙子,表面點了些七彩的顏色,有些顏色和藍色融合在一起,變成了髒髒的棕黑色。
裙子周圍又延伸出許多指示線,旁邊詳細标注着“彩色珍珠、金光閃閃的鱗片、藍色紗紗”等注解詞。
最後在紙張右下角寫了幾行小字:
【看你最近靈感枯竭,幫你想了個設計方案,不能抄襲,僅供參考,可以表揚,不怕驕傲。】
蕭衍笑出了聲。
這什麽啊,随便抓個小學生都比他畫得好,提供的哪門子參考?
可是,每根線條都很認真,寫錯了的字還會塗個小愛心瞞天過海,假裝那只是個裝飾。
蕭衍看着這張小學生設計圖,許久許久。
良久,他站起身,随口問道:“不冷麽。”
角落裏傳來自然而然地回答:“有點。”
雪燈:上當了!
他趕緊捂住嘴,但又覺得反正被發現了,找個理由。
他走到蕭衍面前,一副驚訝臉:“你怎麽在這,真巧。”
蕭衍看着地上那排箭頭:“命運的指引。”
雪燈作勢輕咳一聲,從口袋裏摸出一把仙女棒和打火機,吧嗒點上。
可點了半天,大拇指都快趕上永動機,仙女棒卻連個火星都沒有。
尴尬.jpg
大冷天的,怎麽還汗流浃背了。
雪燈的視線開始在地上劃拉着,試圖找個縫。
蕭衍從他手裏抽出仙女棒,轉過來:“點錯頭了,那邊是鐵絲。”
雪燈恍然大悟。
他還以為粗的那頭是方便手拿的設計呢。
“滋啦——”
仙女棒忽然跳出火星,在空氣中伸出長短不一的刺。
炫麗火光照亮了挨很近的兩張臉。
雪燈第一次見到煙花,不禁瞪大雙眼。
星火起伏,在他眼中畫上一顆顆小星星。
蕭衍失神地看了會兒煙花,忽而垂了眼,視線落在身邊人。
那雙淺色的瞳眸,像斐濟澄澈的海水,星光灑下,于海平面播滿一個又一個小小的希望。
世人總愛将海水與月光結合,撰寫浪漫詩詞,總也認為波瀾壯闊的海與溫柔月光才是世界上最恰如其分的存在。
而星光微弱,從不在海平面留下任何痕跡,也很少有人會将這兩者聯系在一起。
可看到雪燈此時的眼睛,蕭衍才明白:星光明滅不定,只是因為距離遙遠,因此難以被察覺。
但,如果靠近一些……
蕭衍拎着仙女棒,不着痕跡移動了腳步,向雪燈更靠近一些。
雪燈怔怔看了許久,一直到蕭衍強烈的氣息襲來,他才回想起自己準備煙花的目的。
“老公啊。”他接過仙女棒在空中劃出歪歪扭扭愛心形狀,“生日快樂。”
蕭衍喉結一動,聲音有些不自然:“你知道我生……”
話未說完,及時打出,似乎這句話真的晦澀到難以表達完整。
雪燈解釋:“生日,是生平日的縮寫,我不知道你的生日,只是覺得,你誕生在世界上的每一天都很偉大,所以每一天都值得慶祝。”
去守護并支持他人小小夢想的蕭衍真的很偉大。
每一天,都。
“所以希望你每天都要開心。”雪燈将燒完的仙女棒丢進垃圾桶,“這也是我的小小夢想,你還是會守護它的,對不對。”
十二月的北方其實真的很冷。
在外面吹了一天冷風的蕭衍以為身體早已僵硬麻木,可這句話說出口後,奇怪的熱流湧上心間。
這個曾經處心積慮謀害他并拿他母親秘密來要挾他結婚的男人,卻也是二十八年來唯一一個幫他慶祝生日的人。
蕭衍總懷疑母親是否真的愛他,因為她從來不在意他的生日。
直至今日才明白,母親只是用了很長的時間,在他二十八歲生日這天,悄悄将“禮物”帶到他身邊。
不計得失,只有最純粹的希冀。
蕭衍抿了抿唇,嘴角劃出彎彎的弧度。
他伸手點了根新的仙女棒,望着星火跳躍。
今年生日沒收到什麽值錢禮物,但還是覺得,可能一輩子也忘不了今天。
“雪燈。”他輕聲道。
“嗯?”
“明年也一起慶祝生日吧。”
雪燈:“好,但是,你不問問我的生日麽?不打算給我買禮物麽?”
蕭衍:……
哪有人直接開口要的。
“所以你生日幾號。”
“六月六。”
蕭衍沉思片刻:“挺吉利的。”
雪燈:“你是不是在故意岔開話題啊,為什麽無視我的禮物心願?”
蕭衍看雪燈那咄咄逼人的表情,強忍,一忍再忍。
沒忍住笑出了聲。
他掩了嘴,手指扣住嘴角拉回正常角度,之後環伺一圈,從地上撿起那張紙板交給雪燈:
“那麻煩你,把禮物心願都寫在這裏吧,我照單全收。”
雪燈看着只有手臂長短的紙板,心痛:早知道拿個冰箱包裝紙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