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雪燈見蕭衍遲遲未應,也不着急,耐心等待。
倒是旁邊那些擠不進大牌采訪的記者急了,幹脆先到別處看看。
看到蕭衍這邊人少,一個個就擠過來了。
剛好聽到雪燈提問的問題。
再平常不過的問題,可以有一萬種答案。
他們倒是有點好奇,這位為數不多能代表華人參展的年輕設計師會怎麽回答。
蕭衍騎虎難下,無法再顧及雪燈到底怎麽追來的。
他定了定神,對着記者們用英文道:
“蘭花在我們國家的文化中寓意高潔、清雅,以蘭銘志,贈予君子。”
有國外記者打斷他:
“恕我才疏學淺,君子一詞在我了解中多形容男性,為何将蘭花與煙鬥元素設計在女性服裝上。”
這是個好問題。
蕭衍沉默片刻,忽而勾起一抹輕笑:
“世界上沒有任何東西能夠定義性別,力量也不是男性專屬詞,随着時代發展,女性意識崛起,沖破桎梏與不公抗争,這是她們獨一無二的力量。”
他想起了自己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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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父親就是以這種性別刻板印象毀了她的事業和夢想,折斷她的翅膀連她反抗的力量也一并廢掉。
不能怪責母親當年為什麽沒有反抗成功,為什麽沒有更努力一些。
她邁出的這一步,已經令很多人望而生畏。
社會文明發展至今,表面上封建思想逐漸消失,但不可否認它依然存在于被封建制度PUA幾千年的角落裏,女性該做什麽該怎麽做,僅憑男權獨.裁,于被既定的道路上踽踽難行。
見過母親的悲劇,所以蕭衍很希望:
“希望每位女性都是獨立的、自我的,不需要被任何人或事物去定義,像蘭花一樣,圓融淡泊,高潔典雅,展現自己獨特的力量與魅力。”
雪燈:哇,說得真好。
因為是女裝設計師所以才會設身處地為女性着想?
記者們紛紛鼓掌,閃光燈不停。
一旁,始終安靜坐在原地的印度籍女買手聽後,眉眼一挑,淡然一笑。
她深有體會,如何在那個種姓制度森嚴的國家以女性首陀羅的身份,以血與淚為武器,一步步離開那個凋敝封建的村莊,在偌大米蘭闖出自己的一席之地。
抗争很難,可沒有退路讓自己妥協。
女買手起身,攏了攏身上的沙麗,朝着蕭衍走去。
她表示,希望能買下蕭衍此次時裝展所有系列服裝作為收藏,另外還希望與蕭衍的公司簽訂五年合作合同。
其他買手:幹!來晚了!
搶不過搶不過,這位印度裔女買手往那一坐,誰人不知,米蘭最大服裝基地的CEO,幾乎一手掌握全國百分之四十的服裝生産與出口。
大概可以說,每十個人裏面就有四個人穿着她家生産的服裝,并且是大半奢侈品大牌的代工廠,皇阿瑪的老板見了她也得恭敬喊聲姐。
蕭衍存款+3.2億。
而蕭衍那句“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定義性別”火速沖上國內外熱搜。
來自白俄羅斯的網友:【這就叫差距,有人做女裝設計是看中了女性的購買力,有人則是真正在為女權發聲,而且還是個男的。】
來自英國的網友:【這位設計師有沒有推特呀,想關注一波。】
來自泰國的網友:【他好帥我好愛~請問我是男的有沒有基會?】
來自美國的網友:【記者和記者間也是有區別的,有人锉心挖肺,有人抛磚引玉,哦吼吼。】
來自羅馬尼亞的網友:【哎呀呀,這個提問的記者叫什麽(我問的問題好像太難了T-T)但真的想知道,沒有人說麽,他好可愛,不說話還以為是漂亮小姐姐。】
來自HK的網友:【微博搜“雪燈”,這是我們國家的寶藏小記者,爺爺奶奶弟弟妹妹都很喜歡他。】
雪燈望着粉絲蹭蹭上漲的微博陷入沉思:
難道這就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另一邊,蕭衍和印裔女買手簽訂了五年合約,握手道別。
一出門,無數媒體蜂擁而至,大佬們也緊随其後想要和他合影留念,滿口都是“天才、年輕有為”。
蕭衍顯得幾分心不在焉,視線在人群中搜尋,想要找到那抹淡雅的灰綠色。
明知不該搜尋,但心緒一動再難平靜。
倏然,他感覺胳膊被人挽住了。
側眼一瞧,是國內一位小有名氣的女明星,知道她還是因為雪燈這幾天都在看她演的電視劇。
女明星從容自然挽着他的胳膊,同媒體面帶笑意打招呼。
蕭衍是想推開她的,但考慮到鏡頭都對着這邊,不好讓女明星尴尬。
蕭衍突兀看到了人群中的雪燈,正抱着他的小本本朝這邊深深看過來。
望眼欲穿,表情一如既往淡然,卻依稀能在眼底看到一絲失落。
蕭衍微微斂了眉,從女明星臂彎中抽出手,低聲道了句“抱歉”。
女明星不明所以,笑容幾分尴尬。
實則雪燈:好羨慕蕭衍,他可以和小雅姐姐一起合影,我能不能通過他要小雅姐姐的簽名照呢?
自己費盡心思得到時裝展邀請函是來做什麽的來着?
哦,想起來了,是來要小雅姐姐簽名照的。
蕭衍:。
*
蕭衍和主辦方共進過午餐,左思右想,給雪燈打了電話。
雪燈正在收拾衣服準備回國,後面還有男裝品牌的時裝展,但他不太感冒,且主任只給了三天外派期,索性今晚就回,明天回了國內倒倒時差。
手機響了,是蕭衍打來的。
接起電話,那頭便是生硬的一聲:“在哪。”
“希爾頓酒店。”
“下來。”
雪燈穿好外套下了樓,見到蕭衍:“怎麽了。”
蕭衍移開視線:“你怎麽過來的。”
“拿到了主辦方沃爾特先生送的邀請函,就來了。”雪燈又補充,“你不用擔心,我今晚就回國,也沒和任何人提起我們隐婚的事。”
對于蕭衍來說,雪燈立馬就走無異于天降喜訊。
但說出口的話卻是:“改簽,明晚再走。”
“為什麽?不要了吧,改簽很麻煩。”
“因為……明天是男裝展,裴澄嶼也在。”
雪燈不假思索點頭:“好,我改成明天。”
蕭衍瞬時看過去,眼神幾分凝重。
良久,他冷哧一聲。
嘴上說着改機票麻煩,一聽裴澄嶼也在就不覺得麻煩了。
雪燈的想法很簡單,因為裴澄嶼幫忙引薦他才有機會見到沃爾特,為他的走秀拍幾張好看照片寫兩份通稿也是應該的。
在寒風中站了半天,蕭衍又道:“來這邊逛過麽。”
雪燈誠實回答:“只在酒店周邊逛了逛。”
蕭衍沉默片刻:“過來。”
……
米蘭半日游第一站,世界最大的哥特式建築——多姆大教堂。
迄今為止八百多年歷史的大型建築堪稱人類文明的瑰寶。如濃林荊棘般的石柱刺向天空,大理石打造的牆體鋪陳着青灰色歲月的痕跡。
雪燈頭仰得很高,試圖看清尖銳柱頂上那些不規則的物體是什麽。
“是神像。”蕭衍主動解釋。
來時路上,他無數次詢問自己,既然雪燈說要走就放任他離開,怎麽還要找些站不住腳的借口讓他改簽,明明很忙,卻也有那個閑情逸致帶他來參觀米蘭。
後來他想通了。
因為雪燈的抛磚引玉給他帶來了3.2億的訂單,所以這只是出于禮貌地感謝。
沒錯,是這樣的。
雪燈清清嗓子,裝得一本正經,實則藏在背後的手不停摩挲着:
“給我拍照好不好。”
蕭衍不喜歡多人同游,因為總有人要停下腳步拍個沒完,打亂他尋找靈感的思緒。
他嘴上說着“麻煩”,手卻誠實地舉起手機,嘴裏還指揮着:
“往左站一點,手不要太拘謹,可以放在身後,身體自然放松。”
按下快門的瞬間,廣場上群鴿起飛,穿過雪燈身邊,拂起他柔軟的發絲。
澄澈的雙眸、落雪般的臉,和他身上那身土裏土氣的衣服實在不搭。
蕭衍盯着手機屏幕。人是好看的,只是這身行頭毫無美感,所幸是雪燈在穿。
他因為這個奇怪的想法晃了晃神。
“你先跟我過來。”蕭衍對雪燈道。
雪燈乖乖跟着他來到了廣場左側的埃馬努埃萊二世長廊。
這層四層的拱廊街已經存在一百三十多年,從高級時裝到各種百貨、餐廳等一應俱全。
蕭衍輕車熟路帶着雪燈直奔LV專櫃。
導購認識蕭衍,是常客也是貴客,特別是他在本次時裝展上的“Flame orchid”系列名聲大噪,上面特意叮囑,如果蕭衍前來購物直接三折優惠。
對于設計師到來,導購們向來不敢妄言推薦,畢竟他們可是專業的,能做的就是提供茶點和按摩椅服務。
蕭衍在展櫃前轉了一圈,最後選定一件淺駝色風衣,領口處帶一只造型奇特的大蝴蝶結。
對雪燈道:“試穿這件。”
雪燈眨眨眼,真誠發問:
“為什麽帶我買衣服,你覺得我這身打扮很土,對不對。”
蕭衍:……
實話實說他會傷心吧……
雪燈眉間緊蹙,追問:
“今天早上小雅姐姐不想和我一起拍照,也是覺得我很土對不對。”
蕭衍想說她不和你拍照跟你土不土沒關系。
看着雪燈赤誠的雙眼,蕭衍心頭湧上一股負罪感。
他看了眼旁邊導購,見倆人面帶微笑宛若機器人,猜測她們大概是聽不懂中文的。
蕭衍輕咳一聲,轉過頭,喉嚨發緊:“不是,其實,還……”
倉促模糊的:“挺可愛的。”
錯就錯在雪燈這身大衣版型差,把他包得像蠶蛹。
導購內心:我們聽得懂中文哦[微笑]
雪燈更加疑惑:“可愛為什麽還要給我買新衣服?”
是不是在撒謊?
面對雪燈咄咄逼人,蕭衍自有辦法:
“來一趟米蘭,總得買點什麽回去,而且這邊價格比國內便宜很多。”
雪燈:“有多便宜。”
蕭衍:“三折。”
雪燈:“那也不買。”
蕭衍:“為什麽。”
雪燈點點頭:“因為我摳門。”
“又不用你付錢。”
“別人付錢我也摳門。”
蕭衍無語。
雪燈輕笑一聲,背起手在展櫃前踱步,視線依次落在那些衣服上:
“我知道和名設計師日夜相處卻連基本審美都沒有,說出去是件很丢臉的事。”
“可是,衣服嘛,能穿夠保暖就行。”
他伸出手,手指從展櫃一頭劃到另一頭:
“但是,如果哪一天,這裏有家專櫃叫池雪,擺的全是你親手設計的衣服,我會考慮努力攢錢争取全買下來。”
稀松平常的語氣,卻說着波瀾壯闊且最真誠的期望。
蕭衍視線怔住。
他承認,在雪燈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心動了。
明明長廊上人來人往,無比喧嚣,但他還是清楚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如雷貫耳。
雪燈說他很摳門,但他還說如果蕭衍的品牌能跻身這些頂級奢侈品行列,他會不留餘力購買支持。
哪怕是女裝。
他不在乎自己的衣服是否好看,只在乎蕭衍到哪一天才能站在夢想的頂端。
一旁的導購全程聽八卦,內心震顫:嗚嗚,多好的孩子啊,蕭大設計師,跟他結個婚給我們看看?
雪燈踱步到門口,一句“餓了”表明态度。
該走了。
LV旁邊是一家售賣首飾的小店,全部是店主原創,東西不貴,卻也精致新奇。
雪燈停下腳步,在打折攤前看了許久,拿起一條銀制人魚吊墜項鏈。
價格也實惠,只要4.1歐。
付了錢,雪燈卻忽然對蕭衍勾勾手指。
蕭衍不明所以,上前一步。
雪燈踮起腳,将項鏈系在他脖子上:“送你的。”
“為什麽送我。”蕭衍摩挲着人魚吊墜,不解。
“想送呗。”雪燈敷衍道。
其實更想說謝謝,無論他們的婚姻始于什麽緣由,蕭衍都終歸讓他過上了安定的生活,不用擔心哪一天又要被人類驅趕捕殺,也不用擔心随時殺出來的虎鯨。
比起蕭衍的夢想,他只想安穩做一個小記者的夢想實在渺小,但就是這樣渺小的夢想,蕭衍也會為他買下一萬二的鍵盤,在他追逐夢想的征途中為他鍛造無堅不摧的兵器。
“你很喜歡人魚?”蕭衍早就想問,經常看到他發的短信後面也會帶一個人魚表情。
雪燈點點頭:“因為我讀的第一本書就是《海的女兒》,喜歡小美人魚為了追尋所愛如履針尖的勇氣,也欣賞她拿得起放得下的灑脫。”
蕭衍覺得有點巧,他讀的第一本童話書也是海的女兒。
可又覺得太稀松平常,大部分人的第一本童話書都是海的女兒。
雪燈嘆了口氣:“又覺得有點惋惜,要是王子能更聰明一些就好了,或許最後就不會變成悲劇。”
綜上所述,笨蛋不配擁有愛情。
兩人吃了點當地特色菜,穿過長廊到了教堂售票區,進了多姆教堂內部。
高不見頂的穹頂、絢爛多彩的花窗、文藝複興時期遺留下來的珍貴藝術品,琳琅滿目。
離開時,已經是傍晚。
天青色中暈染開粉色的晚霞。
雪燈仰頭看向晚霞籠罩的教堂尖頂,眼睛明亮,被霞光映上一抹柔和。
在海底時,從沒見過這種光景,最多只敢在深夜海邊寂靜無人時,才悄悄上岸躲在礁石後面看一看星空。當聽到游輪的聲音響起時,又會迅速回到海底。
他在看晚霞,蕭衍在看他。
澄淨白皙的臉上,染着霞光淡淡的粉。
對于常人見怪不怪的風景,他卻總是看得這麽認真,好像就連最細微的角落也要認真端詳清楚。
蕭衍握着手機的手動了動。
內心一番天人交戰後,他緩緩舉起手機。
鏡頭從模糊變成清晰對焦,清晰到連雪燈睫毛的數量也拍得一清二楚,根根分明。
真的,挺可愛的。
*
雪燈和蕭衍被主辦方安排在同一間酒店。
兩人到了門口,雪燈牢記隐婚秘密絕不可對外人洩露,剛還并肩走一起的兩人瞬間中間隔開一條東非大裂谷。
蕭衍眼底黯了黯,看着雪燈宛如陌生人一般丢下他先行回房。
興許是最近一直處于連軸轉的狀态,今天又在外面吹了一下午寒風,蕭衍有點頭疼,本以為是睡眠不足導致,洗了澡晚飯也沒吃上了床,可頭疼得越來越厲害。
身體每一處關節都在叫嚣疼痛,明明空調已經調到三十度,可依然無法阻擋不知何處而來的刺骨寒意。
像是從骨頭縫裏冒出來的。
另一邊。
雪燈剛吃完酒店送來的晚餐,便馬不停蹄打開筆記本整理文案。
電話響了,是裴澄嶼打來的。
他将手機開了擴音,兩根手指還在鍵盤上敲敲打打。
裴澄嶼的聲音聽起來爽朗又愉悅:
“這幾天一直在準備彩排,沒來得及聯系你,明天是男裝品牌走秀,我也會上場,你會來看我麽。”
雪燈“嗯”了聲,直言不諱:“本來今晚要走,但考慮到明天有你的走秀,臨時改簽了。”
他的意思是:你都幫我牽線搭橋了,我不親自到場給你捧場說不過去。
但裴澄嶼只聽到了“為了你改簽”幾個字。
心髒鼓鼓的,癢癢的。所以這是雪燈的暗示,對麽。
“好,明天見,我很期待明天。”
裴澄嶼挂了電話。
旁邊的經紀人大哥随意一瞥,就見他不知抽什麽瘋,對着手機一通狂親。
疑惑之際,聽到裴澄嶼問他:“哥,你當時和嫂子表白做了哪些準備。”
雖然經紀人大哥天天在家被老婆罰跪鍵盤,但他還是非常愛老婆的,一起提老婆,笑容爬上臉:
“你知道大家為什麽都喜歡被當衆求愛麽。”
裴澄嶼搖搖頭。
“因為這是一種承諾,所有人都來見證你的真心,代表你有勇氣在這麽多人監督下去兌現你的承諾。所以當時你嫂子感動得涕泗橫流,當場就答應了哥的求愛。”
裴澄嶼輕笑一聲。
明白了,這就訂花。
……
雪燈打下最後一個句號,伸了個懶腰。
突然想起來白天請蕭衍幫忙拍的游客照,還存在他的手機上。
雪燈發了短信過去:【把白天的照片發給我吧[人魚][微笑]】
可等了半天,遲遲不見蕭衍回複。
幹脆打過去電話,可也是響了很久無人接聽。
睡着了麽?現在才八點而已。
該不會背着他給其他人播撒小蝌蚪呢。
考慮到這個可能,雪燈提上他的Go pro直奔蕭衍房間。
敲了許久門無人回應,這不像蕭衍,蕭衍一向坦蕩,就算真給別人播撒小蝌蚪也會理直氣壯對他說一句“關你什麽事”。
難道出事了。
一時間,雪燈看過的所有法制刑偵節目齊齊湧上腦海。
他趕緊下樓找到前臺,用翻譯軟件找了前臺小姐過來幫忙查看。
門一開,燥熱的空氣撲面而來。
床上的被子隆起鼓包,一動不動。
雪燈走近一瞧,吓了一跳。
潮紅的臉頰上濕汗淋漓,蕭衍緊閉着雙眼,眉間微微蹙起。
前臺小姐用不太熟練的中文道:“好像是發燒了,我去拿體溫計。”
一量體溫,三十九度六。
雪燈一合計,人類體溫超過四十度有可能會燒成白癡。那太好了,自己就不必處心積慮觊觎他的小蝌蚪,趁他病要他命,一個騎身上去,一年後他們将是海底最興旺的族群。
在想什麽,怎麽能對着生病的人産生這麽可怕的想法。
雪燈送走前臺小姐,在蕭衍床邊坐下。
原本高大的男人因為畏寒致使全身蜷縮成一團,蒼白的臉上唯一一抹顏色是高燒導致的緋紅。
雪燈試了試他的額頭,滾燙,燙得他縮了手。
無論如何先退燒吧。
他請酒店服務送來了退燒藥和退燒貼,按照說明書貼好退燒貼,随後晃晃蕭衍的手:“先起來把藥吃了。”
床上的蕭衍一動不動,宛若沒有生命的假人。
雪燈再次打開他的垃圾軟件,輸入“病人高燒不吃藥怎麽辦”。
底下高贊回答:【他被高燒糊了嘴張不開,你也沒長嘴?】
該網友的潛臺詞是:高燒又不是死了,把人喊起來強行喂藥呗,這種問題也有人問,傻逼。
雪燈:哦哦,明白了。
他摸摸自己的嘴唇,有些猶豫。
但轉念一想,他再不退燒頂着這樣的病體,小蝌蚪多少也會受到影響,想想自己那不足百口的族群,謀士以身入局不在乎他人之言。
不說了,直接來吧。
雪燈掰出兩顆退燒膠囊用牙齒咬住,兩只手捧起蕭衍昏睡的臉找了個方便吞咽的角度,手指掰開他的嘴巴,慢慢一點點湊近。
高燒導致體溫驟升,蕭衍原本沉穩的氣息被皮膚暖過後變成了另一種香,幽深的,靡豔的。
他的呼吸微弱悠緩,呼出的熱氣滾燙似火,在雪燈鼻間彌漫開。
雪燈輕輕張嘴,小膠囊應聲落入他口中。
再含一口水,小心翼翼往他嘴裏送。
膠囊:我也是你們play的一環?
雪燈擡起蕭衍的下巴往嘴裏瞧了瞧,發現膠囊根本沒吞下去,還黏在口腔上颌。
得找個東西捅下去。
雪燈幽幽擡起食指看了眼。
不好意思,上一次洗手還是在今日清晨洗臉時,經過城市一天的洗禮,現在就是個細菌真菌培養皿,這樣不講衛生的小手指伸進去一倒騰,本就抵抗力薄弱的蕭衍大概要直接原地去世。
為了族群!
雪燈向着蕭衍的臉一點點靠近,到近無可近時,兩人嘴唇的距離變成了負數。
其實雪燈不是沒暗戳戳想過蕭衍的嘴唇的是什麽感覺。
薄而溫熱,口腔內壁幾乎起了火。
他本想着把膠囊捅下去就結束,蕭衍也确實無意識中出于本能做出了吞咽。
雪燈的腳晃了晃。我可真是了不起,再世神醫。
剛要脫離那火爐一樣的嘴唇,下一秒,後腰被人扣住了,但能明顯感受到那只手的綿軟無力。
嘴唇剛脫離一公分不到,一只大手覆在他腦後。
他就這樣被這股本可以輕易掙脫的無力按了下去。
蕭衍還是沒醒來,或者說依然是出于本能,一下一下輕咬着雪燈的嘴唇,滾燙的舌尖探進去在洞口裏漫無目的的肆意索取。
嘭嘭、嘭嘭。
雪燈聽到了喧鬧的心跳聲,但不能确定是從他們誰胸腔裏傳來的。
外婆,這就是接吻的感覺麽。
心情有點複雜。
但不算差。
……
窗外的月桂樹被夜風揚起發出細微的沙沙聲。
這聲音十分擾人。
蕭衍緩緩睜開了眼。
右手傳來輕微的酸麻感,好像壓上了什麽重物。
他無力地轉過眼球,視線中赫然出現一顆毛茸茸的蜜色腦袋。
雪燈?
什麽時候來的。
一聲不吭闖入,還枕着他的手臂睡着了。
蕭衍的頭還是很痛,只記得自己高燒後迷迷糊糊睡着了,并且做了個很奇怪的夢。
夢裏,雪燈纏着他硬要親親,他不同意,雪燈就用那副看起來沒啥表情實則情緒全在眼底的臉問他:是不是我不夠可愛。
他在夢裏還是沒什麽出息,語氣僵硬說着可愛,然後生怕他傷心一樣掰過臉親了親。
不知是誰先開始,原本淺嘗辄止的吻變成了毫無理智的瘋狂索取。
雖然醒來後冷汗直流,但不可否認,夢裏感覺——
還不錯。
蕭衍動了動手指,從雪燈腦袋下輕輕抽出手,探了探額頭。
還在燒,但沒那麽難受了。
額頭上的退燒貼是雪燈的作為麽。
是他一直在照顧自己麽。
他緩緩朝熟睡的男孩看去。
那頭濃密潤澤的發全數散開,曾經真情實感想摸一摸弄清楚是什麽感覺,現在就近在咫尺,且對方毫無防備。
蕭衍遲疑片刻,伸出了手。
輕輕撫摸着雪燈的頭發,從頭頂開始,慢慢朝發尾摸去。
柔軟,順滑。
他揪起一縷發絲,放在鼻間嗅了嗅。
還是那種香氣,和當時雪燈無意間垂首散開頭發時聞到的香氣一模一樣。
蕭衍輕輕揚起嘴角,帶着病态的蒼白。
低語在寂靜夜色中響起:
“謝謝,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