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亂世裏的書童炮灰攻40
第90章 亂世裏的書童炮灰攻40
魏壑的命令傳到了大将軍的軍營。
在裴一鳴的逼問下,護衛将南周要回俘虜的事說了,又道:“陛下應是與怯玉伮認識的,大名林笑卻。只是讓大将軍先護送怯玉伮去懷京,之後的事之後再定奪。”
裴一鳴聞言道:“可惜你來晚了,我說過我會保護他。不會将他送回南周。”
護衛霎時站直了身體:“大将軍可是要抗旨不遵?”
裴一鳴道:“陛下無非是此時不想與南周開戰,給我十萬兵馬,我一定打下南周。還請章護衛回去通禀,臣并非抗旨不遵,只是怯玉伮已經成了臣的妻,哪有将妻子送人的道理。”
護衛聞言,道:“不如将軍親自向陛下通禀。”
又勸道:“只是先去懷京,大将軍,咱們為人臣子,斷然不能違抗聖命。您若不願護送,卑職帶了些人馬也足夠了。”
軍帳外,林笑卻突然闖了進來。
他道:“我要回去。”
護衛瞧見眼前闖進來的人,驀然明了陛下所說傾國傾城的含義。
他未能看多久,就被裴一鳴請了出去。
林笑卻感染了風寒,頭暈眩身體虛弱,但他看着裴一鳴,一字一句堅定道:“我想回去了。”
裴一鳴不解:“回去做什麽。你不要害怕,我會護着你,你不用回去做男寵。”
林笑卻看着眼前的人,相比晏巉、晏彌,裴一鳴鮮活得多,他身上有蓬勃向上的生機,哪怕遭遇苦難,也并沒有變成一個厭世的人。鮮活、自由、潇灑、肆意,多麽耀眼的少年郎。
跟他在一起的日子輕松快樂、打打鬧鬧,好像那些煩憂從來不存在。
可是……可是……救了他的是晏家人。
他會擔憂大哥,也憂心晏彌,他不知道他們到底如何了。
無關情愛,但多年的感情不是說一句不愛就可以放開。
林笑卻忍不住咳嗽了兩聲,裴一鳴立即上前抱住了他,脫下披風披在他的身上:“還冷嗎,快躺着,我去叫人熬藥。”
林笑卻搖搖頭,眼含淚意:“對不起,我騙了你。從始至終我不是男寵,晏家待我很好。大哥買下我,二哥照顧我,我健健康康地長大,衣食無憂,從來也不曾為他們做過什麽。”
林笑卻總覺得不祥,他擔心會出事。就算命運無法挽回,他希望能陪他們最後一程。
而不是離得遠遠的,仿佛當真無關緊要。
“我只是擔心你用我威脅大哥。”林笑卻落下淚來,他淺笑道,“我不想成為累贅,不想拖累任何人。”
“我騙你,一開始就沒信任過你。”林笑卻咳嗽了幾聲,繼續道,“你在大穆,我在大周,陣營對立,我大哥是大周的丞相,我怎麽會信任你。”
裴一鳴那雙總是亮晶晶的眼眸黯淡了下來。
裴一鳴沒說什麽,先把林笑卻抱到了床上去。
脫了鞋,被子蓋好,不能着涼。
裴一鳴掖着被子道:“原來你叫林笑卻。多好的名字,你本該多笑笑。”是他不好,總是讓怯玉伮傷心。
裴一鳴掖着掖着倒了下來,隔着被子抱着他,良久沒有說話。
裴一鳴緊緊地抱着,頭埋在被子上,不肯看不肯聽不肯承認。
原來他的小菩薩只是虛與委蛇,根本不想呆在他身旁。
過了許久,裴一鳴道:“倘若我不肯放手——”
他的聲音近似哽咽,他努力壓下去了。強裝出來的威脅如窗戶紙般一戳即破。
林笑卻虛弱道:“裴一鳴,我只是你的一個夢。”
“只是一個夢。”他緩緩道,“夢醒了,繼續往前走,不要回頭。”
裴一鳴咬牙道:“你明明就在我懷裏,卻非要說自己只是夢。你明明觸手可及,偏要我撈水中月說這一切都是假的。”
“我不肯認。”裴一鳴掀開被子自己也躲了進去,他抱着林笑卻依偎着他。一切應該有始有終,而不是半途而廢。
林笑卻擡手摸了摸裴一鳴的頭,他知道裴一鳴難過了。難過得不敢擡起頭,擔心他瞧見他紅了眼眶。
裴一鳴覺得那不夠威武。他想做林笑卻的蓋世英雄,無堅不摧,不應該滿眼淚痕。
裴一鳴低聲道:“你只是病了,病得頭暈說胡話。怯玉伮,我會照顧你,我們喝藥就會好起來。等你好起來,我們再說這些好不好。”
林笑卻閉上眼,過去種種浮現,他道:“我也有想守護的人,只是我不能。我只能看着他們……”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他總是希望所有人都好好的,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幸福充盈在每個人心間。沒有紛争,沒有戰亂,人們度過一個個日夜,有吃有喝有住,不必颠沛流離。
但他只是一個懦弱者,不願走到這世界來。他想要的祝願,也如塵風一般。
愛恨糾纏,陣營敵對,紛繁複雜的一切……他只是活下去。
“裴一鳴,你會青史留名。你将創造不世之功。你可以照顧天下百姓。而我,我只是其中不起眼的一個。”林笑卻道,“放我走吧,我想回家了。”
愛他,他并不能回報什麽。而愛百姓,歷史會記得。
這天下亂了太久,應當由明君能臣統一。
林笑卻撫上裴一鳴面龐,撫上他的眼眶。裴一鳴固執地不肯松手,他所追尋的一切,怎麽能夠就此罷休。
“我先照顧我的妻,随後才能照顧其他人。”裴一鳴道,“我們成婚吧。”
林笑卻側過頭去,不看他。
裴一鳴就是要靠着他,耳鬓厮磨。
林笑卻沒有推開他,也不曾相擁迎合。
他心裏軟而澀,像捏住了一顆爛熟的果。裴一鳴親吻他的頭發,親吻他的耳垂,再次求道:“怯玉伮,我們成婚,成婚好不好。”
林笑卻不答他。
裴一鳴抱着林笑卻坐了起來,兩人裹在被子裏,像一只繭。
裴一鳴直視着他,認認真真一字一句道:“我喜歡你,林笑卻。”
林笑卻的心一剎那跳得急了些。
裴一鳴道:“過去或許是夢,只是我一廂情願的想象。可我們相處過了,你知道我的名,我也知道你的,将來你會知道我更多更多,我也會了解你更多更多。”
“你家人的事,我會想辦法解決。會竭力保住他們的性命。你想守護的人,我作為你的丈夫,會陪你一起守護。”裴一鳴道,“這天下百姓我會努力去愛,但那需要努力。可愛你——”
“怯玉伮,這不需要努力。”裴一鳴眼眶微紅,按住自己的胸膛,“我的呼吸、我的心跳、我滿腦子的念頭……它們告訴我,愛你不是一個夢。”
林笑卻目光柔和地看着他,有一萬種方式去拒絕,去質疑,去怎樣都好,可他此刻說不出口。
過了許久,林笑卻虛弱道:“不必了。”
他側過頭去,呼吸艱難。身體的虛弱讓他只是呼吸都覺得疲憊、遲緩,拖曳了太多的重量,怎能讓別的人扛起。
他自願沉淪,就不禍害旁的人了。
林笑卻掀開被子,走出了繭,在一旁背對着裴一鳴躺了下來。
他咳嗽了好幾聲,咳得身體跟着一起顫。
裴一鳴留在被子裏,見不得他這樣受苦的模樣,抱着被子覆上去好好蓋好。
他說:“我去熬藥,一會兒就好。別怕,會好起來,好起來就不難受了。”
裴一鳴下了床,轉過身那剎,忍不住眼角淚滴落下。
裴一鳴沒有擡手去擦,他不想讓怯玉伮知曉,原來他是這麽無用的一個人。
他從來不曾無堅不摧。血肉之軀,會疼,好疼,裝滿了苦果子澀得不知所措。
他想去找祁嶺參謀參謀,到底該怎麽挽回心上人的心。
想去找嫂子問一問,要怎樣求娶心上人才會答應。
裴一鳴走出了軍帳,看見眼前的一切,才恍惚想起故人早就離世,他沒了可以問詢的人。
沒有人告訴他,如果他的一腔歡喜,心上人不願要該怎麽辦。
情投意合,兩情相悅,那些最美好的詞彙,如果不屬于他與怯玉伮,該怎麽辦。
裴一鳴出了軍帳後,随意擦了擦眼眶,現在不是想這些事的時候,得去給怯玉伮熬藥。對,熬藥。他去熬藥。
林笑卻生着病,裴一鳴以此為由搪塞了魏壑派來的護衛。
奔波勞累不利于養病,護衛只好傳信給陛下,禀明此事。
魏壑得知後,留大将駐守,帶人趕赴平慈。
這日天氣好多了。
林笑卻這病纏綿不去,總是躺着人也要躺壞了。
他披上衣衫,緩緩走出軍帳,恰碰上裴一鳴采了好多野花回來。
他捧着一大捧花,多得快要将他淹沒。
他低頭嗅着花香,心道怯玉伮一定會喜歡的。
是他操之過急,追求人應該徐徐圖之慢慢來,一上來就說什麽成婚的話,實在太過孟浪。
裴一鳴低頭嗅着,淺笑着,差點就與林笑卻撞了個滿懷。
林笑卻叫住了他:“将軍。”
裴一鳴驀然擡起頭,看見是他,淺淺的笑一下子比朝陽初升還燦爛。
那背後的光成了漫天的金,光芒萬丈裏,裴一鳴捧着花靠近他一小步,只是這一小步,他們已經近得觸手可及。
中間擁堵着花,裴一鳴問林笑卻怎麽起得這麽早。
“總是睡着,不知不覺就醒了。”
裴一鳴笑着道:“醒了也好,你聞聞這花香如何。”
花瓣上還沾着清晨的露珠,林笑卻低頭淺嗅,那幽香入鼻腔,像是一整個春天将他撲倒,花搖搖葉顫顫春風入暖,山中的清泉泠泠過,嫩芽破土竹筍瘋長,一場場春夜喜雨。
“春天的味道。”林笑卻說。
裴一鳴低頭又嗅了嗅,笑道:“我把它送給你好不好。”
林笑卻正想拒絕,可裴一鳴看過來的目光滿是期待。
林笑卻低頭望,裴一鳴的鞋履沾了泥,褲管也染了些,一大早沒去練武,不知道跑了多遠才摘下這麽多的花。
林笑卻擡頭又看見裴一鳴的頭發上纏了幾片碎葉,整個人像是從花草叢裏滾了遭,不是泥就是碎花碎草碎汁液。
裴一鳴天不亮就起了。
春天的花開了,怯玉伮卻呆在軍帳裏養病看不着。他要去尋花,摘下各種各樣的春花送來,讓怯玉伮看見春天來了。
他騎着他的馬,配着他的劍,一路奔馳。過往沖鋒陷陣殺敵的馬與劍,現在成了他追求心上人的幫手。
祁嶺和嫂子們已離去,他更應珍惜當下,珍惜想要保護的人。
他拍了拍馬頭,哼着很久以前哼過的歌謠,甜蜜、酸澀、春風起,他疾馳着馬,風吹得袖管鼓囊囊,乘風欲飛去,天宮摘花來,送給小仙子,還望勿嫌棄。到了山谷裏,漫山遍野的花草,裴一鳴尋到了答案。
該怎麽辦?
不怎麽辦。
愛就是愛,恨就是恨,愛就用真心溫暖,恨就以血肉洗清。
仇已報,恨已了。愛不該踟蹰不前。
裴一鳴下了馬,在山谷裏疾馳狂奔,拔出劍,借這春地的花朵一觀。
如同劍舞,他捋過花枝花瓣,殺敵的手足夠粗糙,花的枝節傷不到他。
要快,沖鋒要快,采花也要快。要在怯玉伮醒來之前,将目之所及的春花送到他身邊。
在清晨的花香裏醒來,而不是苦澀沉悶的藥味。
劍劃過泥土地,手取下春花枝,馬兒吃着草看着主人疾奔狂跑。
春天的露沾了他一身,昨夜的雨濕了他鞋襪,他捧着花狂奔上馬:“駕——”
天漸漸明朗,太陽初升,裴一鳴一手抱花一手馭馬,馬兒快些快些,跑出三百裏加急的氣勢來。快些快些,讓鮮花的清香浸滿苦藥的軍帳。
快些快些,他想念他的心上人,下一刻,下一息,下一瞬,他将出現在心上人的面前。
讓心上人看見他。
林笑卻望着眼前的花與人,低低地“嗯”了聲:“好。”
裴一鳴的心驀地暖了,暖得快要融化。
林笑卻接過花,可這花太多太多,他抱不住,裴一鳴連花帶人抱住。
花香與裴一鳴的氣息交融,他的呼吸聲、他的心跳,急促熱烈如過早的夏,春夏交融,金紅的光影裏,林笑卻縱容了這一刻的相擁。
許久過後,林笑卻驀然意識到花要被擠壞了。
他趕緊讓裴一鳴松開。裴一鳴松開後,見好些花擠得不成樣子,有些難過。
“都怪我。”
林笑卻淺笑安慰道:“都是花,長在土地裏是花,被摘下來後是花,盛豔是花,被擠壞了還是花,一樣的香,一樣的好看。”
林笑卻低頭一嗅:“你瞧它們,形态各異,有的大朵大朵,有的花瓣欲墜不墜,我瞧着挺好的。很喜歡。”
他道:“快來,幫我把這些花插到花瓶裏去。”
裴一鳴一掃陰霾,高興地低“嗯”:“這就來。”
軍帳內的花瓶插滿了,不夠裝下這些花,裴一鳴又去翻找了個花瓶頂上。
兩人忙忙碌碌,花香四溢,最後都倒在榻上笑。
林笑卻問他哪裏摘了這麽多。
裴一鳴笑答:“快把山谷摘光了,罪過罪過。”
林笑卻笑着,也跟着說罪過罪過。
不知哪裏覺得好笑,兩人又笑了起來。
林笑卻最後徹底乏力了,裴一鳴趕緊起來,說得喝藥了。
先吃飯再喝藥。
林笑卻抱怨說不想喝。
裴一鳴說他陪着,裴一鳴低頭就要飲,林笑卻叫住了他:“你這海口,別把我的藥喝光了。”
“一口也不準嘗,我自己來。”
林笑卻接過藥碗,豪爽地一口飲盡。
裴一鳴趕緊端來漱口茶,林笑卻漱完口,還是那濃重藥氣。
裴一鳴又端來蜜餞果子,林笑卻笑:“你這一大早,全陪着我瞎忙活了。你去忙你的,我沒事。”
裴一鳴道:“就剩下些雜事瑣事,手下的人能辦。”
“但陪你的活,”裴一鳴道,“任何人也別想代勞。”
林笑卻踢了他一腳:“說胡話。”
裴一鳴笑:“真心話。”
林笑卻不服:“就是胡話。”
裴一鳴不認,林笑卻擡眸瞪他,裴一鳴笑:“不想對你說謊。”
林笑卻低下了頭。
裴一鳴蹲了下來,仰望着他。
林笑卻扭過臉,裴一鳴跟着動。
林笑卻說他煩,裴一鳴說不煩不煩。
林笑卻被逗笑了,躺在榻上笑:“真的好香,裴一鳴,這花香得我暈頭轉向了。”
裴一鳴緩緩站了起來,道:“轉我懷裏。我會好好抱住,絕不會摔倒。”
林笑卻不理他,翻轉身子頭朝下。
裴一鳴坐在榻旁摸摸他的頭。林笑卻說不準摸。
裴一鳴說就一下。
摸了一下又一下。林笑卻笑着往裏躲,裴一鳴跟着來。
林笑卻說不準跟。
裴一鳴這下真停下了。
林笑卻擡眸望他,裴一鳴摸了摸他的額頭,問有沒有好一些,還暈不暈。
林笑卻想說暈,但他最會說謊了,所以他說:“不暈。”
裴一鳴笑:“真的?”
林笑卻老實道:“假的。”
裴一鳴立即不玩鬧了,去洗了手說要給林笑卻按按。
林笑卻想躲的,可真的好暈啊,沒躲掉還是沒躲他分不清。
他枕在裴一鳴的大腿上,裴一鳴按按他的頭,按按他的肩,揉揉手,拉拉手臂,林笑卻笑說裴一鳴怎麽什麽都會的樣子。照顧人十項全能一樣。
說到這,不知為何,林笑卻想起了自己身穿的裏衣。
那還是大哥給他做的。
林笑卻輕盈的心一下子跌了下來。
他阖上眼,好似在靜靜享受,可是裴一鳴瞧見了他眼尾隐隐的淚。
裴一鳴問是不是力道太重了。
他放輕些,更輕些。
裴一鳴已經足夠輕柔,是他的心太重,一塊塊碎石往上壘。
也不知是要為誰人建墓立碑。
平慈外。
魏壑帶着五千精銳快馬疾奔,終于到了平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