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護花摧花，恩耶仇耶
第二十八章 護花摧花，恩耶仇耶
第二天一早，萬裏雲便駕着馬車，載着他的夫人和師妹，趕往幸來當鋪，去找出賣他們的杜老板算賬了。
他的夫人和師妹，一個化了病容，扮作病婦，一個梳着雙環髻、抹了黑土粉，充當從旁照顧她的粗使丫鬟。
而他這副模樣，不用特意打扮，就是山野村夫一個。
他原是個唐話本裏虬髯客一樣的豪俠人物，勇武正直，蓋世無雙。
只是這些年來，老婆銀子熱炕頭，生生地被柴米油鹽折了粗豪氣概，打眼望去，只剩下粗了。
行了半天的路程，就來到了鎮上。
方幼魚叫二人等在馬車上，她先行去到幸來當鋪，将那杜老板綁來，聽聽他的詭辯，三人再合計如何處置。
可，回來的時候，只有她的一個人。
“杜老板，他跑了！”
她手裏揚起一個信封，道，“留了一封信和一張地契，說是愧對咱們師兄妹三人，要将幸來當鋪送給咱們賠罪，不曉得在搞什麽名堂。”
游青青接過信來一看，寫得那叫一個聲情并茂。
杜老板先是動情闡述了一番，他是如何被天慕城主派人威脅，為了一家老小的安全，迫不得已，只能将他們出賣的無奈，再連用幾個“奈何”，道出了他無奈的決定：若他們三人不幸被抓，他便想盡了辦法，也要救他們出來；若實在來不及救人，他便自掏腰包，備上三口上好的柳州棺材，将他們三人隆重下葬；若天可憐見，他們三人有幸躲過官兵追捕，他便将這幸來當鋪的地契獻上，權當贖罪。
總之，他已經逃之夭夭了。
未來，他會用新的身份，跟他的家人一起，在這片九州大地上的某一個角落，開始新的生活。
“少出了一口惡氣。”
“多得了一間鋪子。”
“這樁買賣，如何？”
“不怎麽樣，算不賠不賺吧。”
江湖人在江湖飄，最受不了的就是被朋友出賣。
尤其，還是相交多年的老朋友。
游青青收了地契，也不甚開心。
一度沉默不語的萬裏雲，這時，做出了一個決定——
“我跟小魚兒去馬市上買兩匹馬，快馬加鞭，到無雙城倚紅樓取回那件晦氣的天蠶衣，後面的事，後面再商量。”
“青青，馬車留給你，你先行回十裏坡，等着我們！”
方幼魚認為這個安排很合理。
游青青則堅決不同意，“你去哪裏、我就跟去哪裏，雲哥你說過，這輩子都不會抛下我。你是不是見我有了身孕，日漸腫胖，就開始嫌棄我？”
“青青，聽話……”
“不要！”
她從十四歲那年，就跟着萬裏雲闖蕩江湖。
自那以後，沒有一天分開過，從來都是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
而妻奴萬裏雲，既見不得老婆發飙，也見不得老婆撒嬌。
只能老婆說什麽，就是什麽。
三天後，他們來到了無雙城。
先到成衣店裏，買了三身華貴衣衫，改裝換容後，讓自己看上去像個有錢人，才起身前往無雙城的銷金窟——倚紅樓。
然而，到了倚紅樓，他們卻沒有順利取回質押之物——天蠶衣。
等了好半天，倚紅樓的主人——秋娘才姍姍來遲。
秋娘身邊的大丫鬟黃兒，兩手捧着那一件薄如蟬翼的天蠶衣，姿态有如托塔天王護塔般慎重，丁點立刻還給他們的打算都沒有。
“哪一位，是方幼魚方姑娘？”
方幼魚站了出來，“有何貴幹？”
“聽說，你曾是護花宮門下的弟子，護花宮的地形圖，你還記得多少？”
護花宮？
對方幼魚來說，這是一個好遙遠的名字。
那年家鄉大旱，餓殍遍地，家裏死得就剩下她一個人，後來她又跟鄰居家相依為命的青青姐走散了，再後來，她流落街頭，恍恍惚惚地，被護花宮的人撿回了護花宮。
要說那整日一張肅殺臉的宮主，是個多麽大的惡人？
倒也不見得。
護花宮裏都是女孩子，仰仗着宮主生活。
宮主會依據她們每個人的性格，指派相應的老嬷嬷，教給她們生存的技能。
宮中規矩甚嚴，在內不能閑話宮主短長，在外不能對男子笑，何時吃飯、何時入睡、何時醒來、何時外出、何時返回，都有固定的時間，一時一刻都不能有偏差。否則，輕則承受鞭刑，重則去做花肥。
如今想來，日子其實并不難過。
只是沒有自由。
秋娘見她神色迷茫，便又道，“記得多少，便畫多少。畫完了，這天蠶衣便還給你們。”
說着，秋娘一使眼色，她身邊的另一個大丫鬟——綠兒，帶着四個小丫鬟，将筆墨紙硯捧到了方幼魚跟前。
秋娘見方幼魚無甚反應，只道了句，“請吧。”
說完，她就帶着她的手下，離開了這間華美堂皇的秀雲閣。
“小魚兒，那冼冰待你，恩大于仇，還是仇大于恩？”
“你們把我從護花宮救了出來，懲戒沒有實施，當然是恩大于仇咯，但若實施了，便是仇大于恩。”
游青青正在思量，要不要讓方幼魚在作畫的時候，故意多畫出兩個岔路口。
這麽做，一來交了畫，二來也不算出賣護花宮。
可，萬裏雲有他的看法——
“小魚兒啊，趕快畫吧，畫完了咱們好回家！”
“能記得多少，便畫多少，記不清晰的地方，就做個标記，文字備注。”
當初，他來到十裏坡，想要在這瓦山寨歇腳，以便青青待産。
瓦山寨的主人——宋康，手眼通天，早就曉得了“青廬三俠”究竟是三個什麽樣的人，但完全沒有為難他，依老規矩，留下一件珍貴物品抵押在宋康的另一據點——倚紅樓，也只收了那件他順手牽羊而來的天蠶衣。
瓦山寨的窯洞，寬敞舒适，冬暖夏涼不說，內裏還設有墨家人打造的精巧機關，真真适合有心退出江湖的人，來臨時落腳避難。
這一回，能躲過柳生先生的搜捕，也多賴于此。
萬裏雲這心中，自然對這宋康○生出幾分感激，想來，他要這護花宮的地圖，也只為豐富自家情報網絡，并不會拿去作惡。
他見方幼魚仍在猶豫，想來是護花公主的肅殺形象，給她留下了太過深刻的童年陰影，便又道，“放心好了，宋公子的人都是守口如瓶的人。否則，瓦山寨裏的住戶魚龍混雜，也不會如此般，幾年來相安無事。你只管畫，畫完了事，沒人會洩露半句這地圖出自誰手。”
方幼魚為這護花宮地圖的畫與不畫，思量躊躇，聽了師姐的意見，又聽了師兄的看法，好半天才做出了決定。
而此時的宋康，正在他的茫茫追妻之路上，堅定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