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二女争夫,好不熱鬧
第十九章 二女争夫,好不熱鬧
第二天一早,秋娘出現在了品茗軒。
品茗軒晌午才開始營業,她來的太早,夥計們還未上工,只碰上了一個準備去菜市買菜的任小念。
“我說這位姐姐,你來的有點兒早。我這泡茶手藝也不太好,要不,我給你倒杯白水吧,還是你先去別處轉轉?”
任小念見她穿的素淡,生的俊俏,樣子最多二十七、八,又是新上門的客人,便一臉甜笑,道了一聲姐姐。
那秋娘聽罷,果然喜上眉梢,笑道:“小妹妹,你若是有事兒便去忙吧,是我來的時候不對,來早了。我就在這兒坐會兒,挺好,環境挺好。”
宋康不曾告訴她,任家的小念在這裏,而小念脖子上象征身份的海石琏,又已被宋康取走。
此時,秋娘以她買姑娘的眼光,評估着她的姿色,她的身價。
還好,小念走的快。
話說那秋娘來無雙城足足八年了。
八年的時間,她從秋兒熬成了秋娘,從一個獨行江湖的醫女,變成了一個想要操縱江湖的秋娘。
她那三哥暫居在品茗軒,——無雙城最繁華熱鬧的地段兒上一間茶館裏,旁人大多不知,她卻早就曉得了。
當年師姐妹三人中,三哥同她的關系最是交好。她有什麽心事,常常說與她三哥聽。她三哥家裏還有些什麽親人,也從不瞞她。
可惜,後來三哥負了二姐,她為二姐不平,兩個人的關系也便漸漸疏遠了。
二姐癡心被負,未婚生女,恐世人譏笑,便躲了起來,這一躲就是二十年。
再見時,那一頭白發、粗糙皮膚、粗布短衣的粗笨婦人,秋娘難以相信,竟然就是她那個自負美貌智慧的二師姐。
她不懂照顧自己,也不會調o教o女兒,有時候溺愛過分,有時候又不冷不熱。
幸而青陽底子不錯,沒在她那個神經病老媽的長年精神“摧殘”下,變瘋變傻。
鑒于二師姐的不幸,秋娘心裏有個疙瘩,原本不想再去見她三哥。
但昨日宋康說了,兩個人最終沒能走到一起,那是兩個人的問題,只去責怪一方,未免有些不公。與其同那負心人老死不相交,倒不如看看他能做些什麽補償。
畢竟,她二師姐年紀大了,容貌保養的不好,身體更是差勁,常常生病,累的青陽要去別處籌銀子,給她治病。
說不定,她心裏十分想見她年輕時候的情郎呢。
只不過,心裏不甘,嘴上便說着不願。
因而,這一次來,秋娘已備了好臉色,是來同三哥和解的。
昨日裏宋康同她說起時,她還有些別扭呢。要不然,也不會同在一個地方,八年不去見他一面。
但就在剛剛,她進門的一剎那,她便在心裏原諒了她的三哥。
沒想到,無雙城最繁華熱鬧地段兒上的一間茶館,竟這般的清涼宜人。
二樓尋個位置,坐在窗邊,看樓下人來人往,熙熙攘攘,倒也蠻有趣兒的。
同樣一處古玩攤前,有人一擲千金,有人讨價還價,到最後都是一樣的,——花了痛快錢,買個心頭好。
誰又能說,那尋常人家看上一件欣喜之物,心頭剜肉的痛快,比不得富貴子弟一時興起,遍地撒錢的快感?
這是個哲學問題。哲學問題,本就難解的很。
人生百年,莫不如此。
哪有那麽多的不甘,那麽多的糾結?
到最後不過是塵歸塵,土歸土,大家黃土一抔,誰欠了誰的,誰又能說的清楚?
“咦?這位姐姐,你還在這兒啊。”
就在秋娘思考哲學問題的時候,任小念攬着一個身材中等、長相中等的少婦進了門。已然一個多時辰過去了,見她人還未離開,便生了奇,脫口而問。
秋娘眼中的少婦,便是這品茗軒裏的常客——鐵姑娘。
那鐵姑娘溫婉柔順,面相平和,行止沉穩,平日裏幹慣了打鐵的粗活,也不講究穿衣打扮,再加上年已三十,乍看上去……的确是個少婦模樣。
今天市面上有了新鮮鲈魚,鐵姑娘一時興起,買來三條,——一條回去給她娘親炖湯,一條送隔壁抱孫子的王嬸兒炖湯,一條送來品老爹這裏。
鐵姑娘是個笨姑娘,一條魚除了炖湯喝,實在沒有別的更好的處理辦法。
她的煎、炸、烹、炒水平,除了她那個疼她的娘親,跟心地善良的品老爹,外人很難違心說個“好”字。
但品老爹就不同了,她這輩子還沒見過比他做飯更好吃的人。
一條魚到了他手裏,自然是任他處理。
“我等我三哥……哦,我說的是品老板。他平日裏都是睡到何時?算了,幹脆我去找他吧!他睡哪間屋子?”江湖兒女,一派豪氣,那秋娘說去就去,尾音落地,人已下了樓,到了後院。
然而,還沒走幾步,瞧清楚這後院裏有幾間房,便給人拽了回來。
“你站住!”那鐵姑娘是打鐵磨刀的,鐵家祖傳,天生神力,将那妩媚嬌俏的秋娘狠摔到了一邊,厲聲道:“姑娘家的,怎可這般随便?”
這些年來,秋娘都在幫着宋康打理無雙城的生意,無心尋求武學上的更高突破。
但鐵姑娘的這點粗蠻力氣,在她眼裏,還是不值得一瞧的。
秋娘輕松運起內勁,平地高起,便擺脫了那少婦的“殺傷”範圍,再一個優美回身,穩穩落地,姿态之曼妙,真如九天仙子一般。
任小念甚至暫時抛開了一旁表情忽陰忽晴的鐵姐姐,忍不住為眼前這個美人姐姐擊掌喝彩。
她初學“踏波無敵水上飄”,尚未将那些于她而言有點複雜的招數融會貫通,尤其落地的時候,身姿十分不雅,說好聽點兒叫稚拙,說難聽點兒,簡直像一頭笨鵝。
瞧見小念的熱烈反應,秋娘心中十分滿意。
她老板娘做的久了,久不動手,沒想到,關鍵時刻,還是挺能唬人的,她真是……越來越喜歡這個小丫頭了!
說來這一招兒還是三哥教她的。
她們藥師谷與中原引劍門本屬同宗——鶴臯,是一對江湖俠侶所創。
這對俠侶各有所長,男的劍術超群,女的醫術絕倫,所謂俠骨仁心,說的就是這麽一對璧人吧。
後來夫妻失和,鶴臯一脈便分成了兩派,即為後來的藥師谷和引劍門。
藥師谷向來只收女弟子,引劍門的上乘劍術傳男不傳女,似是自開派以來,便立下的不成文規矩。
說實話,秋娘自懂事以來,便很是羨慕引劍門那一脈。
她二師姐自小便嫉妒她大師姐,總嫌她們的師父的一顆心是偏着長的,最後連衣缽都傳了大師姐。
只不過呢,她們的大師姐天生便是個善心人,待她們兩個小師妹也是極好的,所謂長姐如母。
她二師姐那點不過分的嫉妒之心,也就自幼小尾巴一樣跟着她的秋娘,瞧在了眼裏。
而與藥師谷同出一宗的引劍門,則是真正的兄友弟恭。
他們的小師弟——墨游,也就是現在品善老板,未入師門前,是個小有名氣的鑄劍師,天下十大名劍,半數出自他手,其中包括他大師兄用的君子劍,他二師兄用的寫月劍,他自己用的四季劍。
他們的二師兄——任因久,生來一派宗師模樣,為人最是端正古板。師兄是個癡人,師弟是個浪子,有時惹惱了師父,全是他一人擔着。
他們的大師兄——上官亮仁,天生便是個劍癡,無論哪門哪派的劍招兒,他看一眼便會。後來學無可學,還常常自創些稀奇古怪的功夫,要麽自己跟自己左右手對打,要麽教會了兩個師弟,再逼他倆跟自己打。
“鶴于九天”便是他針對三師弟墨游年少風流的性子,研究出來的養眼劍術,專供他泡妞兒用。
年輕時候的墨游貌比潘子,長身玉立,一套施展下來,那真是說不盡倜傥潇灑,不知有多少如花似玉的俠女、淑女、癡女,拜倒在他的翩翩長衫之下。
後來墨游把這套劍術傳給了藥師谷的小師妹——元秋兒,也就是後來的秋娘。
秋娘原也是個有慧根的小姑娘,很懂活學活用,只是人太懶,于醫道、武道上都沒什麽大成就。
她将墨三哥教她的“鶴于九天”化為己用,變作更加飄逸、浪漫的女子劍式,後改名為雁舞天涯。
她方才避開鐵姑娘大手,翩然落地用的那招兒,便是那雁舞天涯的最後一招兒——雁落平沙。
她私心并不想與這身手三流的淳樸少婦為難,便找了個幹淨地方坐了下來,道:“那我就在這兒等着吧。三哥什麽時候醒來,我便等到什麽時候。”
“等等,你叫他什麽……三哥?”鐵姑娘有些心虛地問道:“你跟品老板……你們是親戚?”
“當然不是,”秋娘以她标準的青樓大佬眼神兒,上下打量着這位清秀質樸的少婦,道:“只不過呢,打小這麽叫慣了,一時半會兒也改不了口。”
鐵姑娘聽後,心中莫名空落落的,赧笑道:“原來你們認識這麽久了,一定……一定很熟吧?”
她其實後面還有一句:怎麽沒聽他提過,有你這麽一個妹子?
話到嘴邊,愣是咽了回去。
因為她忽然想起,品善老板過去有些什麽朋友,家裏有些什麽人,她委實不怎麽清楚。
她跟他的關系,原來,并不如她以為的那般熟絡。
“對啊,”秋娘不由地在心中将這少婦同她二姐比了比。怎麽看,怎麽都不及她二姐。口中便道:“我跟我三哥呢,可是三十多年前就認識了,你呢,想必是他的新歡吧?”
“新歡?!”鐵姑娘再笨,也聽得出這是一個不友善的用詞。當下不再歉疚,直了直身子,審視着眼前這位三分嬌、七分俏,跟她看上去年紀差不多大的姑娘,心中揣測着她的身份,以及,她與品老板的暧昧關系,回道:“三十多年前?那你這年紀可是不小了!少說……也有四十了吧?”
“你……?!豈有此理!”
這輩子,可是第一次有人敢說她老?
正待發怒,品善老爹挺着他的便便大肚,打着呵欠,晃悠悠地從後院踱了進來。
“我說品老爹,你可算醒了。你若是再不醒……”小念忙上前去,将他扶到兩個女人中間。她真不是故意的。
“她是誰,究竟跟你有什麽關系?”鐵姑娘指着氣勢洶洶的秋娘,半是怨怼地問道。
方才一進門,便覺着眼熟,卻想不起在哪裏見過。
再仔細打量,才記了起來,原來是倚紅樓的老板娘,——無雙城裏最會做皮肉買賣的老板娘。
鐵姑娘曾接過倚紅樓的活兒,——幫她們的護衛打造過十幾把趁手冰刃,故有一面之緣。
但,那已經是七、八年前的事了。
那時倚紅樓剛轉手新的買家,就是眼前這位秋老板。
她今天穿的素淨,頭上也只挽了一個簡單發髻,竟一時沒認出來。
鐵姑娘努力回憶,八年前她自己還是小姑娘,胳臂、腿兒都比現在纖細多了,而眼前這位秋老板,倒真沒什麽變化。因化了素色妝容,似乎,還比八年前更顯年輕了。
看來,她年紀大是真的,保養得體,不顯老也是真的。
“她是……”品善老爹一瞅見二十幾年不見的老朋友突然出現,便張大了嘴巴,呆在當場。
“姐夫,你當真不認得我了?是我變老了,還是變醜了?”秋娘撇嘴一笑,一如年輕時候的嬌俏模樣,分毫未變。
“你……你一點沒變,倒是我……”品善老爹摸了摸他渾圓的大肚子,不好意思地笑了,忽而正色道:“叫我姐夫作甚?好好的三哥不叫……”
“你是我二姐的相公,從她那裏論輩分,我叫你一聲姐夫,有什麽不妥麽?”那秋娘邊說,邊用眼角餘光觀察着那少婦的反應,她果然看上去很是難受。便又道:“難道,你已将我那可憐的二姐忘了?”
“忘是沒忘,只不過,不是常常想起。”品善說的是實話。若非秋娘提起,那個人的臉,他都快想不起來了。
鐵柔聽罷,又是一陣黯然。
她早就想過,這品善老板看起來四、五十的樣子,說他無子無女,從未娶妻,那根本是騙人的。
然而,她就是生生騙了自己這麽久。
自秋娘出現,品善老板的目光便只落在她一人身上。
根本沒注意,鐵姑娘是什麽時候離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