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真便是僞,閻家有詭
第九章 真便是僞,閻家有詭
“你、你是什麽人?”游青陽怪看了任小念一眼,想打她身邊掠過,卻又被她橫出的一條腿擋了回去。“他”出腿極快,她根本避之不及。不由地,又多看了“他”一眼。
“又是你這個不男不女的怪物,為何總是纏着我不放?李某何時招惹過你?”李俠風說這話時,幾乎緊接着游青陽的上一句。
“你說我是……怪物?”淚珠兒在眼眶裏打着轉兒,任小念一臉委屈地呆立當場。
她心心念念了這麽久的人,寧肯離家出走也要找到他,寧肯富貴夫人不做,嬌貴小姐不當,也要一路趕去僭南城受苦,只期待有一日,能陪伴在這樣一個名滿天下的大俠的身邊,同他一起做一對神仙眷侶,笑傲江湖,才算不枉此生。沒想到,他對她的印象,竟是這般不堪。愈想愈是心傷,突然“哇——”地一聲,還是哭了出來。
她這一哭,梨花帶淚,聲線軟糯,游青陽便聽出來了,這是一個女孩子,一個年紀不太大的女孩子。
立時便明白過來,這個小丫頭此刻正在為了她的李大哥吃醋呢。
然而李俠風于男女之事上始終是有些呆的,他見不得男人哭鼻子,正待說些什麽訓教于她,這時,小小茶寮裏又多出來一個人——方幼魚。
方幼魚不是趕來湊熱鬧的,她跟任小念在附近蹲了很久,李俠風同那位青陽姑娘的談話她們也七七八八聽了不少。
任小念這孩子藏不住心思,怒形于色,愈聽愈怒,方幼魚年紀長她幾歲,又是個江湖老油子,碰上這種情況,自然是勸她淡定。畢竟,那兩個人也沒發生什麽。看樣子,也沒認識多久。
然而當那游青陽在講完她父母繡帕定情的故事沒多久,便自懷中取出一方繡帕,欲贈李俠風時,她便再也忍不了了,适時地跳了出來。
眼見小姑娘傷了心,愈哭愈是傷心,方幼魚一個于心不忍,将她小小的身子攬入懷中,邊說着“人生路長,要看開些,為個臭男人不值得”的體己話。說完,還頗有敵意地瞥了一眼呆木頭一般杵在那裏的李俠風。
“你……”李俠風不能置信地望着她,原本就不小的眼睛此刻睜大了一倍。
“我怎麽了,我有什麽問題嗎?”方幼魚也很是納悶,他為何忽然生了氣?卻又不知他為何而氣。
“男女授受不親,你這是在做什麽?”李俠風看向她的眼神裏竄着火星,不易察覺的火星。他一直認為,方幼魚在江湖上摸爬滾打的久了,整個人流裏流氣,無論言行、舉止,都不能算是個多麽正派的人,但骨子裏還是個有底線的好姑娘。否則,以她的姿色,根本不需幹飛賊這行,辛苦又危險。天下之大,無論哪家青樓紅館,她只需要坐在那裏,點個頭,賣個笑,自有數不清的男人排着隊給她送銀子。
方幼魚乍一聽,還沒反應過來,再一想,突然就明白了,心道:這李俠風,還真是個呆子!
只見她看着李俠風癡癡地笑着,愉快地笑着,李俠風卻不知她在笑些什麽,只道她生性放浪,本性如此。
一生氣,背過身,繞着悠悠長長的雁湖拂袖而去,也不知去往何方。
待再次見到李俠風時,天已黑,夜已深。
月兒挂上林梢,月色淡淡的,哭累了的任小念不知在方幼魚的懷中睡了多久,總算醒來。
一醒來便聞到飯菜香氣,一張小臉兒露出了甜甜的笑,像個小孩子。
“沒想到,你這麽有母性。”
這是醒來後的任小念開口說的第一句話。
她以為她這句真心的誇贊會令人高興,沒想到方幼魚聽罷撇撇嘴,轉身去了廚房,不打算再理她。
诶,她還是個小女孩,還不曾懂得,這世間本沒有一個女孩子肯被人說老的,哪怕委婉的表達都不可以。
不過呢,方幼魚生氣歸生氣,還不算是個太小氣的人。她打了盆洗臉水端到任小念跟前,不冷不淡地道了聲:“洗把臉,去小夥房吃飯罷。今兒個品善老爹親自下廚,做了不少好菜。想來你一整天只吃了一碗馄饨面,哭了一晌午,睡了一下午,也該餓了!”
語氣裏含嗔帶怪,措辭也不怎麽溫柔。對,這就是她的飛賊本色:渾身是刺。
但不知為何,任小念卻聽出了她骨子裏的母性:辣嗖嗖的怪味豆裏包着蜜。
這真是一種奇妙的感覺。
飯桌上總共五個人,一臉慈祥的品善老板,一身酒氣的醉佬兒,一臉嚴肅的李俠風,一身輕佻的方幼魚,還有姍姍來遲的任小念。
醉佬兒的吃飯速度很快,三兩口扒完了一碗飯。
更何況,他吃飯本就是為了喝酒。對他來說,酒才是主食,其它都是可有可無的佐料。
任小念剛一落座,接過品善老爹遞過來的白飯,他人就抱着一壇子酒,飛身上了樹,躲進他的洞裏醉生夢死。
“洞”是任小念賦予他那間空洞屋子的新稱謂。
在她的認知裏,沒有像樣的床,像樣的鏡子,甚至一件半件像樣的家具,無論如何都不能稱其為一間房的。
“咦?這是什麽……菜青蟲?不會吧!品老爹,你想謀財害命啊?!”
方幼魚一驚一乍地跳了起來,她的眼睛睜的賊圓,她的小手是顫抖的,手上筷子卻捏的很緊,另一端,輕巧地夾着一只焦白色的死透了的指甲蓋大小的毛蟲子。
在座各位都已習慣了她的誇張表達方式,除了任小念。
任小念打一落座,一雙水靈靈的眼珠子便擱在李俠風的身上沒離開過。然而李俠風正與品老板聊的投機,看都沒看她一眼。
“是不是碰上鐵姑娘了?”說着,李俠風夾了塊焖豆腐,填進了嘴裏。
“是啊。”品善老爹随口答道。随後,發現飯桌上六只眼睛齊看向他,便又補了句:“菜市場那麽大,碰上她有什麽稀奇的。”
“是不是鐵姑娘幫你挑的菜?”方幼魚坐回了位子,繼續她虎吞狼咽的吃相。一顆小小菜蟲,并不能阻止她對那盤兒香菇青菜的愛。
“是啊。”品善老爹臉無愧色。他的廚藝,不是一顆小小菜蟲能抹殺的。
“鐵姑娘是哪一個?我見過嗎?”任小念眨巴着小眼睛,在品善老爹跟方幼魚之間來回地轉。李俠風是不會理她的,她心知肚明,也不去讨這個嫌。
最終是方幼魚回答了她:“鐵姑娘姓鐵名柔,是個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你在這品茗軒裏呆的日子久了,自然會見到她。”
“我說小魚兒啊,你這小姑娘哪兒都好,就是這張嘴巴忒不饒人,鐵姑娘年芳三十?啊,不,三十多一點,怎麽會是老姑娘呢?”品善老爹微皺着眉頭,不滿地說道。
“她若是将來嫁給了你,當然不能算是老姑娘了。”方幼魚天生就是個辯咖,能讓她啞口無言的人,大概還沒生出來。
“你這孩子,又亂說笑,我這麽大把年紀,做她老大哥都還嫌老呢!會被人笑的,會被人笑的……”旁人沒笑,品善老爹自個兒倒先笑了。若說他心中對那鐵姑娘無意,騙鬼都不信。
任小念在心中暗暗作了個誓:明天一定要去見見鐵姑娘!
“你從未問過她的心意,怎會知道她心裏是怎麽想的?再說了,成親是兩個人的事,又何必在乎旁人看法?你品老板不會這麽俗吧!”方幼魚邊說邊吃兩不誤,只看得尚還一筷未動的任小念心中嘆服。
她剛剛睡醒,胃口不是很好,又對“鐵姑娘”生了興趣,心思轉去了別處,一勺蟹黃蛋舀起,半天沒放進嘴裏。
一心兩用對她來說,實在是有點兒困難。
“唉!我就是這麽俗啊。不聊女人的事兒了,俠風老弟,咱們剛剛聊到哪兒了?”品老板夾了塊酥肉到李俠風的小碟子裏,順便套近乎。
“咱們說到……”李俠風邊吸吮着酥肉的香汁,邊回憶着前面的話題。
“說到閻家有很多銀子,簡直富可敵國,卻不知那麽多的銀子都是打哪兒來的。”方幼魚漫不經心地吃着肉,随口說道。
“對對對,說到了閻家有錢……”品善老爹随聲附和。
“閻天铮這個人,您對他了解有多少?”談到辦案相關的正經事,那李俠風便沒了對美食的欲望。
他剛認識品善老板沒多久,卻已認定他是個值得信賴的朋友,亦是個頗有智慧、為人風趣且平易近人的老前輩。
這樣的人,不可能如他口中所說,他的前半生是個籍籍無名之輩。當然,也有人天性不愛名利,大隐于市。不過這樣的人,李俠風短短二十幾年人生裏,還從未見過一個。
品善老板無論見識還是風度,都是他師父口中的高人。
他師父曾說過,真正的高人,不顯山,不露水。然而,他随便幾句家常話,都有醍醐灌頂之能。
他來無雙城辦案,并無可相商之人,跟方幼魚這麽多年亦敵亦友,她不來添亂,趁火打劫,趁機撈錢,便不錯了。
不知打何時起,他心頭有了疑慮,有了線索,都會來到這間不大亦不小的品茗軒裏,找他聊聊天,順便理理思路。
品善老板是個熱情好客的老板,醉佬兒那樣的醉鬼都肯收留,自然不會拒絕李俠風這種正直有為的青年俠客。何況,他跟他那個門主師父早年還有幾分交情。
“我對閻家……不是很了解。”品善老板微一沉吟,又道:“閻大老爺倒是個大善人,無雙城無人不說一聲好。俠風老弟若是将那繡花貓疑心到他身上,恐怕是捉摸錯了方向。”
“此話怎講?”李俠風續問道。
“閻家二十年前便搬來了無雙城,帶着厚重的家底,穩坐無雙城首富二十年之久。閻家有三個當家人,三人脾性不同,名聲也差很多。閻大老爺是個吃齋念佛的,無妻無子;閻二是個老饕,好吃好喝又好色;閻三是個廢物,無頭無腦無擔當。關于閻家,我也就曉得這麽多,已經全都告訴你喽,不必謝我!”方幼魚吃飽喝足,起身便走。
李俠風越聽越覺奇怪,待到她起身,總算明白了哪裏不對,忙追了上去,急道:“無緣無故,為什麽會去查閻家?你是不是又想……”
“我想做什麽,關你什麽事?你管好你的青陽姑娘就好了!”
這話說的,分明是吃了醋。
品善老爹會心一笑,只道這倆人是天生的冤家,合該着分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