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番外1
番外1
距天門澗一行已過五百年,南音隐居在一個名為“撿風”谷中,做起了治病救人之事。
琴音跳躍于山間水瀑,萦萦繞繞地化作一股舒緩人心的清風,幽靜又清涼舒适,好似一雙美人輕柔無骨的玉手,将聽曲人心裏煩愁一一拂去,實屬樂哉,悠哉。
南音身着素色衣衫,發髻挽得簡潔大方,于亭中靜坐,雙目微閉全心沉醉其中,好似不理紅塵。
一曲終畢,彈琴人收回骨節分明、好看到過份的手指,臉轉向她。
她裝扮素樸,五官精致和諧,閉上眼時溫柔盡現,清和醉人,賞盡這恬靜時光,美得不沾人間煙火。
時至春分,梨花飄揚滿地,随風動在南音頭上、肩上。
遠處一人比風的速度更甚些,來到她身旁:“姑姑,有人來了。”
男孩模樣稚嫩,十五六歲模樣,五官硬朗,雖算不上眉眼如畫,也是俊朗少年模樣,而這樣一張臉,卻有一對不安份,好似快要起飛的眉毛,和一雙冷俊狹長的眼睛。
“嗯,”南音聽此點頭,臉上未出波瀾,仍是閉着眼,不作任何表示予他。
墨覺見此無奈搖頭,轉身離去。
南音這才睜眼,睜眸中透出幾分與外貌不符的情緒,一時眼底無波,難以捉摸。
看向對面時才多出了幾分笑意,手指不安分地擺弄身前的茶盞杯子,就着茶水舞畫着什麽:“公子的琴曲,當真是妙不可言。”
焦仲溪微微點頭,雙眸雖不能視物,但僅憑那輕輕勾起的唇角,溫柔的氣息撲面而來。
好看到窒息唇角緩緩打開,帶着比曲子更加動聽的聲音:“姑娘喜歡就好。”
南音笑容更甚,興致很高:“如此待我回來陪我下棋如何?許久未下,如今手癢的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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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急不可耐的聲音惹笑了面前人:“好,我等着姑娘。”
暖流直擊心底,南音的笑意又多幾分。
撿風谷清宇堂,南音端坐于堂上。
“如何?”問向墨覺。
墨覺自覺遞上物件,猶豫道:“是項衣,不過有些奇怪。”
打開匣子,項衣展于氣間,七彩聚具且狀若衣衫,生于淩雲暗檀,稍有采颉不甚,就會化為一攤血水斃命。
“何處奇怪?”
“谷外之人手執項衣,說自己是和尚。”
南音不解墨覺話中之意,正待問,外間有人高聲走進。
不見其人,先聞其聲。
“聽聞撿風谷主是出名的冷漠無情,如今看來倒是名副其實。”十足的諷刺之意。
出聲者身着水藍色常衫,墨色長發由一根玉帶束在耳後,步伐有些不穩卻很快,只下身隐隐有些顫抖,雖是平淡五官,也算得上清朗陽光。
而南音所見是他長發飄揚,與和尚身份去之甚遠。
她輕笑:“如此說來,我與閣下這長發和尚倒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了?”
焦決聽此深覺理虧,心中不快。
十分疑惑城主為何非要要來時遞上自己是和尚的身份,如今栽在這小姑娘這可如何是好?又暗自怪自己嘴欠,好端端的說她幹嘛?
到此也只好強端着臉面,輕咳轉移話題:“咳咳,長發和尚我們暫且不談,如今撿風谷既然收了我的物件,自然也要幫我救一救這身患惡疾之人的。”
言語中帶有明顯急促。
撿風谷的規定,以藥換醫,患疾之人的病越是嚴重,藥材自然也就越珍貴。
而項衣是恰好是南音苦尋多日無果的珍稀藥材,自會為他醫治。
但因這人的無禮,便故意想晾他一晾。
當看到他不斷發抖的雙腿時,南音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
“既然閣下如此着急,不知這惡疾之人在何處?”墨覺先問。
焦決想做摸胡子動作,卻發現自己沒有胡子,尴尬地放下手,瞬時有些紅暈浮在臉上,讓人不覺有些好笑:“你這小子,太浮躁,我不跟你說。”
“你!”墨覺平白被批,自然生氣。
南音攔下他,走下堂去。
“我看閣下是需要用酒泡全身至三天,如此一來。”她輕靠在焦決耳邊。
“閣下的下半身才可好到斷根啊。”話語三分毒,眼神七分毒都給了這為“嚴重的病人”的身上細節。
從他進來時,渾身上下散發的刺鼻酒味,就知道這是個嗜酒之人,而他所患病竈又皆因這酒水所致。
南音面紗擋面,看不見情緒變動。
焦決可能是沒想到如此一個小丫頭如此直接,竟臉上更是紅燒一片。
“這怎麽行,這可怎麽得了!”要他泡酒裏不喝酒,還三天三夜,這可得要他的命啊。
南音冷笑,鐵了心的要逗他一逗,別的方法也不是沒有,只是他這無禮之人就該用這種“以毒攻毒”的方法。
“為了感謝閣下的東西,我願拿出我撿風谷佳釀梨花醉供閣下治療,如此閣下是否滿意?”
雖過程痛苦些,效用卻是極好的。
焦決聽此,眸子裏閃出精光。
雖下身兩腿的瘙癢實在是難耐,但他焦決的愛酒之心是不會被一點小小的騷癢給打敗的。
“嘿嘿,既然你如此誠意,我也不好拒絕你不是。”雙手合掌摩擦,好一個酒鬼模樣。
南音标準微笑,轉身微笑凝固,清冷的眸子看向墨覺。
墨覺立刻神會,走到焦決身旁,作出“請”動作:“跟我來。”
焦決嘻哈跳躍着前行,走的極快卻不忘回頭對南音說“丫頭,三天後我們再見。”
撿風谷後院,清宇堂中,焦仲溪聽到南音用梨花醉給焦決泡身時?
他嘴角輕勾,不過依然無人得見。
清風涼涼,春雨濟濟,把四周空氣洗滌得清新自然,川草樹木都菀如新生,夜晚清涼時光惬意
南音還在與焦仲溪下棋,他雖然視物有礙,但棋技卻沒受影響,她下得興起,專心致志不為外物所動,難得她興趣高漲,他也就陪她如此下去。
若不是撿風谷遠處那傳來的,來自靈魂深處的慘叫,南音也不知道她要下到什麽時候去。
不一會便有墨覺就走上來:“姑姑?”
墨覺年紀尚小,面對焦決那發瘋的樣子,自然是沒了招,只有來找她。
不料,南音擺手:“等我下完棋再說。”
墨覺苦惱,他是等得,可那焦決的模樣他可是看得清楚,難受得緊,要是姑姑再晚些過去,不知道會怎樣。
再看焦仲溪也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墨覺更覺腦子疼得不得了!
不過有一人比墨覺更着急些。
“小丫頭!!!”焦決飛快地跑進屋裏,身上不着寸縷!
他進屋便徑直向南音跑去,幸而焦仲溪及時轉屋內中央,将南音的視線全部擋住。
接着長袖一揮,象牙白的衣袖便飛到了不着寸縷的焦決身上,将他裹得嚴嚴實實。
“勞駕一下?”焦仲溪輕聲,一個眉目慈祥的老人走出來
“焦公子有何吩咐?”是南音多年前收留的老人,看着雖年是已高,也依然精神奕奕。
“勞駕把他帶去,用竹青水淨淨身。”
“好。”佘叔毫不費力地扛起他。
南音這時才将頭伸出來,看到滿臉通紅的焦決被餘叔抗走,試圖和她說話的急躁神色和被抗走時無助的眼神。
再看到他露出腳踝的斑斑點點紅印,不自覺地縮了縮她的小腦袋。
焦仲溪轉過身來時,她正是這幅模樣,他似有感應:“怎麽了?”
南音心跳驟停,慌忙拿起棋子:“我想棋局呢,想棋局呢。”
焦仲溪燦然一笑,襯着這日出的光亮格外耀眼。
“姑娘可想聽聽在下新譜的曲子?”焦仲溪摸着手中不知從那拿出的玉笛。
南音将手中的棋子抛向半空,一臉谄媚地上前:“棋局有什麽好玩的,哪裏此得上焦公子的琴音呢?”
焦仲溪颔首:“姑娘說真的?”
南音目光流轉,心中翻湧,面上卻無事一笑:“當然是真的。”
這些年她日日為他的“病”殚精竭慮。
他便日日為她彈琴下棋回報她,使得兩人的關系拉近了不少。
墨覺頗覺無顏,自家姑姑也就這點骨氣了。
轉身便走了,他對什麽曲子可不感興趣。
日上三竿,又是新日。
南音還在梳洗時,焦決就找上來了。
今日她一身梨花白衣裙,墨色長發縷縷整齊,絲絲分明的垂至腦後,延長至盈盈一握的腰肢。
頭上也是梨花飾樣,一套裝扮下來,也顯得她婀娜多姿又清新脫俗。
無奈大好容顏都藏于面紗下,有些讓人忍不住好奇,卻又不敢輕易冒犯。
可能是有了些底氣,焦決“特意”地咳出兩聲提醒她。
讓南音的視線徹底轉到他身上,達到目的之時也便好說出他的來意:“丫頭,我是來求你一件事的。”
“說吧。”南音本就因昨日之事有些心虛,耐心比平時多出幾分。
“我此次以壁晔城的名義來求醫的,但要醫治的人并不是我。”焦決一臉無辜,當時腿部實在是瘙癢難耐,他才在無奈之下丢下隊伍先來,用了黎風閣的面子和藥。
如今估摸着真正的“病人”恐到谷外,只是沒有她的首肯,他們又如何進得來?
南音略微沉思,明白了他的意思。
“閣下要我再救治一人,有何不可?只是撿風谷向來的規矩是一藥換一醫。”南音眸光漸深,不明深意的眼神仿佛看透世事般淡漠而又無情。
她特意加重“一藥一醫”幾字,已明顯地說明了自己的意見。
“我等閣下備好藥材再來撿風谷。”她沉聲道,不等焦決再說什麽。
便朝外擺手:“雲旗,送他出谷。”
不一會,一位身着青白衣衫,容貌稚嫩,清秀小生便走出來:“閣下請。”
焦決眼看商量沒用,也不再糾纏,只哀嘆一聲後便随雲旗離開。
待兩人走遠後,南音目光呆滞下來,像是突然陷入痛苦當中。
心口傳來一陣劇烈疼痛,她不受控制地叫出聲來,身體撞向桌緣,桌上的茶杯被打得七零八碎,茶水也四處飛濺,将她裙角浸濕一片。
她靠着茶桌,抹開清淚,發出一記冷笑。
“師尊。”雲旗慌忙跑進來,他從未見過南音如此模樣,擔心之餘害怕更甚。
“沒事。”她捂着胸口便裏屋走去,步子踏得極慢,仿佛再快一些就會導致整個身影坍塌,碎難重俢。
背影沁滿了悲傷孤獨,就這樣一步一步消失在雲旗眼中。
雲旗擡頭瞭望,今晚又是月亮夜。
他突然驚慌,腳步飛快地向清宇堂跑去。
寂靜無聲的夜晚,一輪滿月高挂,本是月圓人團圓的好時分,卻唯獨缺了人…
當雲旗帶着焦仲溪來到青勻樓時,入門滿目瘡痍。
擡眼可見的處處鮮紅和掉落的南音的冰魄劍。
“師尊,師尊!”被這一幕吓得不輕,雲旗着急地在屋子四周找南音。
卻突然被焦仲溪擋住去路,他輕搖頭,示意他不要出聲。
兩人一同上前,在一處牆角發現了南音。
雲旗取來油燈,當屋子光明一片時,他卻驟然捂嘴,眼眶瞬間紅欲滴血,卻不敢作聲驚擾到她,只發出兩句痛苦的嗚咽。
南音橫坐牆角,嘴角留有大片血跡。
她眼神空洞,沒有絲毫情緒,手掌機械般拍打手臂。
她的肩被利齒扯出一個血窟窿,過了一夜仍有血在淚淚血流,她卻絲毫沒有感覺,像個無知無覺的假人一般。
直到恍惚間,聽到有人喊:“小師姐?”
南音睫毛輕顫,眸子才一點點得回過光來,帶着些許欣慰,擡起蒼白如紙的臉頰,露出一抹溫柔的笑。
聲音如水一般的輕柔:“你來了。”
在她尚未合上雙眼時,提一步陷入黑暗。
南音呼吸漸是沉穩,焦仲溪收回彈琴手指。
随後上塌,将熟睡的南音緊緊抱進懷裏,防若懷中是稀世珍寶,再舍不得它受到一點點傷害。
翌日清晨,南音猛然清醒。
思緒混亂不堪,直到心口傳來劇痛。
她扶住受傷的肩,已經過上藥包紮,不會有什麽大礙了。
剛出門,遇上焦仲溪。
他一身墨色衣衫,行走時衣角飛揚,嘴角笑容清風霁月,又持一把玉笛在手,更襯得通身溫文爾雅。
讓人覺得唯一與此不符的,是一身墨綠衣衫,使得整個人一下沉悶下來。
不多時,墨覺也來了:“姑姑,有人前來求醫,此時到谷外了。”
壁晔城?南音想到焦決,以及他口中那位真正的病人:“随我去看看吧。”
堂內,南音依舊面紗擋面,看不清情緒。
墨覺見她不動,也是不動。
焦決打破沉寂:“丫頭,這藥和人我們可都給你帶來了,你得好生幫我們看看這病人啊。”
說話的時候,手中搖晃着他所說的藥。
南音示意墨覺,墨覺将藥接過來。
“姑姑,是夙岐。”聽到他低聲驚呼,南音立刻走近察看。
确認後,目光透露出欣喜:“病人在何處?”
“這邊走。”焦決退開些許,将她目光引至身後。
藥仆們攙着一位陷入昏迷,身形消瘦的素衣女子,當看清女子面龐時,南音不由地一愣,這女子外貌竟與她有着幾分相似。
片刻之後,兩指并攏扶上這女子手腕。
身中“莽炘”,體內這毒導致她的昏睡,不過它更厲害的是會慢慢地蠶食中毒之人的精血。
“丫頭啊。能不能治了啊?”焦決不停上前詢問,十分聒噪。
南音無奈,看向肩晨。
他依舊是滿臉笑容的樣子,好像這女子能治好與否,與他無關。
“我需要一些時間。”
“好,若有用得上在下的,開口便是。”
“多謝。”
再不理會焦決滿臉疑問和欲言又止,與拿藥前來的雲旗在這女子身上忙起來。
當務之急是先要讓這女子清醒,否則毒素會越來越重。
不經意瞥見女子腰間玉佩,上面刻有“繹洛”二字。
好美的名字,南音心生感嘆。
想必是這女子的名字,她收回錯亂的心緒,繼續手中動作。
“怎麽樣啊,怎麽樣,丫頭?”焦決又上來。
“無礙。”南音伸手将他推開,與身旁的雲旗說:“将人送到藥房,我随後到。”
雲旗聽罷,招呼人将女子擡走。
而後才看向焦決,盡現無奈:“閣下,我有一事不明,還望為之解答。”
“嘿嘿,丫頭有什麽事你說。”焦決憨憨一笑,對她并不設防。
“閣下貴庚?”
“……”
她其實想說,他怎麽一直唠叨不停。
他聽懂了,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安頓好他們一行人後,南音便去了藥房。
雲旗做好了一切準備工作,這女子因“莽炘”才會體質嬌弱,導致長時間昏睡不醒。
而長時間的昏睡,導致她感知力下降,以藥湯泡之,方可達到最佳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