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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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音繼續向前走,途中遇見三個與他有相同目的地方少年,自從達奚菩不在身邊後,她總是感到孤獨,在他們提出同行時,就順勢答應了。
“開~船~咯~”群山環抱,碧水清波,船夫一聲吆喝,驚得鳥獸四竄,三人坐在船上,新奇地看着周遭的一切。
只有南音沒什麽興趣,一直都在睡覺。
一日奔潑後,四人于溪邊休憩,其中一名少年,繞至三人身旁,一一細致看過後,遂抱拳而立:“說說吧,諸位都是什麽來頭?”
蟬聲略過,無人應答。
“我累了,睡一會兒,別打擾我。”南音離開火堆,到樹上閉目休憩,路過他時,兩指并攏,敲了下他的額頭。
少年釘在原地,半響都未能動彈。
額間冰涼已化冰錐刺入骨髓,他不可思議地回頭看向樹上閉目休息的人,額上一道道黑線滑過,直到這股身體裏的不适,演變成了臉上的緋紅。
“哈哈,你至于嗎?美人不過是敲了一下你的腦門,就把你給搞成這幅模樣?”
旁邊的紫衣圓臉姑娘插着腰,毫不顧忌咧嘴大笑:“讓你裝。”
籃衣少年長眉一擰,瞪向眼前已經笑彎了腰的人:“你,你算計我?”
“算計?”她一臉無辜地聳了聳肩:“我的應心散可是寶貝,用在你身上,只能是擡舉。”
“你們別吵了別吵了,大家還要一起待很久時間呢,第一天就吵架,以後怎麽辦?”另一名白衣少年出來勸架,脾氣看起來,比另外兩人不知道好了多少。
“姑娘去天門澗做什麽?”他勸下兩人,走到樹下詢問,水一樣的聲音,廟宇般的人。
他一身白衣,站至南音身前,身影端正,目如靜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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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們,又去做什麽?”南音眸同深水,看似無波無瀾,卻是将一切深藏。
他依舊靜靜站立,似在思考,又似在發愣,繼而擡頭望向遠際一輪月光,嘴角洩出一抹猶豫,再輕輕地搖頭:“這個,還不能……”
旁邊少女捂臉哀唱:“哎呦,小伏道長,這有什麽不能說的,不就是去歷練麽,我們都聽到消息了,三界最大的魔頭達奚菩就在哪裏。”
不慌不忙地伸出五根纖細的手掌:“但我就是去看看熱鬧啊,要是讓我動手,我準是不行的。”
藍衣少年撇了撇嘴,向旁邊退開一步:“像你這個樣子,不給我們添麻煩就算好的了。”
小伏道長略作思索,抱拳行禮:“姑娘勿怪,是師尊交代,不可向任何人透露此事。”
他着實沒想到,這個消息已經傳遍了。
南音看着上方,眉目淡然,看不出在想什麽:“無礙。”
話題應到此終結,他卻突然上了韌勁,說起些有的沒得來:“我自降生,從未出過山,除了師尊,沒見過什麽人,也沒與什麽人說過話。”
他有意無意地看向南音,似在隐晦地告訴她什麽。
南音糊塗極了,好一番掙紮才識得他話中意味:“你的意思是說,你向來只喜一人獨處?”
小伏道長搖頭,嘆過“也罷”二字,便轉身離去,獨自一人消失在林間深處。
紫衣少女見得空閑,小跑到樹下:“美女姐姐,他好像喜歡你。”
南音翻了個身,沒理她。
藍衣少年見狀,抓住她的小辮子,将她拉了回去,在她怒氣即将發作時,貼心發問:“餓不餓?”
少女茫然點頭,身子就被拎了起來,大咧咧地抗到肩上:“走,找吃的去!”
兩人打了三只野雞,在樹底下架火烤着,不過一會兒,就香氣四溢。
“美女姐姐,你長這麽好看,又怎麽厲害,還是出自斜陽宗,怎麽以前從未見過你呢?”小姑娘緊挨着火堆,借着烤雞的勢頭,将臉烤得通紅也不見作罷。
“不如你将名字告訴我們吧,你要是不想讓別人知道,我們打死也不說出去。”
南音微微一笑,果子滲出了意想不到的蜜甜:“即便我說了名字,你也一定不知道。”
“怎麽可能!”少女驀地站起來:“仙門翹楚我可是如數家珍,你就說說看嘛。”
南音把玩樹葉,笑而不語。
“說說嘛。”少女抱着手,小幅度地作揖。
“我若告訴你,你也得告訴我,這才算公平。”
“好好好,沒問題。”她跑到樹下來。
南音垂眸看向她:“我名南音。”
“我叫葉紫。”少女順口就答,後知後覺地撓了撓腦袋,因為她不知道南音是誰,剛剛誇下的海口,現在變得尴尬極了。
南音愣了愣,望向底下明媚的少女,輕輕揚了揚唇。
大概是正巧撞了名字吧。
林中突來一聲驚響,鳥兒四竄橫飛,頓時嘈雜聲不斷。
“是小伏道長離開的那個方向,莫非是遇見了歹人,你們……要過去看看嗎?”少年“騰”地一下從地上驚起,一陣慌亂的分析過後,遲疑地看向樹上南音。
只見她慵懶地轉了一下身子,以手為忱,幹淨的黑眸望向他:“你們說,小伏道長與哪些人,誰能贏?”
葉紫瞪大了目光:“哪些人,是多少人?”
“大概一百來個,也許兩百來個。”她說的波瀾不驚:“對了,它們不是人喔。”
葉紫一屁股坐在地上,忙收拾地上掉落的行囊:“怎麽會這樣!”
又朝小伏道長離去的方向悲痛的望了一眼:“小道長……”
南音搖搖頭,重新閉目而眠。
“小心!”一記驚呼傳來,小伏道長從林中匆匆而出,撞到南音躺着的樹上來,将樹幹劈成了七八塊。
身子簌落落地滾下來,南音仍在睡覺,沒有半分要醒的意思。
“姐姐!”葉紫搖晃晃地伸手去接,沒接到人,反遭挾持。
南音翻身而起,晃一擡頭,黑影已将她們團團圍住,它們看起來兇極了,應是才經過一場大戰。
“姐姐救我,我手被她們扯得好疼。”葉紫小臉皺着一團,一副快哭的模樣。
“無事,既是斷了,我也會替你修補好的。”南音安慰她。
“姐姐,我怕疼……”葉紫眼角一紅,落出兩滴清冷。
南音眉頭一皺,轉頭看向身旁伏卿白:“小伏道長,我生平最瞧不得人哭了。”
小伏道長會意,兩人達成默契,同時朝前方出手。
區區幾個喽啰,并不是兩人的對手,幾個回合下來,便是跑得跑,死的死,散的散。
沒待南音站穩,葉紫便一下子撲進她的懷裏:“姐姐,吓死我了。”
藍衣少年拎着腦袋将她拉出來:“啧啧,真是會裝,這便宜給你占大了。”
“多管閑事!”葉紫一個兇狠眼刀,與剛才嬌滴滴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兩人吵得不可開交,南音拍拍手,将手中枝條一扔,又回到了樹丫子上。
“丫頭,你這麽在意我的容貌,那定然是知道,此刻是我的休息時間。”南音正經說道。
正準備與他大吵特吵的葉紫一聽,不僅捂住了自己的嘴,還“俠義心腸”地幫他捂住了嘴,到一邊吵去了。
小伏道長站在樹下,擡頭神色深沉地望着她。
“小伏道長有話要說?”
“沒有。”
南音沒再說話,翻轉了身子,以背對他,意思明顯。
天門澗下,九泉瀑布沖洩而下。
葉紫一見,就撒開腿丫子沖過去,手腳并用,興奮且激動:“我們到了,我們到了!”
瀑布前來了好些人,與他們都是同樣的目的。
奉月與達少悻立在瀑布上方,靜靜地眺望着前方,不與任何人有任何交流,直到達少悻看見隐在人群中的南音,激動地告知奉月。
南音從旁經過,她僵硬地轉過頭來:“你終于來了。”
“我有東西要給你。”她遞給她一個法瓶。
“這是,你?”兩個疑問竄上心頭,南音看着她,期待等到答複。
“我與你說過,我見過你,在很久以前。”奉月臉色溫柔。
原來“很久”是這個“很久”
“那他?”南音轉向達少悻。
“沒錯,他是小訇。”她摸摸他的頭,就像她是隴希娜一樣。
“你是什麽時候想起來的?”南音覺得無常,若是早一點想起來,或許當初達少悻就不用死了。
因為他不止是心性暴戾的達少悻,還是她的小訇,當初在排月樓下,她會願意看他的,不止一眼。
“就在前不久,四海異動之後。”
“快去吧,他還在等你。”奉月提醒,她恍惚回神,朝前方過去。
“姐姐等我!”葉紫想同她一起,被達少悻攔其他人一樣攔下。
“為什麽不讓我們過去!”有人不滿。
兩人不回答,還是靜靜地立着,可他們就算什麽也不說,也沒人敢真正與他們動手。
南音穿過長長的峽谷,爬過一個小山丘,在前方高高的峭壁上看到了他,喜服被撕扯得不成樣子,全身上下無一塊好肉。
除了那只左眼。
白雪貓頭鷹停在他的右肩,警惕地看向四周。
許是感知到她的到來,他的頭顱微微動了下,可也只是一下,便重重落了下去,再無半點生機。
貓頭鷹長嘯一聲,奮力飛向空中,又俯沖回來,啄食他的左眼。
一枚打磨多年,成色老舊的骨戒落在南音腳下。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