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074
南音略微休整後,踏上尋找達奚菩之路,她一路打聽一路走,誤進了一個叫蕪寮城的地方。
始一進城,便能見到每間商鋪旁都插着一把新鮮梨花,微微輕輕拂過,零星的花瓣飄過來,攜夾梨花獨有的清香,令人心曠神怡,
前方熙熙攘攘,人群分至兩旁來,南音跟他們的腳步,擠到一家商鋪前,勾着腦袋往前瞧。
戴青獠牙面具的黑衣人分作兩排,圍着中間的一群女子,女子們皆身着白衣,頭戴帽紗,身形窈窕,看不清面貌。
南音轉頭,向擺賣珠釵首飾的老板問:“這些是什麽人啊?”
老板熱情:“姑娘一看你就是新進城的吧,這都不知道!這是我們蕪寮城城主在招婢女呢,這還是今年第一批。”
另一旁的賣面具的老板湊過來:“能給咱們城主當婢女,這一家子吃穿就不愁喽。”
而後兩個老板開始抱怨生了七八個兒子,羨慕能當上婢女的女子和女子的家人。
南音無奈搖頭,悄然離開。
蕪寮城大,街市繁華,南音正感嘆時,遂見一角哭聲四起,一身材臃腫身披素衣老翁正橫坐在地上,雙手不停地擺動,口中哀嚎不斷。
吸引了不少人圍在他的跟前,圍觀中一青年向着身邊疑惑的同伴解釋:“這老伴昨兒個剛死,今天女兒就得了怪病啊,有錢也沒人能治,可憐啊。”
“這女兒本也是被選進了蕪寮城吧。”另一個說。
“可不是嗎,如今什麽都沒有了,就留他一個人,今後要怎麽活啊。”
男人身旁還有一些散落的藥材,背後的牆上靠着一位贏弱的女子,面龐被白布覆蓋,青絲垂地。
後面是一家醫藥館,男人顯然是接受不了女兒沒救的打擊,忍不住心中肆虐的酸楚,才在醫館前痛哭流涕。
Advertisement
南音駐足看了許久,男人逐漸平靜下來,扯起衣袖一角,将眼角未幹的淚珠抹去,背起身旁的女子,一趔一趔地走了。
南音不緩不慢走在其後,兩人走了許久,終在天黑之前到了他們的目的地。
驚覺異樣,南音上了房頂。
路的前方出來兩名黑衣男子。
男人将女兒交給他們,再沒有先前悲痛的模樣,雙手合十、谄媚地向着兩黑衣男子連連鞠躬作揖。
他們拿出一個兩個拳頭大小的布包,徑直扔在地上,男人彎腰去撿,随後得意地離去。
南音緊随其後,男人急于“驗貨”,将布包打開,抖出大腚大腚的白銀子。
她在其身後不遠處,将自己的影子暴露在他跟前,男人專心于手中的白銀,偶一低頭見自己臃腫身材的影子此時卻變得十分纖瘦,驚一頓步:“誰!”
南音在他回身之際躲避,不想恰巧拐角處倏然飛出來一白衣女子。
女子長發散落,尤如孤魂野鬼,夜裏看起來十分瘆人,男人大叫一聲,拔腿就跑,速度達至平生最快,卻不想沒跑出幾步,就被前方屏障猛地彈回。
女子掐住男人勃頸,将他提至半空,男人雙腿亂蹬,垂死掙紮。
“噌!”南音扔出一顆石子,打傷女子的手背。
趁她不備,南音拎起男人,東拐西拐進了隐秘的牆角,男人遂大力甩開她,扶着牆壁,大口喘氣。
“為什麽要将女兒給他們?”南音問他。
男人甩手,不以為然:“我的女兒我想給誰就給誰,管的着嗎你,她自己選上了當城主身邊的婢女又不去,想讓我因為她賠了命,沒門!”
“所以你将她下了藥,告訴所有人她得了重病,宣稱她已死,好讓你神不知鬼不覺将她送給那些人嗎。”
男人被南音嚴肅的目光吓了一跳:“那能怪我嗎,她不去我就得跟着她死,還幸虧幾位大人還肯要她的屍體。”
南音抱起手:“你認為他們還會讓你活着?”
男人将臉上的肉推成一堆,得意的笑起來,拿出懷中的布包颠了颠:“本來我以為逃不了了,現在我拿着這些錢出了蕪寮城,誰又能管得到我?”
說着又玩味的看着南音:“但是會不會放過你,就很難說了。”
神情及為不屑地撇了南音一眼,搖着腦袋就要離開。
南音自嘲地笑,為什麽要救他?因為她認為殺他的白衣女子,是他剛送走的女兒,不想讓他死在自己女兒手裏,也不想讓那個無辜女子,在無意識時殺死自己的父親。
清冽的風笛聲在黑夜中幽幽響起,平靜的死夜多了一份熱烈和躁動。
南音穿出了巷道,夜市比白日更加繁華幾分,街道上除去叫賣的小販和游走的行人,還多了滿街的黑衣人,尤其地煞風景,讓她總覺得有哪裏不對。
果不其然長街盡頭處,有人正在等她。
這人身坐輪椅,自稱是蕪寮城城主,身上披着黑袍,臉上戴着面具,看不清長什麽樣子。
“城主是故意的吧。”南音指的是剛才控制女子去殺她父親一事。
看他的樣子,這種事顯然不是第一起。
“如此歹毒的父親,難道不該殺嗎?女兒又如何,是他這個父親先動的手。”男子不以為意。
他說的也對,可是南音認為,是否親自動手,當由意識清醒的女兒決定。
她不想與他争辯,擺擺手正要走。
“南音姑娘,有人托我将此物帶給你。”他将她喚住。
南音回頭,瞬間就動不了了,周遭所有都在退散,陷入一片黑暗。
“何意?”她壓了壓眼。
男人推動輪椅,向她靠近:“我是受人之托,來為你答疑解惑,這一次你想知道的所有,我都會告訴你。”
“所有?”南音先質疑,接着再問:“你是誰?”
他擡眸,對上她的眼:“我名沂風,乃無了神域的守護靈。”
“……你來此,不止是為我答疑解惑吧。”一股難言的情緒在南音心頭蕩開。
沂風笑了下:“你察覺到了,托我來此的那些人,不想讓你找到他,準确來說不那麽快找到他,至少在他的氣息徹底斷絕前。”
南音有些無措:“如果我反抗,有多大幾率能離開?”
“不知道,但如果我是你,會先解開心底的疑惑,因為他們只托我告訴你真相,并沒有托我攔住你,你逃我追反而浪費時間,不如一樣一樣來,或許還來得及見他最後一面。”
她點點頭,同意了他的建議,可是心緒大亂,加上這一切發生得太突然,她竟不知從何問起。
“不如我們繼續剛才那個話題,姑娘覺得那女子到底該不該殺她的父親?”沂風偏下頭。
“我們都不是那女子本人,讨論這話題毫無意義。”
“如果你是她,你會怎麽做?”
“如果我是她,我不會殺他,但從此與他恩斷義絕,再無瓜葛。”
“但父女親情怎是那麽容易就能斷得掉的?你與他實力懸殊自是不怕他日後糾纏報複,那女子卻不同。”他将手随意地搭在扶手。
“所以我說了,我們都不是她,無法替她做出抉擇。”
“那我就換個問題,如若你的親人為救你,明知會使你的命運悲慘,卻還是一意孤行?”
“你想說什麽?”南音看向他。
他回視她,淡然的目光卻如火,似要将她燒成灰燼:“你不是想知道,赤楮第三次為何失約于植溪嗎?”
“因為你,戰神赤楮的同胞妹妹赤音。”
“當年赤楮将魔種俯身的人類少年帶回無了神域,希冀借助千誅松與兩函經的力量将其淨化,不料未能成功,卻害你陷入沉睡。”
“為救你一命,他将神脈注入你體內,将你送往人界,把魔種放入斜陽宗,待魔種降生之日,就是你蘇醒之時。”
“我不明白。”她面露不解,既然兩人命格相克,魔種降生與讓她蘇醒有什麽關系?
“因為魔神之子生自無邊之境,與婆那果與不燼木,一同從哪裏面掉出的。”
所以魔種降生,無邊之境波動,與之對立的神脈,也會受到感應,繼而讓南音蘇醒。
當初入斜陽宗時的盛況,不是為了看她,而是為了看她體內的神脈。
“後來呢?赤楮将神脈給了我,植溪與族人怎麽辦?”
“赤楮發現魔種殺人,與其大戰一場,身受重傷才将其制服,只得将婆那果與不燼木交由靈獸鈎蛇手中,要它送往瞳山,然它中途卻起了貪欲,欲意将其獨吞,雖然及時醒悟,但一切晚矣。”
“赤楮趕到時,植溪與族人已開啓陣法,對他的言而無信生了怨氣。”
“雖然成功封印無邊之境,但封印維持不了多久。”
“因為鈎蛇的失誤,不燼木與婆那果落入扼殺林,與其山脈融合,再取不回來。”
“赤楮因此懲戒鈎蛇,将其禁锢在無望海海底,讓其世代受無暮境和咒印所控,若想逃離,需得承受巨大痛楚。”
“後舍棄神力和肉身,煉制神龍架,命屬下及其後人找到你,送到你手中。”
“白雲燈,和你那幾位師兄,也是他有意為之,他想盡可能地讓你過得高興。”
“如果神脈尚在,加上婆那果與無燼木,無邊之境可徹底閉和,沒有婆那果與不燼木,若有神龍架與神脈共同作用,也可達到目的。”
“最開始他只是想讓你多活幾年,後來卻不得不将你拉入拯救蒼生的行列當中,造成你被世所棄的命運。”
“你,會恨他嗎?”沂風擡眸,朝她看來。
南音搖頭,她不恨。
從前未有一刻恨過,現在自然也不會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