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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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音再一次吐血,生命岌岌可危,達奚菩找到胡梅成,他說只有鎮中東面雲安寺的神草煉制的藥丸,可以緩解她的症狀。
達奚菩帶着南音趕去雲安寺,到了寺門口被主持告知,他們身份不明,不能進去。
他不願耽擱時間,将南音放到樹下,周圍布上結界。
和他們動起手來。
幾番來回之後,他的手掌穿過迷霧,直取主持命門,主持平靜的臉上浮現一絲詭笑,繼而現出了真容。
他是前不久消失的都雲鶴,腳上戴着附着胡梅成氣息的鐐铐,已是為他所用。
“你殺啊,怎麽不繼續了?你難道不知,你和她為何會走到今時今日嗎?還不是因為你自作孽不可活。”他揮舞着手裏的佛杖,指着達奚菩,唾沫橫飛。
“你當初害了那麽多人,還妄想此生能夠善終?不僅你不可以,你身邊的人也不可以。”
“說完了麽。”達奚菩臉上浮現一絲陰狠。
只要他的手指稍稍那麽一動,就能扭斷都雲鶴的脖頸。
“嗯?”都雲鶴盯着他,眼裏滿是挑釁。
他賭他不敢動手。
“不是要求藥嗎,你就這個樣子,我怎麽給你?你不要藥,是想看她活活疼死嗎?”
榕樹下的南音呼吸微弱,面色蒼白如水洗,已呈現出瀕死狀态。
“你也不想想,這藥為何會在我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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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奚菩指尖顫抖,松開了他的命門。
都雲鶴落地,仰天大笑:“你以為這樣就夠了嗎?
“你要如何?”達奚菩垂眸看他,眼底無一絲情緒。
只要能得到藥,他不懼失去任何。
“這段日子都某聽了許多魔神幼年的光輝事跡,早便知道魔神真心實意地求人是何模樣,既然遇上了我,你休想蒙混過去,若是真心求藥,怎會沒有誠意,你說是吧?”他面容扭曲,眼尾的興奮快要溢出來:“爬下。”
達奚菩凝睇他,半響未動作。
“爬下!”他又重複了遍,有些氣急敗壞。
“按你說的做了,就一定能得到解藥嗎?”達奚菩平靜地問。
“不一定,但你不爬,就一定得不到。”
“既如此,不管什麽招數通通使出來吧。”達奚菩雙膝後撤,弓起身子爬下去,曾經認為萬分屈辱的姿态,如今做起來倒是有些得心應手。
“哼,你也不過如此。”都雲鶴見此場景,瞳孔瞪大到極致,所有人性的卑劣,在此刻盡數彙集,擡起腳朝他的手掌踩去。
千鈞一發之際,一只柔若無骨的手掌覆住了達奚菩的手。
眼見都雲鶴的腳就要落下,他在慌亂之下出手。
都雲鶴被磅礴的氣流震飛,身子砸開佛寺大門,滾到了巍峨的佛像底下。
南音也被牽連,一個趔趄倒下來,被他穩穩拖住。
她反手給了他一個耳光:“我寧願疼死,也不會吃你乞讨來的藥。”
他靜了許久,臉頰上現出紅掌印,轉過來對她溫柔一笑。
手卻悄然伸到背後,掐了她的昏睡穴。
他抱着她走進佛塔,都雲鶴正一瘸一拐地走到佛像前,将供桌上的東西一把掃落,轉身坐到供桌,一只腿翹起,神色嚣張:“剛才是誰踢得我?”
他死死盯着達奚菩,眼尾紅得快要滴出血來,變幻出一塊很大的血布,捏住一頭朝前鋪地,另一頭正好滾在達奚菩腳下:“知道該怎麽做吧。”
達奚菩将南音放到一旁,走進血布的中心,盤腿坐定。
平平無奇的血布忽然升騰而起,圈圈将他包圍,猶如數萬只野獸同時撕扯肉身,血液極速流失,被血布吸食。
這樣極致的痛苦下,他全程沒出一點聲音,視線落在不遠處的南音身上。
心底有一道聲音問,如果早知是這樣的結果,那當初還會那麽無所謂嗎?
如果他再隐忍一點,選擇以德報怨,那麽他是不是就能與她相配了。
如果他做的錯事再少一些,是不是就能留住她。
他明明,并不喜歡殺戮。
……
可惜,世間沒有如果。
法陣結束,達奚菩失力倒在地上,失焦的雙目仍然望向南音所在的方向,即便他已經看不清她了。
都雲鶴踩在他臉上,腳掌不斷碾壓:“因果循環,報應不爽,今日的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怪不得任何人,要怪就怪你生來就是魔胎,注定得不到任何幸福。”
與此同時,一個身影悄悄從後殿出來,給南音喂了一粒藥丸。
她醒來,見此場景正要上前。
箜蕪将她按住,給她一個安心的眼神,後疾速上前,給了都雲鶴一掌。
他踉跄後退,溢滿興奮的雙眼還未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便看見殿前一襲紅衣、怒氣沖沖的箜蕪。
他眯了眯眼,既生氣又不屑:“畜生,就憑你也想殺我?”
箜蕪因他“畜生”二字,将拳頭攥得咯吱作響。
怒火萦繞滿身,正要爆發之際,她硬生生忍了下來:“你想從這裏離開嗎?我可以幫你,也只有我,可以幫你。”
他雙眸發亮,不疑有它:“你有什麽辦法?快說!”
“你跟我來,我細細說給你聽。”箜蕪朝他招手,轉身朝殿外走去。
他立際跟上。
南音站起來,朝地上的達奚菩走去,給他擦去臉上的腳印。
過了好久,他空洞的雙目才漸漸回神,目光落在南音身上,半響都未曾移開。
“走吧,我們回家。”南音把他拉起,将他的一只胳膊搭在肩上,準備架着他走。
他按住她,起身在她面前蹲下。
她抿唇一笑,爬到他背上。
他站起來,身形晃了下,又馬上站穩,雙手有力地環住她。
兩人走出佛寺大門,穿過寂靜無聲的梧桐林,走到熱鬧的大街上,再穿過一片燦爛的田野,就看到了他們的小木屋。
小黃狗達達沖出來,圍着兩人叫喚。
“唔,看來它跟我一樣,想吃雞腿了呢。”南音一落地,就笑吟吟地看着達奚菩,意有所指似的。
他出了門,很快就拎一只大公雞,和一籃子蔬菜回來,挽起衣袖到廚房裏忙活了。
南音在院子裏和達達追着玩,中間偷偷出去了一趟,拎着一籃子東西,悄悄藏在桌下,差點被達達全抖出來。
她想了想,還是将東西拎回屋,藏在櫃子裏。
吃完飯後,二人一狗躺在草席上看星星。
“星星真好看啊,我死以後,你就把我葬在最高的西山上,讓我離它們近一些。”南音手枕在腦後,兩腳輕微晃動,好似在說的,只是一件小事。
“你以後別叫達奚菩了,找個人少點的地方生活,要是在西山腳下,就更好了。”她說着,傻笑起來。
“你向來是知道我的,就當是為了我,若是因救我害了別人,那我無論如何也不會原諒自己。”
“我南音此生從不虧欠任何人,你可別害我死了都不得安寧。”
“就算要做鬼,我也要做最坦蕩的那只。”
“我都管了你這麽多年了,這點小事還要我教你麽?”
……
她絮絮叨叨半天,聲音斷斷續續的,以為她不會再說了,結果又蹦出來一句,一句接一句,沒完了似的。
慢慢地,間隔時間越來越久,越來越久,直至很久都沒有聲音傳來。
達奚菩意識到不對,猛地爬起來,南音臉色鐵青,眼神渙散,看到他着急的樣子,本是想對他笑一笑,安慰安慰他。
可一開口,大口鮮血噴湧而出,幾乎全濺在他臉上。
她想幫他擦掉,無奈手臂太重,剛擡起來一點,就重重落下去。
她望着天,無奈嘆息:“早知道,就不那麽喜歡你了。”
是在什麽時候對他動心的呢,或許是吃他做的菜時,看他明明喜歡她卻嘴硬不肯承認時,看他對所有人兇神惡煞,唯獨對他溫柔似水時,看他為阻止她與華連采成親,而不惜暴露身份時……她一直以為,自己可以完整地跳脫出來,卻不想早已深陷其中。
如果她不曾動心,或許今日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明明知道火坑不能踩,卻還是一腳踏了進去,在不知不覺間。
當初的達奚菩,也是這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