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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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音逃出後,躲在暗處觀察,在局勢大亂時前往塹月殿。
途中遇見幾位魔兵拖着奄奄一息的辜如風從壁落淵出來,從他們的交談中得知,辜如風與辜如畫挲蜜族的身份被發現,辜如風為求達奚菩放過辜如畫,自願入壁落淵受酷刑折磨。
見到他後,南音才後知後覺,辜如畫下的血契,好像就只疼過那一次。
她察看自己的身體,體內的婆那果已長至完整,這道血契無意中幫了她。
南音看向上空陰沉的天色,仙魔大戰已經開始,今日之後,三界将亂作一團,從此蒼生凋零,浩劫不斷。
“南音!”箜蕪自遠處朝她奔來,如好友般寒暄:“你要走了嗎?”
南音正要回答,被她一劍貫穿胸口,她眼中閃過不忍,很快就恢複狠厲:“抱歉,我無法當作什麽事都沒發生過。”
南音以為她是受都雲鶴蠱惑。
不料卻聽她說:“還記得我和你說過的,我手臂上的那道黑色咒印嗎?”
“那是我鈎蛇一族的仇人所下的詛咒,從那次你無意替我止痛之後,我便知道你一定與那人有密切的聯系,這一劍是我向你讨的,來抵我與方武這些年受的所有苦楚,從此後我們兩不相欠。”她又哭又笑地走了,沒看見南音遞出的那把,專門給她打造的刻刀。
“意外嗎?”都雲鶴從她身後走來,扶住她的肩,假裝關心的模樣。
“我究竟是有多大榮幸,竟能讓大少主這般費心對付?”南音不怒反笑,她能理解大多數人,唯獨不明白他為何這麽針對她?
就算是她真的沒有将與他的承諾放在心上,也罪不至此。
“你不明白嗎?其實我也不明白,不明白為什麽有的人生來就是天之驕子、無限風光,而有的人生來就是廢物、任人踐踏。”
“如果我不能改變我生來就是廢物的命運,那你又有什麽資格逃脫你的命運?”他語氣平平淡淡的,沒有一絲起伏,卻讓人渾身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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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音苦笑:“看來那株碧翟雪蓮對你真的很重要。”
“是啊,很重要,只差一點我就可以像個正常人一樣了,為了這個渺茫的希望,我等了你足足八年。”
“你不會想知道,當我得知達奚菩為了救你,闖入天乾山,輕而易舉地就拿回一株碧翟雪蓮之時,我有多恨你。”
“可你也是修行之人,應當知道有些事情看能力和真心沒用,而是個人機緣。”南音捂住胸口的血窟窿,為自己辯解。
“我知道,可我無法讓自己不恨你。”都雲鶴坦然回複。
南音無語,這種不講道理的恨意,比世間所有的恨意加起來都要可恨。
“一會兒見。”都雲鶴對她笑笑,追着箜蕪離開的方向過去。
南音簡單處理一下傷勢,便來到了塹月殿,她有一個問題,現在必須要知道答案,而這個答案,只有朝曦鏡可以告訴她。
朝曦鏡上有她的靈力,受到她的召喚,暴露自己的所在位置,南音打開封鎖它的結界,将它取出來。
掌心從鏡面上滑過,鏡中開始顯現畫面,她避開視線,一時不敢看。
魔域上空傳來一陣震耳欲聾的轟鳴聲,南音收好朝曦鏡,趕忙奔了出去。
達奚菩率領魔兵魔将與仙門對陣,雙方打得難舍難分,誰也不輸誰,戰況激烈如斯,每時每刻都在死人,屍體猶如暴雨,從半空撒落。
南音進入神女塔,又一層層地往上走,之前她把每一層結界都打開了,每打開一層,就布下一道一條線,只差最後一條,就能結出百印之網,結界也只剩下了最後一層,這一層需要關閉五感和靈力,還需要恰當的時機,所以暫時擱置了。
她不知道現在算不算恰當的時機,但知這是她唯一的機會。
就在她即将到達塔頂時,有一個人攔住她的去路,她雖看不見也聽不見,但能憑直覺認出:“湘水仙君,這是何意?”
剛才在仙門的大部隊裏沒看見她時,南音就生了疑,此時在這裏遇上,絲毫不意外。
雖然南音事到如今,依舊不認為自己殺死離月門那些瀕臨死亡的女弟子有錯,但她卻能體會湘水仙君得知失蹤多年的弟子被找到,又得知她們被殺死時的絕望。
所以從剛才,南音就在等她出現,像箜蕪一樣,在她最無助弱小的時候,狠狠地刺她一劍。
南音把這視為因果循環,大多數特例獨行的人都不會被理解,她也不會是例外。
她需要這一劍,堅定她的內心。
湘水仙君沒刺她,但将她一腳踹下了高塔,南音任由身體下墜,耳旁呼呼的風聲,是對她的嘲笑。
“主人!”南音想到了所有,卻沒有想到被她提前迷暈的七葉,會在她即将墜地之際,強行沖破迷障醒來,将自己身軀撞向石塔,化作木鳶飛船将她接住。
她們剛落到塔頂,七葉就開始吐血不止,南音想為她療傷,靈力卻遲遲不見恢複。
“小師姐,我有很重要的東西給你,是扶杳師兄讓我來的!”趁亂從荒蕪界中逃出來的胡徒,舉着一盞老舊的石燈,用靈力傳音上來。
三位魔兵追在他身後,長矛貫穿他的身軀,他疼得大哭起來,将石燈緊緊護在懷中:“小師姐,快把這東西拿走,不然扶杳師兄會打死我的,他一定會打死我的……”
南音聽不見,無法理解他的意思,七葉卻聽得明明白白,她從南音手中翻出,一個俯身又朝下沖去,這一次碎裂的,是她整個身軀。
石燈落在手中,南音才明白發生了什麽,五感慢慢恢複,她睜開眼,卻只看見七葉消散的煙霧。
“七葉!”她伸手去抓,撲了空。
“主人,不要傷心,能幫到主人,是七葉最開心的事。”說完這句話,她徹底消散。
南音抱頭痛苦,哭了笑,笑了又哭,人人都有私心,可有時候私心,也會是最毒的殺人利器。
湘水仙君為了私心,可以置蒼生于不顧,七葉為私心,可以置性命于不顧,胡徒為私心,最後關頭做了件好事,達奚菩為了私心,挑起仙魔大戰……
神女如何?仙君如何?又有誰能一生光明磊落,能一直秉持大義、無私奉獻?
就連葉止川、京方、扶杳、東方既也或多或少是有私心的,否則他們怎麽會在人人都巴不得她成為神女奉獻自身時,想盡辦法地幫她和救她?
那她也該是有私心的才對。
南音将搗相盤抛向上空,啓動百印之網,大片的金色光芒撒落下來,籠罩在她的身上。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他們靜立在硝煙四起的戰場,與敵人并肩而立。
知道她要做什麽了似的,達奚菩本能朝她奔來,可想到了什麽,還是停住了步伐。
南音見此,笑裏摻了一抹苦澀。
東方既匆匆現身,與對面的葉止川對視一眼,同時朝南音過去,東方既将手掌置于石燈上方,劃開掌心,讓血液流入燈盞,南音看着他們,目光悲戚:“大師兄,六師兄。”
葉止川摸摸她的頭:“不是早和你說過,有師兄們在,你什麽都不用害怕。”
東方既也順勢捏捏她的耳垂:“你是不是真以為師兄背叛仙門了?”
南音側開視線,強行忍住眼淚,她是在京方死後才知道的,關于白雲燈之事。
靈虞天尊早早就與她說過,十大大神器之一的白雲燈與她生命息息相關,卻嘆此燈早在數萬年前因故摔壞,不然可在關鍵時刻,替她擋下一個命中大劫。
南音本不以為意,既然那燈已毀,就不做無用的幻想,可是後來越來越多的細節,讓她懷疑起來。
真正将幾位師兄的所作所為與白雲燈聯系到一起的,是在京方以身祭搗相盤後。
只是南音一直不确定,幾位師兄是何時知道的,是從降生之日起?還是與她相識之後?
“我自降生,腦海裏便有一個聲音,要我去找一名名為‘南音’的女子,一生陪伴她、守護她,直到入了斜陽宗,才知道來龍去脈。”葉止川為她解答。
南音看向東方既,他無所謂地聳肩:“我們是一起的。”
南音想起昔年,她撿回奄奄一息的京方悉心照顧,卻無意引起一場大火,将本就岌岌可危的師門鬧得人心惶惶,三位師尊直接跑路,弟子們也都各自離散。
無處可去的南音,帶着無處可去的京方,與從大火中救出他們,但同樣無處可去的扶杳,并排坐在山門前的石階上,陸續等來了也是無處可去的葉止川與東方既。
五人雖性格各異,出處也完全不同,但出其意料地合拍,商量了一夜之後,決定共同前往斜陽宗,參加宗門三年一次招收弟子儀式。
從哪之後,她便有了大師兄葉止川,三師兄扶杳,六師兄東方既,和十一師兄京方。
這是他們的師尊明瑟仙君師無寂排的位,他們從未見過這空位中的其他人,但師尊煞有介事,跟真有一樣。
南音排行十五,比她資歷深的稱她為“小師妹”,比她資歷淺的稱她為“小師姐”
現在想來,其實一切都有跡可循。
搗相盤屬性為火,京方與它合二為一,才能發揮最大效果,生出點燃白雲燈的祈火,荒蕪界可助身體固化,扶杳須得與南音決裂,才能順理成章地進去,重塑白雲燈的燈臺。
他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修複白雲燈。
東方既說出了關于阿泣與爺爺之事,原來爺爺曾是上古戰神赤椿的得力幹将,在萬年之前的神魔大戰中,被赤椿連同神龍架一起丢往天乾山,因此沉睡了上萬年。
南音在折雲峰見到他爺孫二人時,他才醒來不過十年。
東方既與他們混熟之後,得知他們上折雲峰是為了找人,但具體找誰卻不知,他經過多方線索猜測,這個人可能是南音。
阿泣的體質奇特,他深探一番後,發現她體內的神龍架。
他用計将二人送至都家,看似逼迫實則護佑,可他卻沒想到,都雲鶴會盯上二人,好在他接觸的時間尚短,一時分不清神龍架在誰的體內,給了兩人逃跑的機會。
爺爺為替阿泣争取時間,主動留下與都雲鶴周旋。
東方既趕到時,爺爺已死。
得知爺爺死在都雲深的兄長的手中,阿泣萬念俱灰,懇求東方既讓她完成她的使命,她主動獻出神龍架,在上面下了咒語,不為都雲鶴所用。
所以後來他故意,将神龍架送至都雲鶴手中,為讓達奚菩将南音帶回魔域做準備。
東方既還說最初盜取婆那果,本意不是為了婆那果,而是他在得知南音宿命之後,就決心與仙門割斷聯系,先來魔域等着她,讓她來時,不至于太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