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042
南音路過流雲殿,與暗處一飛馳而過的黑影迎面相撞,兩人各退一步,她扶着酸麻無知覺的右臂,額上的汗珠大滴大滴滑落,另一人不知所措地,抱頭縮在地上,害怕極了。
“都叫你不要亂跑不要亂跑,這下闖禍了吧,待會有你好果子吃的!”一魔兵緊随而來,先低聲罵了那人一通,再走到南音面前點頭哈腰:“您沒事吧?”
“沒事。”南音搖頭,尋常撞一下,不會這麽疼,那人似是故意沖着她來的。
“沒事就好,小的這就把這不長眼的帶下去,免得礙您的眼。”魔兵将地上那人提溜起來,往東南方向走
那人的背影纖細,即便身穿寬大的黑袍子,也隐約可見玲珑的身形。
這是一個女子,身上氣息熟悉。
“等等。”她出聲喝止,正要追上去。
“南音姑娘,南音姑娘!”小藥童從西南方向跑出,抓住她的衣袖大喊:“南音姑娘我終于找到你了,你快跟我走,就要來不及了。”
聽完小藥童說完前後因果,南音看着漸漸走遠的兩人,取下手上的佛珠,交給他:“你把這個交給他,告訴他若想要見我,就自己來尋。”
“啊?”小藥童捧着佛珠,兩條黑眉彎成“弓”形,預感這不是一樁好差事。
南音摸摸他的頭,朝東南方向追去。
小藥童霎時瞪大了眼珠:“南音姑娘,那邊是壁落淵,危險,不能去啊!”
……
小藥童跌跌撞撞地跑回扶傷閣,屋內找不到人,急得亂喊亂叫:“師父,師父!師父!”
冰室內的惘夫兩眼含淚,不住嘆息,腦補了話本上許多虐心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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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哭得正起勁,外面的叫聲像在催命般,他打開石門,板着臉朝小藥童招手:“這呢,這呢。”
小藥童跑過來,半眼沒看他,徑直跑到達奚菩面前,将南音誤入壁落淵之事告知。
惘夫尴尬了一瞬,兩指手指抵在嘴角,戳出一個溫和的面色:“進了壁落淵還得了啊,尊主快去看看吧,這裏有屬下守着,不會出什麽事的。”
達奚菩接過小藥童遞來的佛珠,懸挂在指間,起了一個法印,瞬間消失。
“你個小兔崽子,一點面子也不給為師留啊。”他一走,惘夫就變了臉色,三兩步上去,揪起小藥童的耳朵。
“情況這麽緊急,徒兒顧不了那麽多了。”小藥童手舞足蹈。
“顧不了這麽多?你好好用你的小腦袋想想,你師父我平日裏除了藥閣,還能去哪?你喊那麽大聲,整個魔域都聽見了!”
“可是徒兒确實不知道,師父何時在此劈了一間秘室啊。”小藥童轉身,偏頭往冰室裏瞧:“師父,你們剛才在裏面做什麽?”
惘夫抓住他的後衣領,把他丢出門外:“不該你知道的別問,小心性命不保。”
然而此時,性命不保的另有其人。
南音其實聽到了小藥童的話,沒有退回去是因為,她迷路了。
這裏的洞窟密集且狹小,除了出入口兩個洞窟,其餘每一個洞窟,都代表一種刑法,她誤闖了幾次,不是看到魔兵手戴鐵指環,捏爆犯人的腦漿,就是看他們用藥維持犯人清醒的同時,剔出他身上的骨……
怪不得外面人都說,但凡是入了壁落淵的,沒有一個可以完好無損地出去。
她連續走了五六個,腦子裏不是崩裂的腦漿,就是血淋淋的骨頭,還有斷了的舌頭,敲碎的牙齒,鬣狗啃食的殘屍和與獸同籠的瘋女人。
她扶着石壁下蹲,将胃裏的東西倒騰幹淨,又站起來,朝下一個洞窟走去。
她直覺,那個人她是認識的,反正在找到出口前,她也出不去,不妨都試一試。
她步履蹒跚地走進下一個洞窟,身後黑暗處的一角,一道绀青色的身影,在昏暗的火光下,隐隐綽綽地出現,手腕處的菩提佛珠,在黑暗中格外地亮。
這個洞窟不如前面的洞窟野蠻,一進去就能看到諸般血腥的場面,卻比前面的洞窟滲人得多,未深處入前,看不到一個人。
之前她沒事,是她足夠警覺,跑得也夠快,真落入他們手中,指不定誰輸誰贏,且聽說這裏行刑的魔兵自魔域重建,就一直駐紮在此,恐怕認不得她是誰,更不會因達奚菩,對她手下留情。
他們折磨人的法子太變态了,看一看都毛骨悚然,真要親身經歷,就算僥幸活下去,也會成為一生中不可磨滅的陰影。
南音躊躇着,萬一只是她想多了,她根本不認識那人,這麽做還會不會值得?
“大哥我知錯了,求求你放過我,下次我再也不亂跑出去了,我不敢了。”洞窟裏,突然傳出求饒聲。
接着是魔兵的聲音:“你挺有能耐啊,我在這裏這麽多年,能從壁落淵逃出去的,可沒有幾個人,你知道他們最終的結局都是什麽嗎?”
南音聽出,這就是剛才,将那人帶走的魔兵,她沖進去,只見洞窟四處,密密麻麻地都是蛇,這竟然,是蛇窟!出于生理反應,她狠狠皺了一下眉。
“誰!”魔兵警戒,見來人是她,不懷好意地笑了下,轉頭對身後人說:“蛇女,這就是那位南音姑娘,您剛說對她好奇,她就自己送上門來了,您說巧不巧?”
身後人同是以一件寬大的黑袍罩住身形,坐在布滿蜘蛛網的木椅上,面向左邊石壁,露出指骨骨瘦如柴、皮膚松弛,顏色枯黃,俨然是一個百歲老人,才有的狀态。
南音掃視周圍,看到牆角處,有一個被蛇群包裹的人形,她拿出一張火符,借用七葉的靈力點燃,扔出去,蛇群迅速退開,瘦弱的少女奄奄一息,是她從未見過的陌生面容。
是她的直覺錯了?
她看向魔兵身後之人,開始大膽猜測,如果剛才在外面撞她的人,不是這名少女,而是此人,再從魔兵兩極反轉的态度來看……
這是一場計!
她戒備地後退,魔兵看她反應過來了,笑容更加放肆,他轉了轉手,向南音逼近:“您不是一直想換一張皮嗎?這張就很不錯,更重要的是,尊主對她很不同尋常。”
南音想原路返回,卻發現後面的路,早已關閉了。
“我這就把她活剝了,把皮獻給您,可好?”魔兵來到近前,雙目瞪到極致,惡狠狠地,像是要生吞了她。
“好啊哈哈哈哈……”蛇女放聲大笑,音線尖細,卻清脆,分明是一個風華正茂的女子。
“不過一張皮像而已,給你又如何?”南音退無可退,幹脆在原地站定,慢慢放緩語氣。
“再說你頂我的皮像出去,人人都會以為你是我,你苦心追求的結果,真心對待的人,嘔心瀝血得來的成就,都會是我的,人們也只會記得我南音的名字,而你依舊被人遺忘,依舊默默無聞。”
她在賭,賭蛇女換皮出去,是為了得到,而不是作惡。
“我既能得了你的皮,也自能避免這些情況發生。”蛇女似乎不願承認這個事實。
南音嘴角上揚,她賭對了:“除非,你願意向他們袒露,你剝了我的皮,替代了我,以後你若是不開心,也會剝他們的皮,替代他們。”
“……”蛇女沒說話。
南音笑了下:“而且我在來之前,已通知魔域尊主,他現在或許就在附近,你們能殺得了我,卻不一定來得及換皮自保。”
她摸了摸右手手腕,那是她原本戴佛珠的地方,原只是想找一個借口,将佛珠送給達奚菩,不想成了她最後的保命牌。
然南音清楚,那只是随口一說,他不一定來的。
“說夠了沒有,該輪到我了。”魔兵踢了南音一腳,迫使她看向他,他五指成爪,伸向她的右臉頰,似乎打算将她的臉皮,完整地扯下來。
她垂眸靜待,直到最後一刻還在拼命運轉體內靈力。
“啊!”蛇女忽然捂耳尖叫,魔兵的手立即收回,只在南音臉上,落下小道劃痕,傷口滲出血絲,一碰就有股尖銳的疼。
她看向右手,臉上沒有死裏逃生的慶幸,她深知,這樣兇險的情況都沒能激發出體內靈力,她已是個徹頭徹尾的廢人了。
鼻尖一陣酸澀,眼裏泛起紅潮,這樣的結果如刀子淩遲般,令人難以接受。
“怎麽了,您怎麽了?”魔兵單膝跪在蛇女面前,關切地詢問。
蛇女持續不斷地尖叫,南音耳膜傳來一陣陣悶疼,她閉上眼,陡然想起一個人——達少悻。
兩人的聲音有一個共同點,好似被漫無邊際的絕望充斥。
就在這時,蛇女猛然站起,用那只枯槁的手,指着南音,撕心裂肺地叫:“殺了她,給我殺了她!”
兜帽滑落,露出一張布滿傷疤的臉,從些許細膩白皙的皮膚和端正的五官,判斷出這曾是一位美人。
“奉月師姐……”南音驚詫,一時間忘了反應。
魔兵持劍刺來,眼看劍刃就要刺穿她的身體,卻忽然停住了,任他再怎麽掙紮,都動不了分寸。
一聲清脆,在洞內響起。
先是劍刃斷裂成碎片,然後是魔兵的手,腳,以及身軀,落在地面,立馬被蛇群搶食殆盡。
身後的石門打開,南音朝外看去,沒有看到人,蛇群向奉月攏近,乖巧地在她腳下盤旋。
蛇女面色恢複平靜,剛才一切如從未發生過。
南音久站不動,她現在還不能确定,這人是真的奉月,還是碰巧與奉月長得一樣。
蛇群對南音進行驅趕,有一兩條較為兇惡,不斷朝她攻擊。
她只能先退出石窟,她一出來,石門便關上了。
正前方的洞窟,亮起一道暖光,她順着出去,回到了流雲殿。
“主人,我們終于出來了!”七葉歡呼,有種劫後餘生,剛才真吓死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