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038
“聽說了沒有,尊主今日一早,便出發去天乾山了。”
“天乾山是仙界的地盤,魔族之人去必定法力全無,尊主就這麽去,多危險啊。”
“誰叫那位姑娘病重,等不了了呢。”
“話說這人到底是何方神聖?竟能讓尊主對她這般喜愛。”
“你不知道嗎?她可是尊主帶來的……”
達奚菩去了天乾山
南音得知這個消息時,蛇妖箜蕪已結合利害,追求實際等等幾個方面,講解了她與達奚菩的諸多不合适之處,期間她幾次情緒失控,對着南音出口諷刺。
南音全程平靜地看着她,她在天乾山見過無數個像她一樣,甚至比她更癫狂的人,不管這些人過程中再怎麽不甘,最後還是不得不屈服于現實。
她也一樣。
“你看着我做什麽,我說了這麽多你究竟有沒有在聽?你難道真的一點都不在乎他的死活?”
“你想要我怎麽做?”南音問。
“……”箜蕪啞然,她沒想到事情會進展得這麽順利,南音此人果然和表面看起來一樣,柔柔弱弱的沒有半點反抗能力,她讓她做什麽,她就會做什麽。
她贏得毫不費力。
只要南音徹底消失,那無論達奚菩再怎麽喜歡她,亦會将她忘掉。
沒有她這個威脅,箜蕪才能更好地達成自己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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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近日萃取的毒液,只要小半瓶,就算是魔神在此,也救不了你。’她拿出一只綠琉璃平口小瓶,放在南音身前的大理石石桌上。
“主人,不要喝不要喝!”七葉從南音的衣袖中飛出來,連忙阻止道。
“箜蕪姑娘可知若此事暴露,你不僅得不到自己想要的,還會因此下場凄慘?”
“再者,此法子漏洞百出,你根本沒有勝算。”南音始終平靜,好像即将要死的人不是她般。
箜蕪心上猛地一顫,不是因為南音的話,而是因為她這一雙幹淨到,仿佛倒映世間萬物的眸子,她細細地看着她,像是舉着一把淩遲的刀。
“這個你就不用管了,我自應對的法子。”箜蕪将藥瓶往她面前再推了兩寸,她承認這個法子太蠢,可是這樣的機會太難得了,這是多日來達奚菩第一次離開她。
往常他不是随時守在她身邊,就是時刻都用雲暮鏡看着她,她連近身都做不到,更別說下手了。
“利弊我已與你說了,若你執意如此,就要後果自負。”南音拿起藥瓶一飲而盡。
而後起身,将空藥瓶交回她手中:“沒人救得了你。”
南音轉身走回排月樓,七葉火急火燎:“主人主人,你感覺怎麽樣?你吓吓她就行了,怎麽能真的喝呢?”
她擡手,将叽叽呱呱的它抓在手心,手指輕勾它的鼻尖:“沒事,我在天乾山多年,體質與大多數人不一樣,這毒藥不死我,頂多就是有些難受罷了。”
“這樣啊,太好了。”七葉飛到她身上,舒了一口氣。
想到什麽,它捧起下巴:“大魔頭要是知道這事,那蛇妖豈不是會死得很慘?”
“主人,你會救她嗎?”
兩人從排月樓望下去,箜蕪捏着藥瓶穿過流雲殿,将其扔進了無望海中。
南音仰頭,看向天際:“我已救過她了。”
世上癡人何其多,沒真正得到教訓前,是不知道放棄與後退的,南音如此,箜蕪如此,達奚菩亦是如此,與其費心阻攔,不如放任自流,當痛到麻木空洞時,自然就會知道,此路,是行不通的。
不知道毒藥何時發作,南音回到樓內,和衣躺在塌上,閉目而眠。
剛睡了一小會,就被七葉着急的呼喚聲,給吵醒了,她迷迷糊糊地睜眼,見七葉爬在她的胸口上嗷嗷大哭,一副給她哭喪的架勢,淚水連成珠線,不住地下落:“主人,主人你醒醒啊主人。”
她用兩根手指,将七葉拎起來:“哭什麽?我不過是睡了一會兒而已。”
七葉愣了一下,又埋頭大哭,說今日已是她昏迷的第三天了,魔醫惘夫來瞧過後,當即就吓得魂飛魄散,說要收拾行囊跑路了。
南音忍不住笑了下,戳了戳她的小腦袋:“有這麽誇張麽?”
“可是大魔頭還沒回來,真的沒人救得你了怎麽辦?”七葉擡起頭,繼續抽噎。
“已經三天了,他還沒有回來嗎?”南音喃喃自語,撐着乏軟無力的身子坐起來。
腦海裏回想起,她第一次嘗試去今午崖,采摘碧翟雪蓮的畫面,綿遠不絕的雪山山頂上,一株株開得正盛的碧翟雪蓮,被一縷高潔的藍色光圈環繞着。
她離得遠,以為它近在咫尺,走近了才發現她與它之間,隔着一片結冰的海域,其長萬尺有餘,靈虞天尊與她說過,碧翟雪蓮生于高山之頂,常年汲取靈力為生,故而頗具人性。
每個來采摘它的人,都得褪去鞋襪,赤腳踩于冰面之上,若遇水洞,也不可繞行或後退,須得淌水而行。
這冰層之下的水,不是尋常的人,而是洗淨六欲檢測七情的無韞之水,若是來采摘雪蓮之人,沒有一個堅定的理由,就會一直在裏面徘徊。
壁翟雪蓮近在咫尺,卻是可望而不可即。
在天乾山期間,南音去了無數次,每次都以失敗告終,那時她便知道了,雖然她一心向正道,但是她護佑蒼生的心,還不夠純正。
“咳咳。”心口傳來一陣刺痛,南音俯身,咳出一灘血。
“主人!”七葉大呼,關切的話還未說出口,就被一把抓起,扔出了樓外。
飓風呼嘯而起,将排月樓上下的門窗合上,流水聲,鳥啼聲,腳步聲全被隔絕在外,只有落針可聞的寂靜,房內的光線暗淡,南音低着頭,看見腳下的一抹黑影,正在向她走近。
一點一點,動人心魄,他的腳下似裝了鋼針,地板是南音的血肉。
她微微喘着氣,靜待她的刑期。
“真那麽想死,下次不妨直接告訴我?”他扣住她的手腕,一股熱流直通全身。
南音疼到扭曲,擡起汗濕的額頭:“你将她怎樣了?”
“有心思關心別人,看來你還不夠疼。”他以指為刃,劃開她的手腕,大量黑血傾洩而出。
她皺眉,呼吸不穩:“毒是我自願服下的,她并未逼迫我什麽,你初回魔域,根基不穩,她是為數不多,肯真心服你之人,此次雖确實是違抗了你,但懲戒一番即刻,萬不可……”
身上的疼痛感驟然變大,她唇齒打顫,再說不出一句話。
“萬不可什麽?”達奚菩裝蒜,偏要逼迫她。
“萬不,不可……”她呼吸漸重。
将一顆藥丸塞進她的嘴裏,他按住她的手,一縷清涼的氣息灌入肌膚,疼痛感褪去大半,神思漸漸清明。
其實她倒不是關心箜蕪如何,不過是想借此隐瞞自己的真實意圖。
她從未忘記過自己的誓言,一刻也沒有。
看見達奚菩清冷淡漠的臉,正在向她趨近:“什麽?”
“我的意思是說……”南音伸出雙手,捧住他的臉:“你應該,學會積德,這樣才能在有所期許時,有十足的地氣。”
“學不會,也不想學。”他冷臉,退後。
南音一把将他擄回來,雙目認真地看着他:“意思就是說,你要學會自己使自己開心。”
“你知道什麽最能使我開心嗎?”他冷臉。
殺人。
……
她松開手,不自然:“聽說你去天乾山了,什麽時候回來的?”
達奚菩不說話,狹長的眸子靜靜看着她。
南音一愣,随即反應過來:“你沒去?那為什麽他們都在說……你故意的?”
“不這樣做,怎麽能讓她露出馬腳?怎麽能看到你這副樣子?你不會真以為,我對你有所不同?”他微微低頭,居高臨下地觀賞她的表情。
南音抿起嘴角,不說話。
她當然知道,使他愛上一個人,是比登天還難的事。
“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你的作用,我怎麽可能會犯這種蠢?”他緩緩說道,冰冷的語氣,凍得人骨骼生疼。
“那你為什麽要救我?”南音翻身躺倒,若是為了婆那果,他只用保證她不死就可以了。
“因為只有留着你,才能引那些不識好歹的人前來,他們籌謀了那麽久,怎麽可能舍得放棄你?”他轉身,背對着她。
“他們來一個,我便殺一個。”
南音皺眉,預感不妙。
他所指的是斜陽宗,當初拔掉他的靈根,斬斷他的經脈,使他形同廢人,受盡白眼與冷待的十位祖師。
南音覺得達奚菩此生最可悲的地方在于,雖然身為魔神之子,受盡了磋磨,但卻沒能繼承魔神的半點力量。
不然他也不會選擇修習挲蜜邪術,這麽兇險的法子來增強力量。
“我就是要他們苦心籌謀的一切毀于一旦,眼看着你在魔域卻無能為力。”他回頭,笑容漸漸變态。
南音閉上雙眼,沒說話。
或許這就是命運的奇妙之處,他用來使十位祖師無可奈何的法子,竟是将她好好養在魔域,不被迫去做那顆“命運”的棋子。
三界之中,六合之外,能讓她免于命運的束縛的,有且只有達奚菩一人。
當初是她想救他,現在是他在救她,即便目的不那麽單純。
忽然間她想到什麽,手伸向雲水囊。
達奚菩的反應更快,一下就她剛拿出來的朝曦鏡奪了過去:“這個東西,從開始就不該在你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