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024
南音被達奚菩囚禁了,就囚在青禹殿中,他得見血沽花的全貌,僅用一夜功夫,就練成魅魂之術,以前她還可以略勝他幾招,現在她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何況她體內劇毒未解,讓她跑出去的可能性更低了。
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留下她還能做什麽?莫非,是想殺了她?
她看向對面,在青鸾牡丹團刻紫檀椅上端坐的達奚菩,不解的雙眸中緩緩生出忌憚,他動殺她的念頭,也不是一次兩次,在她的認知中,每一個心性殘暴之人的容忍度,都不是很高。
達奚菩按耐不住,想要殺了她也正常,畢竟在這裏他最大的威脅就是她,只要殺了她,他離開這裏的計劃就會暢通無阻。
“出手吧。”
“我有一件事…”
他們同時開口,話音落下後兩人俱是神色一變,南音忙不疊地閉嘴,恨自己開口開得太快,更恨達奚菩心思多變不可估量。
他的目的達成了,她的目的卻還沒有着落,能不與他動手,自然是最好的,剛才那下是她身為斜陽宗人,面對不可避免的絕境時,應該有的氣勢。
“?”達奚菩腦袋輕側,俊秀的眉眼忍俊不禁:“小師姐似乎很害怕,我會對你下手?”
怕?她何時怕了?他又是從哪看出來的?
“再怎麽說,是你先不講道義。”南音梗着脖子,不願承認,她一個仙門中人,懼怕一個未來魔神,傳出去只怕要被人笑掉大牙。
再說他修得魅魂術,少不得她的配合與助力,他此時卸磨殺驢,未免太不道德。
“是嗎,可我何時說過我要殺你了?”達奚菩慢條斯理地開口,穩穩居于上風。
……他的确沒有說過,是南音想太多了。
“你剛才說,你有一件事?”她不想與他就這個問題争論下去,挑得空子轉移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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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倒是要看看,他又想耍什麽把戲。
他端首,正視她:“我想向小師姐問一條生存之路。”
清風襲向面首,她感覺一股涼氣侵入骨髓,南音覺得此人,簡直不可理喻:“你把我囚在這裏,卻向我問生存之路?”
“這只是一個非常手段,若不是如此,你怎會安生坐在此處,與我交談?殺爻乂獸是你必須要做之事,殺我亦是。”達奚菩低聲道,眼簾輕輕下掩,盯住她腰間的雲水囊,眼尾飛速掠過一抹冷笑。
他全都知道了!南音按住雲水囊,臉上面不改色,心裏卻波濤洶湧,這一劍本是要趁他不備之時刺下,才可發揮最大效用,如今被他提前知曉,殺他更是難如登天了,
“這有什麽好稀奇的,殺你不是天經地義嗎?”南音面色如常,一派泰然,越是大事不妙,她越是要裝作無事發生。
達奚菩颔首,表示認同:“站在你的角度來看,理當如此。”
南音心神一凜,看着他走到面前,施施然蹲下,視線相接時,他的雙眸被無盡的死水淹沒:“站在我的角度來看,我所做的一切,也無可厚非。”
“你想做什麽?”南音盯住他,不敢稍離。
他眸水翻湧,新的生機承接死寂,萬物煥然一新:“我要重寫這世間規則,開辟出一條新的道路,一條即便生來就是魔神之子,也有權活下去的路。”
“……”南音沉默,若是在半月前,她聽到此話定會欣慰,此刻已是拍着他的肩膀,大言不慚地承諾他,自己會同他一起尋找這條路。
無論是前方龍潭虎穴、沼澤深淵,她都會同他去一一踏平,那怕路途迢迢,只要方法與目的是正确的,就不怕到不了終點。
可現在不同了,婆那果已經沒了,一旦無邊之境的封印松動,三界必将迎來新一輪大動蕩,南音身為仙門弟子,體內又有半片婆那果果肉,身上擔着拯救蒼生的責任。
僅僅半月之隔,她再也做不成當初那個率性潇灑、姿意妄為的南音了,而造成這一起的罪魁禍首,也須為這一切付出相當的代價。
“和我說這個做什麽?”南音冷眼置之,即便已猜出他內心所想,還是不為所動。
“我記得你當初說過……”達奚菩斂眉,一縷愉悅的笑意從他眉間湧出。
“我不願。”南音無情打斷他。
“為何?”他雙眉一擰,似是生氣了。
看着他這個樣子,南音覺得好笑極了:“小師弟是真的不知道,還是裝作不知道?我記得我在反魂崖,就曾告誡過你,機會只有一次,錯過就再沒有了,而你已經錯過了。”
“可那時我想的是毀滅三界,現在的我只想光明正大地活下去。”他情緒激動,嗓音撕裂。
“大錯已經釀下,來不及了。”南音拔高音量,冷聲提醒。
達奚菩猛然滞住,眼中飽滿的情緒,猶如輕煙一般,被風輕輕吹散。
“哈哈哈哈哈。”他忽然仰頭大笑,笑聲凄厲刺耳,他擡手,毫不在意地撣去眼角淚水:“這就是你想看見的,我後悔莫及的樣子吧?你放心,我永遠都不會如你所願,我達奚菩此生要麽不做,要麽做了就絕不後悔。”
為了鞏固事實,他向前趨近,毫無畏懼的表情,在南音眼中放大:“我絕不後悔。”
南音上一段情緒還未散盡,看着達奚菩這一系列,堪稱一絕的變臉,心情複雜。
她委實看不清楚,到底那一個才是真實的他。
等她回神,他已走至殿門:“你到底想做什麽?”
“既然已經走錯,何妨一錯到底?”他側目,意味深長地笑。
南音徹底想明白他這句話,是在一個時辰之後,幾名宮婢湧進青禹殿,捧着一件大紅嫁衣,要為她梳妝。
她問了幾遍,在确信宮婢口中所說,即将與她成婚之人名喚達奚菩,而非姬訇時,發了有生以來,最大的一次氣。
“都出去!”她撕毀嫁衣,将所有人趕出青禹殿,怒火燒得她心緒大亂,她來回踱步,也無法使之平熄。
達奚菩已經無藥可救了,卻還想着要把她拉下水,同他一道深陷在罪惡的泥淖裏,永遠無法洗去身上的污穢。
這條路從來不在她的預想中,她憎惡所有殘害弱小,虐殺無辜之人,絕無可能與之為伍。
她的理想是擁有掌控自己命運的力量後,去解救其他無辜弱小,而不是成為三界劊子手的同謀,她有授她法術靈力的師門,也有關心寵愛她的師兄,她不能讓他們失望。
她拿出陶罐,割開指腹,以血澆灌。
……
達奚菩推開青禹殿殿門,第一眼看見的,是被南音踩在腳下的嫁衣碎片,眼底的光似是被揉碎了。
南音坐在梳妝臺前,手持一把剪刀,懷裏是還未絞完的,另一半嫁衣,聞聲回頭,順着他的目光落至腳下,嘴角輕微地揚起一個弧度:“你不覺得,它太醜了麽?”
醜的并非衣服本身,而是嫁衣這個稱謂。
“如此随便就想娶我,簡直是癡心妄想。”她回過頭,對鏡輕蔑一笑。
達奚菩來到她身旁,攥住她細白的手腕:“我還是第一次,見一個階下之囚如此嚣張,你認清自己的處境了嗎?”
“說起這個,沒有人比我很清楚了。”南音從容不迫,清麗的眉眼輕挑了下。
“我猜,你所修煉的魅魂之術,需要以七情作基,六欲為堡,所以你才無法拔除自己的情絲,只能任由自己的情感,發展到你無法控制的地步。”
“為了更快地了解魅魂之術,你甚至不惜設法連通姬訇的五感,你站在他的位置,完整地體會過一遍他的七情六欲,包括他失去隴希娜之後的悔恨,為了不重蹈覆轍,所以你要先下手為強,試圖蠱惑我,将我留在你身邊,讓我替你抵禦七情發作之苦。”
“可世上之人千千萬,你為何會選我?”她皺眉,臉色難堪。
“因為在這些時日的交鋒中,你發現我與其他人不同,足夠大膽也足夠坦蕩,你知道在我這裏,愛就是愛,不愛就是不愛,我不會騙你,與其他不知底細的人相比,選我要直接明了得多。”
“可惜你失敗了,你身上的罪責無數,而我絕無可能助纣為虐。”
“我竟不知忠義坦蕩,也會引來禍端。”
達奚菩松開她,恢複一派從容:“看來我還是小瞧你了,你比我想象的要聰明得多,只是有一點你猜錯了,選擇你的不是我。”
“那是什麽?”南音不解。
“你無須知道,你只要知道我非你不可。”他猛然靠近,一再地攻擊她的底線。
“達奚菩,你太狂妄了!”她怒火噴湧。
“那又如何,你是第一天認識我嗎?早就知道我為達目的不折手段,為何還要來招惹我?真以為自己去了幾年天乾山,就可以改天換地無所不能了?”
“或許你應該感謝我,因為我會讓你償試到,別人無法給你的,一敗塗地的滋味。”說罷,他大笑不止。
“除非我死,否則此事絕無可能。”南音将剪刀抵上脖頸。
刺耳的笑聲戛然而止,他近乎瘋狂的眼中,滑過一記兇光。
“你不會動手的。”他篤定,緩緩搖頭。
“誰知道呢?”南音笑了下,将剪刀不要命地往裏遞,将全身靈力彙集在掌心,趁他不備時,猛地出手。
達奚菩側身退避,绀青色的衣角如靈動的鹿。
南音暫時占得上風,退到殿門後:“你這等滿腹壞水之人,不是我喜歡的類型,任是怎樣委屈求全,都無法忍受的,我也沒有辦法。”
她逃出皇城,發現鳴鼓城被一層詭異的白霧籠罩,哀嚎聲此起彼伏,卻只聽聲音,不見人影,形似無間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