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023
大婚之日迫在眉睫,南音後知後覺地發現,姬訇好像不見了,他對成婚之事執念頗深,絕無可能在此時消失不見,且他人都已經不見了,宮人們還在有條不紊地布置着,就像是有人在下令指揮一般。
這個人除了達奚菩,不會再有旁人。
他想要做什麽?僞裝成姬訇同她成親?若真是這樣,那他為了習得魅魂之術,還真是豁得出去。
起初南音應下此事,只是為了穩住姬訇,以防他那瘋癫的性子,再做出什麽出格的事,妨礙她的計劃而已,并不是真的想與他成親,其一是因此事涉及隴希娜本人意願及清譽,她無法替人做決定,其二是因她自己不願同一個不相幹之人成親,那怕只是走走形式。
她打算要麽在大婚前夕跑路,要麽就迷暈姬訇讓他昏睡五天五夜,只要讓這樁婚事不成就行。
終歸是一樁麻煩事,沒有肯定比有要好,不管穿上那身喜服的是姬訇,還是僞裝成姬訇的達奚菩,她都不會讓此事繼續下去。
為了照顧達奚菩的自尊心,南音讓宮婢去給他遞了一個消息,說是括羽國有一個習俗,男子在成親之前,須得取出自己一截指骨,打磨成一枚骨戒,在成親之日,戴在心愛之人的手上,以示自己在未來忠誠如一的決心。
這是南音花了好一會,才想出來的好法子,簡直就是為達奚菩量身定做,他一聽就能明白其中端倪,繼而曉得南音已知道,他打算假扮姬訇之事,就此放下這個念頭。
萬萬沒想到,半個時辰後,宮婢捧着一根帶血的指骨來問她,想要做成什麽樣式的骨戒?
南音忍着不适,朝宮婢擺手,先是為了摒棄情感,而挖出自己的眼珠,後是為了習得魅魂之術,不惜斷指骨圓謊,對自己都狠毒至此的人,又怎會善待他人?
南音拳頭緊攥,雙眸迸發出前所未有的殺機,看來無論如何,她都必須殺了他,絕不能讓他為禍衆生。
黑甲軍往青禹殿搬了一堆好東西,宮婢一樣一樣地給她介紹,什麽糯底陽綠白玉金佛,玄武聽經石,碧禧麒麟……都是些人間俗物,她提不起半分興趣,聰明如達奚菩,又怎會不知道,想以這些東西勾起她的喜歡,只會是徒勞無功。
就在南音期待着,他能有什麽後招時,達奚菩出現了,手裏拿着一副畫卷,他戴着那張面具,宮婢們都以為他是姬訇,紛紛向他行禮。
他将所有人屏退,才擡眼看向南音,只是靜靜地看着她,沒有開口說什麽。
南音不由自主看向他的手指,沒有親眼看見,終究少了些真實感,她剛才情緒上頭沒有想到,現下冷靜下來,思緒就清明得多了,他想要拿出一根指骨,不一定要從自己身上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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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訇不見了,他一邊要僞裝成姬訇圓謊,一邊又要僞裝成隴希娜穩定朝綱,除此之外他還有他本人需要做的,更重要的事,怎可能因為南音一句戲言,輕易讓自己受傷?
想到這裏,南音的心火旺盛更甚之前,她閉上雙目,緩解心神。
畫軸被打開的聲音傳入耳,她不疾不徐地睜眼。
只一眼,視線就被凝固住了。
畫上之人不是別人,正是那位她敬仰多年、宛如谪仙人一般的大師兄葉止川,他一身白衣仙氣飄飄,對比起剛才那些珠光寶氣的財物,讓人心折千萬倍。
一時間她忘了煩惱,滿眼喜愛地接過畫卷,看得如癡如醉,愛不釋手。
“看來,你果然很喜歡你的大師兄。”達奚菩幽幽開口,直擊重點。
南音瞳色一暗,立即清醒過來,那些埋藏在黑暗裏的,被強行壓下去的,她以為已經消失的情緒,在這一刻翻山倒海地湧上來,她扯了扯僵硬的嘴臉,強撐笑容:“大師兄天人之姿,誰不喜歡?”
達奚菩懶得回她,因為她手上的佛珠,已給出了最真實的答案。
……
“那是陛下最喜歡的一串佛珠,就這麽不要了?”宮婢扶着隴希娜,從月羊湖旁走過。
隴希娜眉心攏着一縷痛色,她扶了扶額頭,搖首道:“罷了,此湖深不可測,貿然下去定會傷及性命,看來是孤與這串佛珠沒有緣分。”
南音看着她們走遠,摸了摸手上的佛珠,莫非隴希娜在此之前,就常常佩戴佛珠?
正在思慮間,一抹紅色身影快速跑到月羊湖旁,半點沒猶豫,一頭紮進湖底。
“快來人啊,快來人啊,姬訇公子跳湖了!”宮婢的身影傳遍皇城,很快湖邊就來了很多黑甲軍,一個接一個地紮進湖裏救人。
隴希娜匆匆趕來,站在湖邊無助地垂足頓首:“小訇,小訇,你幹什麽,你快出來啊。”
黑甲軍一波接一波下水,下去幾十個,上來幾十個,卻始終都沒有姬訇,隴希娜喊到力竭,虛弱地躺在後來的馬星英懷裏。
馬星英雙目無神,直直地看向前方:“陛下放心,他一定沒事。”
過了不知多久,湖中心傳來一道輕快的聲音:“我找到了!阿姐我找到了!”
姬訇鑽出湖面,手裏舉着那串佛珠,燦爛的雙眸似裝進了日夜星辰,他爬上岸,鄭重其事地将佛珠交到隴希娜手中:“阿姐放心,你想要的,我都會給你。”
“你怎如此糊塗!”隴希娜無可奈何地推他,連忙叫宮人給他送來禦寒的衣物,一行人離開此地,往游心殿方向去。
南音站在原地沉思,從姬訇從水裏把佛珠高高舉起的那一刻,她就确定了那串佛珠,與此時戴上她手上的這一串,是同一串。
這就說明,隴希娜料事如神,早在先前就安排好了一切,難怪在隴希娜的記憶裏,能看到姬訇用傀儡術操縱馬星英的那一幕。
畫面一轉。
夜幕下,姬訇招集所有黑甲軍,将游心殿圍了個水洩不通,他拿着一柄劍,指尖擦過劍刃,留下一抹蜿蜒血色:“我們的蟄伏時日夠久了,今日我就要殺進游心殿,一雪前恥,殺!”
話畢,黑甲軍振臂高呼:“殺!”
……
南音沒想到,她竟能一睜眼,就看見大師兄葉止川,短暫的欣喜過後,她回過神來:“你這是何意?”
葉止川是不會出現在這的,面前這人是達奚菩假扮的。
她是曾對大師兄有敬仰,和些許傾慕之情,但還不至于分不清真假。
“我不過是在幫你,看清自己的內心。”達奚菩拿出缇心鈴,在她眼前搖晃。
她只看一眼,就迅速回避:“我的內心,我很清楚。”
“是嗎?”達奚菩漫不經心,勢在必得:“那就拭目以待。”
“阿音,阿音?是我啊,我是大師兄。”南音腦海裏閃過一陣眩暈,恍惚間她好似聽到葉止川的聲音,剛一轉身,就見一抹白影上前,将她緊緊攬入懷中:“阿音,師兄都處理好了,以後不會再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阻擋我們了。”
南音聞言,鼻間一酸:“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日後你我二人攜手,永遠不再分離了。”葉止川捧起她的臉,深情地吻下來。
唇瓣相碰的剎那,南音瞬間醒悟。
不對,這氣息不是葉止川的。
他是誰?除了葉止川還會有誰?南音腦袋疼到炸裂,那人的名字就在嘴邊,可她就是說不出來。
達奚菩!
猛然間,白光乍現。
……
“陛下夜深了,別再縫了。”
“無妨,就快好了。”
隴希娜靠着燭臺,縫制一個紅衣白發,面帶笑容的布娃娃,一直縫到深夜都不見罷手,宮婢嬷嬷輪番上前規勸,都被她一一擋了回去。
直到姬訇帶着黑甲軍闖進游心殿,劍尖直指她的眼睛,她才肯罷休。
一衆的宮婢被吓得六神無主,隴希娜朝她們看去,溫柔笑了下:“莫怕,有孤在。”
她不徐不慢地看向姬訇,他臉上布滿了少年意氣,似乎對今日一切很有把握:“小訇如此大動幹戈,想必是身上的血沽花已現出全貌了?”
“如若阿姐履行承諾,我自會讓你看到,你想看到的。”姬訇目光炯炯,修長的脖間青筋冒起。
“承諾?沒錯,孤答應過你的,只要你願意給孤看一看血沽花的全貌,孤便答應你,給你一個報仇的機會。”隴希娜自顧自地點頭,站到他面前。
她每進一步,姬訇就向後退一步,手中的劍依然直直舉着,不肯退讓半分。
“當日孤刺你一劍,今日還你兩劍不止是贖罪,還希望能得你原諒。”電光火石間,隴希娜拔出黑甲衛腰間佩劍,接連兩劍狠厲地落下,一劍挑斷自己的兩只腳筋,一劍斬斷舌根。
話音未落,她支撐不住,身軀倒在地上,鮮血向左右蔓延。
“陛下!陛下!”宮人們一窩蜂地湧上來,圍着她救治。
姬滅訇舉着劍,一步步退出門外,眼前一幕于他而言太過震驚,他無法接受這一切,失魂落魄地跑了:“不,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南音趁亂潛進游心殿,看着地上疼得臉色蒼白額的隴希娜,目光一直盯着姬訇離去的方向,笑臉布娃娃落在地上,浸滿了血水。
當夜,姬訇來到游心殿,褪去身上衣衫,露出了血沽花的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