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022
南音掙紮着醒來,腦袋裏像是有火在燒,不管動不動都難受得不行,她想翻身坐起,平常一個簡單的動作,此刻卻顯得尤為艱難,身子起到中途,就全然沒了力氣,仰面栽回床面。
她第一個反應,是護住腦袋,她已經預警到了,這一下可能會把她撞得,直接去了半條命。
想象的疼痛沒有到來,她在渾噩中,嗅到一股熟悉的清香,身子被撈起,落入一懷抱中。
“多,多謝。”南音舉起手,顫顫巍巍地道謝。
“你中毒不淺,除了我你覺得還有誰能救你?”達奚菩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都到什麽時候了,還在說這些,她會讓他白救麽?雖然她很想翻身起來與他理論,但是目前實在沒這個能耐,只能虛弱地打開眼:“你要如何?”
“我要你,心甘情願。”清冽的嗓音好似松露,不緊不慢地滲入四肢百骸。
南音瞪大雙眼,只見他冷峻的鼻峰,距她越來越近,她該做出反應的,但她實在做不出來,因為她現在不僅四肢麻木,大腦也一片空白。
“你做什麽?”在最後關頭,南音眼神飄忽,伸手胡亂擋了他一下,在她看來用盡了全身力氣的一掌,只将他的臉往右輕輕推開一寸。
兩人四目相對,南音布滿虛弱的眼裏,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
達奚菩暗暗勾唇,伸手向後方,擡出一碗褐色湯藥,目光平靜,言簡意赅:“喝藥。”
“我…我…”南音慌了一陣,想伸手去接藥碗,可剛才那一掌,使盡了她最後的力氣,現在別說自己拿碗,她連囫囵話都說不出來。
只能無助地看向達奚菩,後者的眼中破天荒地,閃過一絲得意,他喝下一大口湯藥,灌進南音的口中。
南音只顧吸吮湯藥,沒有半點唇齒相接的尴尬,大半碗湯藥下去,她感覺身子輕快不少,整個人宛若新生。
然藥汁已盡,達奚菩還未從她的唇上離去,她擡手往向推了推,卻被他反手按住,她的身子還未完全恢複,此刻根本不是他的對手,為了表示不服,她戒備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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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藥。”他再度擡起藥碗,将剩下的藥汁一飲而盡。
“我自己可以。”南音掙紮。
他加大力氣,得逞地揚唇:“可我已經喝下了。”
他的氣息無限攏近,南音閉上雙眼,視死如歸,唇瓣相合之時,她似遭遇了雷刑之劫,唯一不同的是,即使全身骨肉都被燒焦,她也未感受到一絲疼痛,而是被突生的愉悅充斥。
“!”她猛地将他推開,伏在床榻邊緣不停咳嗽,達奚菩是魔神之子,她此生注定的敵人,她能對任何人産生想法,唯獨對他不可以。
達奚菩替她拍背,指腹有意無意地摩挲她的脊骨:“還有……”
“還有!”她翻身而起,雙目震驚不已,她朝他手上看了看,碗中分明不剩半滴藥汁:“這哪裏還有?”
達奚菩直勾勾地看着她,危險魅惑:“這碗藥的藥引,是我的血。”
他取出一枚細針,正要戳破指腹。
“等等!”南音奪過他手中細針,含在兩齒直接,不要命地挑釁他:“既然如此,何不再直接些?”
反正他的目的,就是為了擾亂她的心緒,那麽她不好過,他也別想置身事外。
他俯身下來,停在她眉眼前一寸,輕笑了下:“其實可以不必這樣了,但既然小師姐盛情邀請,那我便滿足你。”
什麽叫滿足她啊?!!
她想逃,身上卻不知何時被他施了禁制,只能如死魚般躺着,任由他越靠越近,直至血腥味在嘴裏散開……
“你你你別過來!”南音次日醒來,昨日的畫面還歷歷在目,她修煉多年,向來六根清淨,昨日之事于她而言,比拿刀子割她的肉,還要令她揪心些。
心中不停咒罵達奚菩這個小人,為能達到目的,真是不折手段。
她穿戴齊整,在青禹殿內轉了轉,拿起一盆綠玉騰盆栽仔細端詳,她對花草樹木不是很感興趣,只是人人都願意為美的事物駐足,她亦是不意外。
不過她看這盆綠玉藤,絕不可能是癡迷它的美,因為不一會兒,她就毫不留情,将其連根拔起。
綠玉藤株放置一旁,她寶貝地捧着盛滿泥土的陶罐,從雲水囊掏出七葉簿,念了一串咒語,将它變成一顆圓滾滾的黑色種子。
南音在土中扒拉幾下,将種子埋了下去,再往陶罐裏注入靈力,泥土往上蓬松了些許,一顆豆丁大小的小嫩牙破土而出。
“小七葉,接下來的計劃就靠你了,你可要努力,快點長成。”她摸了摸嫩牙,低聲叨叨。
七葉乃上古戰神赤椿的佩劍,神劍梼羌的劍穗所化,劍穗有靈,形态萬千,變化多端,至于到底變成什麽,還看它會被怎樣對待,若被裝訂成,一本寫滿規章制度的書,那它就是嚴厲的審判者,若是被化作一粒種,埋進泥土中,那她就會按照播種人的心意,長出她想要的樣子。
達奚菩莫測高深,先前有了不燼木傍身,現下又逮着機會,修得魅魂邪術,想要殺他難乎其難,但若是能在他離開此地之時,打開阒寂椁的封印之際,借助神劍一劍的力量,再想殺掉他,未必就全無可能。
殿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南音急忙将陶罐收進雲水囊,撿起地上的綠玉藤株,往內殿裏去。
達奚菩的氣息近義咫尺,她緊急剎步,故作淡定地往外走。
剛走沒兩步,與達奚菩迎面相撞,“嘭!”地一聲,她頓時眼冒金星,腳步四晃着尋找可支撐至物,卻什麽都沒找到,只得緊緊把住達奚菩的手臂。
“我這是怎麽了?”她晃了晃腦袋,對自己的狀态十分不滿,她的身體向來輕快敏捷,怎只是中了一點毒,就變得這般笨拙遲鈍?
“昨日那碗藥湯只能讓你暫時清醒,并不能解你體內之毒。”達奚菩嗓音偏涼,有一種不太想搭理他,又看不下去她胡亂猜測的感覺。
“這究竟是何毒,竟如此厲害?”眩暈的感覺慢慢消退,南音擡頭,從他的下颌望上去。
這個角度,無論是那個人來,都會有一種嬌憨的感覺,加上南音的思緒昏沉,眼中自帶迷離。
他垂眸,低聲吐出三字:“千胥枯。”
魔界三大劇毒之一,中毒者若不能及時獲得解藥,也不會立即死亡,只是身體會随着時間推移,先是七竅流血,直到全身血液流盡,然後肉身開始腐爛,再到風化成白骨,中毒者才會真正斃命。
“昨日除了我,肯定還有其他人中毒。”南音驚覺,忘了自己身體虛弱,正要有所行動時。
達奚菩将手反過來,看似是在好心扶她,實際是将她禁锢在他的包圍圈中,他捏着她的手臂,力道逐步增大,面上卻雲淡風輕:“你現在這個樣子,救得了誰?”
南音後知後覺,此毒厲害如斯,她有深厚靈力傍身,都受害至此,何況那些凡人?
“難道這就是隴希娜想要看清血沽花全貌的原因?”她靈光一閃,難怪隴希娜那般急切地,想要看清血沽花的全貌,因為只有跟着血沽花的花紋尋找,才能獲取千胥枯的解藥,解救中毒的百姓。
可從如今括羽國百姓的身體狀況,和馬星英的話來看,隴希娜當時是取到了千胥枯的解藥,成功解救了括羽國百姓了的。
可是為什麽,千胥枯會在消失的十七年後卷土重來?
唯一的可能是,南音看向達奚菩。
昨日長勝樓裏的事不是偶然發生的,爻乂獸明顯是被人故意激怒,是他為了鋪墊後來,衆師兄為護衆生而身死,讓南音不得不選擇前去手刃爻乂獸,所精心布置的。
南音所中之毒也不止千胥枯這麽簡單,她到現在靈力還未完全恢複,其中一定有他的手筆。
他為了修習魅魂之術,什麽招數都使上了,南音反骨發作,不是很想讓他如願,然他再谲詐多端,所說卻并非全無道理,若此時不能殺死爻乂獸,将來它定會成為三界大患。
屆時死的就不止是她那幾位師兄,還有她和許多仙門子弟,和被無辜卷入的衆生。
此事她沒有懷疑真假,是因為她近乎确認了,當初三千名弟子用心頭血澆灌阒寂椁,封印此地的原因,就是這只爻乂獸。
從那時他們就預想過,借助爻乂獸的力量封印無邊之境,是一個極度冒險之舉,故而耗費生命,為後人留下這條口子。
而她若是想殺爻乂獸,不僅要解了體內之毒,也要靠血沽花花紋,才能在盡可能不破壞封印的情況下達成目的。
理清思緒的南音,抱着綠玉藤坐到青鸾牡丹團刻紫檀椅上:“小師弟,可知道怎樣能使我開心麽?”
他眸色暗沉,冷冷一笑:“除非,我死。”
這個答案真是,甚得她心,南音一愣,随即開懷大笑,打了一個響指:“答對了。”
佛珠再次滾燙,散出一團白霧。
“阿姐棋藝精湛,小訇甘拜下風。”一座涼亭下,隴希娜與姬訇相對而坐,正在對弈,隴希娜執白棋,在黑子步步緊逼的局勢中險占上風。
“你住進來這麽久,孤都沒時間來好好陪陪你,還沒問你近來如何,宮中吃食可還習慣?”隴希娜放下棋子,命宮婢将棋盤撤去,換上幾碟精致的糕點。
“多謝阿姐計挂,小訇一切都好,只是時常聽到宮人議論,心中略有不安。”他低着頭,受了很大委屈的樣子。
“何人如此大膽!”隴希娜拍桌而起,向旁邊的黑甲軍吩咐道:“将青禹殿的宮人都拿下,每人二十大板,逐出宮去。”
“是!”黑甲軍得令,即刻行動。
在無人看到之處,姬訇得意地揚唇,他起身,蹲在隴希娜身前,親昵地拉着她的手細細摩挲:“阿姐這樣的懲罰是否太重了,他們只是喜歡嚼嚼舌根,小訇沒什麽。”
隴希娜将他扶起:“不正之風就該從根源扼殺,孤絕不允許這樣的事情再次發生,稍晚孤會讓承影将軍選一批淩厲聰明的宮人給你。”
“多謝阿姐。”姬訇颔首,眼尾滲出陰寒。
青禹殿外,馬星英眼尾微垂,似在沉思。
新來這批宮婢,被嬷嬷訓過話後,分散在青禹殿各處,他們個個姿态端正、目不斜視,看起來是比先前那批好得多。
“有勞承影将軍。”姬訇來到她身後,微微颔首道。
“你要真覺得勞煩,剛才在游心殿就不會開口。”馬星英撇他一眼,不願正眼瞧他,他的計謀太拙劣,騙得了隴希娜,騙不了她。
“是姬訇的不是,只是姬訇未曾想到,此等小事竟要勞煩承影将軍,給将軍添麻煩了。”
“休要挑撥離間,本将跟在陛下身邊多年,自然是陛下最信任之人,若是再讓本将聽到你說這樣的話,休怪本将削了你的腦袋。”
馬星英起步要走,姬訇閃到她身前,将一縷黑氣注入她的印堂穴:“就這麽聽話是麽,那以後就好好做一條聽話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