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08
“慢走啊。”南音輕搖着手臂,将達奚菩送走,直至他的身影消失,她都未停下手上動作,都雲深過來提醒她,将她的手按下。
“我們接下來做什麽?”他咽了咽喉嚨,滿眼的期待。
南音招手,要他靠近,在他耳邊将自己的計劃和盤托出。
一語言畢,都雲深神色難堪地看着南音:“這……”
“不願意算了,我自己也能行。”南音看出他的猶豫,直接了當地說道,然後起身就要走。
不過一會兒,激将法果然奏效,都雲深搶到她面前:“我願意!
扼殺林內幻境重重,每一層都是由進入林中者 ,心中最懼怕之事所化,身為一個睚眦必報的屠戮者,達奚菩身為魔神之子,身懷魔神血脈,憎恨他、想要殺死他的亡魂自然頗多。
只是斜陽宗留下扼殺林的目的,是為讓衆弟子有法子窺探自己的內心,進一步明白世間“因果循環,報應不爽”的道理,讓修行者的內心更加晶瑩剔透,早日了悟大道,守護蒼生。
卻未曾想到,會有人能不受幻境幹擾,在扼殺林中自如來去,達奚菩所經之地,都有亡魂揮舞着利爪,仿佛立刻就要突破幻境,進入現實世界,而他心無所謂,暢通無阻。
一道金光射來,亡魂慘叫着一一退散,幻境被外界的一劍劈得粉碎,鱗鱗的光自上空紛楊而落,在一位黑衣持劍少年的眼中,化成冰凍三尺的寒劍。
“把我放進這個鬼地方,自己卻在這裏悠閑踱步,你這麽做好不公平啊。”少年維持着劈劍的姿勢,似在蓄勢待發。
他瞳孔透亮,底下卻有一層突兀的黑色,正在以極快的速度,向着四周蔓延。
達奚菩靜立,瞳孔深處幽幽轉起一抹滲人的冷意:“你要如何?”
而此時,南音正在向此地靠近。
少年陰邪一笑,劍尖朝着南音方向指去:“我要她!”
Advertisement
剛鑽出草叢的南音:“”
她一動不動,等着發現她行蹤的兩人,出來将她擒獲時,兩人卻旁若無人地對起話來。
“若不是你幾次三番展露多勾火蓮的在意,又怎會讓她有可趁之機?你明知道我最讨厭被追蹤與窺視,怎麽還能這麽對我啊?”
少年語氣平靜無虞,可将他似要吃人的目光,與舉起的劍,都在昭示着,只有劍尖舔血,可解他心頭之恨。
南音默默将迷毂碟召回,這種碟性質特殊,生在亂葬崗,對味道極其敏感,只需在追蹤人身上灑下一點毒粉,即便是遠隔千裏,它亦能迅速追蹤,是她多年前僥幸所遇,養了許久,才教它認她為主。
從達奚菩幾次對勾火蓮勢在必得的行為中,南音知道只要她一日将勾火蓮據為己有,便日日難得安寧,倒不如找個機會送出去,只需在勾火蓮上灑上一點毒粉,就能通過迷毂碟知道,使用勾火蓮之人的行蹤,進而推測達奚菩的下一步計劃。
她不覺得這是一個萬全之策,畢竟普天之下、能人之士數不勝數。
只是未曾料到,能這麽快識破她計謀的人,竟是個乳臭未幹的少年人。
适才在折雲峰上,他頭上裹着白巾,只看得到他瘦得皮包骨的身形,明明比她還高出一個頭的身量,抱膝而坐時,卻只有一小團。
“你要如何?”達奚菩問他。
“我要殺了她!”少年吼道,對南音的恨意已然到達頂峰。
達奚菩轉頭,目光冷漠地看着南音,“随你”二字脫口而出。
少年應聲而動,揮動長劍朝她刺來,南音一動不動,好吧,比起少年這麽快就識破她的計謀,她更為好奇的是,他在這般稚嫩的年紀,怎會有如此濃烈的戾氣?
劍尖停留在她喉前一寸,少年似是還想給她一個機會:“交出解藥。”
南音将脖頸一擡:“要藥沒有,要命一條。”
這麽做的結果就是,他催動靈力,燃起一簇邪火,要燒掉南音的□□與靈魄。
達奚菩對這一切充耳不聞,甚至在他即将火簇扔向南音時,他無情地轉身離去。
南音閉上雙眼:“如果你一定要殺了我,就讓他來吧。”
達奚菩回頭,正對上南音睜眼的瞬間,她眼裏的清溪歡快馳騁,倏地一下闖進他塵封已久的黑澤。
“只有那樣,我才會在死之前,給你解藥喔。”她特意用輕快的語調,掩飾話中的威脅。
可在少年看來,這句話卻有一種四兩撥千斤的意味。
緩緩地,他放下虐殺的手。
下一刻,被一股力量猛地擡起來,火簇脫手而出的瞬間,他看見南音驚慌卻并未失措的雙眼。
南音在火簇上身的前一刻掙脫束縛并側身躲避,火簇落在身後的樹上,瞬時便火光沖天,大樹在須臾間化為灰燼。
少年與南音同身側身,看向達奚菩,他手上動作還未收回,眼中的殺氣騰騰:“在她威脅你時,你就該毫不猶豫地出手。”
少年攥手,垂頭一語不發。
“小師弟這話說的,好像你出了手,就一定能置我于死地一樣。”南音樂不可支地笑,渾身散發着自信的光芒,光芒盛燦,卻并不刺眼。
“那要賭嗎?”達奚菩眼神冰冷。
“賭什麽?”
“待我逃出斜陽宗之日,便是手刃你之時。”
“若不成呢?”南音提一步上前,挑釁十足。
“任你處置。”他垂下目光,與她平視。
“好,一言為定。”
她轉身想走,身上卻猛地一緊。
一條竹葉青纏上她的腰間,腦袋從她的右肩後穿出來,昂首挺立,氣勢十足。
“這就想走了?你是不是忘了點什麽?”身後的少年掐着手腕,渾身散發着一股濃濃的陰氣,南音都不用回頭,就能感覺他濃烈的殺意。
南音用手指戳了戳竹葉青的腦袋,并不以此為懼,想是這少年只将她看作一個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覺得這蛇一定能将她吓個半死。
“你這蛇,是自己養的?”她玩得開心,不以為意地問。
“不,此蛇生于無邊之境,被它咬上一口,就算是神仙,也得蛻下半層皮。”少年眯了眯眼,故意恐吓南音。
他篤定她不害怕的原因,是将這蛇當作一條普通的竹葉青,豈料她聽了此言,也只是輕微地點頭。
“借我一會,不介意吧?”
“什麽?”少年滿臉不置信。
“那我就當你答應了,多謝。”話音落下時,一陣罡風襲起,少年眼睜睜看着南音穿進樹林。
除了滿腔被戲耍的怒火外,還有由心的贊嘆,好快!
少年第一反應,是追上去。
“你以為能追得上她?”一道冷冽中蘊含了諷刺的聲音傳來。
少年剎住腳步,不甘心地回頭,站在樹叢蔭綠下的達奚菩,雖只是靜靜地站在哪裏,渾身上下卻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威懾力。
“是你在利用我啊,好哥哥?”達少悻歪頭,眼裏的黑霧瞬間覆蓋眼球。
可很快,達少悻眼裏的兇狠,被一抹難以言喻的震驚取代。
密麻如蟻的人群,洩洪般從達奚菩的身後湧來,個個眼神呆滞,腳步機械地向前。
南音本欲向前與都雲深會合,卻無法忽略後方的異動,當她調轉腳步回來時,就見一堆人停在達奚菩的身後,他們都是先前折雲峰上的人,除了那名老者和他孫女阿泣,還有她六師兄東方既,其餘基本都在這了,看他們四肢僵硬且雙目無神的樣子,多半是被控制了心神,已無自主意識。
只見達奚菩指了一下東面,所有人便順着那個方向走去,南音回想了一下東面的地形圖,并未想起什麽特別的地方,故而一時無法聯想到,達奚菩讓衆人前往的目的是什麽。
一道陌生的氣息,從身後悄然靠近,南音目光一凜,裝作不知的樣子。
達少悻的劍搭在她肩上,挽唇一笑:“抓到你了。”
南音舉起雙手,緩緩轉過身:“我有話想說,你要不要聽?”
“你覺得我還會信你嗎?”他挑眉,劍刃再近一寸。
她打出一個響指,迷香自衣袖中散出:“那便別信了。”
她抗住昏迷的達少悻,回頭看一眼達奚菩,他站在人群後方,半眼沒瞧過這裏。
卻不知道,在她抗着達少悻往北面去時,達奚菩轉過目光,盯着兩人的背影,湖水攪動,泛出駭人的綠光。
她穿過樹林,在一處崖邊停下,将達少悻向下抛去,自己則抓住綠藤躍下,先一步到達崖壁的洞口,接住下落的達少悻。
“南音。”都雲深一見到她,就快步沖向洞口,可瞧見她身上的竹葉青,還是頓了頓腳步。
“害怕?”南音看一眼他,又看一眼竹葉青,指尖撚了一點藥粉,将竹葉青迷暈後,從身上扯下來。
又從腰間的雲水囊中,取出一個鑲金的小籠子,将竹葉青放進去,扣上上面的暗扣。
“這樣呢?”她将籠子拎給都雲深。
他深吸一口氣,接過籠子:“這樣它就出不來了嗎?”
“也不一定。”南音搖頭。
“啊!”他驚叫一聲,将籠子拿遠,卻并未脫手。
“騙你的,這上面有我布下的結界,它是出不來的。”南音按着他的肩膀,将他轉了一個方向,示意他看向地上達少悻:“比起怕它,你更應該怕他。”
“我為何要怕他?”都雲深見地上只是一個羸弱少年,并不理解南音的話。
“是這樣的,我和他有點仇。”
“那與我有什麽關系?”都雲深不解。
“可是你剛才親口答應我……”
“不不不。”南音話還沒說完,都雲深便拼命擺手。
但南音已不打算放過他,只在須臾之間,就将他易容成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