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07
南音話音落下,數百人聚集的折雲峰,瞬間就鴉雀無聲,這其中有一個衆人心照不宣的原因,那名少年當着所有人的面,跑進了扼殺林。
無論是慌不擇路,還是故意引誘,進扼殺林,對他們來說,都不是一個好的選擇,人人都能獨善其身,只有南音不一樣,因為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沖着她來的,誰叫她倒黴,攤上了這麽一個大冤家。
她既不能放着東方既的傷勢不管,也不能放任達奚菩在這裏為非作歹,所以就算是千難萬險的扼殺林,她也得勇往直前。
她等了一會,見還是沒人回應。
無奈地垂首嘆氣。
難道這卧龍鳳雛的折雲峰,竟找不出一個不畏生死、有兼人之勇的人嗎?
“在,在下都雲深,願一同前往。”一道細小如蚊的聲音,穿過幽幽的涼風,吹進南音的耳裏。
她立馬擡頭,驚喜萬分。
一名臉似白玉的小公子高舉右手,從人群後方擠上前來,雙手置于腹下,局促不安地站着,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在下都雲深,願同姑娘前往。”
“叫什麽不重要,願意一起去就行。”南音擺手,壓抑不住內心的興奮,有一個人作伴,她這一路就不愁無人說話了。
都雲深出來沒多久,人群就七嘴八舌地讨論起來,南音側身聽了一會兒,從“碧晔城”“錦鯉公子”“大敗栖華仙君”等幾個關鍵詞中,拼湊出一個模糊的事實。
她看了看身前的人,抓耳撈腮:“不好意思啊,你剛才說,你叫什麽來着?”
都雲深瞪着無辜的一雙大眼,緩慢且鄭重地答道:“都,雲,深。”
“真是你。”确定了心中猜想,南音立即上去,給他了幾個熱情的拍肩。
都雲深單薄柔弱的身子,被她幾巴掌輕輕一拍,就是一副搖搖晃晃,站都站不穩的樣子,似是不願讓人瞧見他竟是如此地弱不禁風,他拼命穩住身子,滿臉都漲得通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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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音見此,悻悻地收回手,她可不想拍死這個小夥伴,她不僅需要他同行作伴,還需要借助他與生俱來,令無數豔羨的好運氣,替她避免在扼殺林中的危險。
畢竟這位名喚都雲深的小少年,可是一位名副其實的錦鯉公子,他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前半生,都是憑着這一身的好運氣,一步步茍且到今日的,不若就他這一副風一吹就散的身子骨,又怎麽可能在以強者為尊的碧晔城生存?恐早就被路人甲作蝼蟻般捏死了。
據說他尚在幼年,他憑借自己的好運氣救下了他母親,那日蛇妖方武闖進碧晔城,損毀了幾座宮殿,其中就包括都雲深母親居住的珺璟殿。
當他的父親碧晔城主都息午趕到時,珺璟殿已成為了一堆廢墟,漫天飛揚的煙塵下,不見他嬌妻弱兒的身影。
他的夫人桑柳,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被他擄來關在珺璟殿中,一關就是整整十年,佳人在側時,他一直不懂珍惜,當發現斯人已逝,他才猛然醒悟。
于是那日偷跑出殿門,害母親桑柳擔心不已,十年來頭一次踏出殿門尋子的都雲深,不僅湊巧地救了母親一命,還間接讓父母關系得以緩和,恩愛至今。
從那以後,都雲深的“好運氣”便一發不可收拾,無論身處怎樣兇險的境地,他總是能化險為夷,不管多壞的事,只要發生在他身上,就一定會有轉機。
他最為出名的事件,是在三年前的鬥靈大會上,戰勝了斜陽宗鬥詭峰的栖華仙君魏清行。
而他這一份勝利,可畏是将“鑽空子”發揮到了極致,靠輪空一路進選,對上了本就身受重傷,一直苦苦支撐的魏清行,不待他出手,便倒了下去。
他的确是贏了,也将自己推上了風口浪尖,贊嘆雖有,嘲諷更多,更有甚者說他,若不是有這份僥幸傍身,與一個廢物将毫無區別。
不知是否因母親的原因,他天生靈根缺失,妥妥地廢柴一個,單靠這份好運氣,如何在修真界立足?何況這本就是天賜的福分,什麽時候給他,什麽時候收回,都是未知數,莫非到那時,他就要任人宰割?
所以他辭別父母來到斜陽宗,又知道斜陽宗不收他這樣的弟子,便選擇留在折雲峰等待機會。
而他深信,南音就是他等到的機會。
“我們什麽時候走!”都雲深收了收下颌,害怕又期待。
南音莫名覺得可愛,挽唇笑了笑:“不着急,先讓我交代點事情。”
她走到東方既身旁,也不問他個人的意願,三言兩語将他托付給了白衣老者和他的孫女,在他發表反對意見時,眼明手快地使出法術,定住他蠢蠢欲動的身子。
“那就這樣決定了,我們先走一步。”南音向達奚菩與都雲深招手,示意他們先上前,而自己則頂着東方既幽怨的目光,向白衣老者拱手:“有勞老先生了。”
“小師妹,你可不能就這麽走了,你走了我怎麽辦啊。”東方既忽然間軟下口氣,纏綿得像是在挽留情人。
“咦~”南音渾身痙攣,嫌棄地跺跺腳,加快腳步,頭也不回地跑走了。
“南音!”東方既見勢不妙,加重口氣吼道,可惜南音早已走遠,聽不到他這句狠話。
“什麽玩意!”他暗啐一口,轉眼就對上姑娘好奇的眼,他連忙轉頭:“你做什麽,不怕死嗎?”
姑娘咯咯地笑,用手指戳戳他的臉:“放心,我和他們不一樣,不會有事的。”
“真的?”東方既半信半疑地轉頭,對上姑娘懵懂的雙眼,見她真的沒事,他松了口氣。
“爺爺,他的脖子還在流血,我們給他包紮一下吧。”說着,姑娘從袖口裏掏出一條紅色繡花絲巾,作勢就要綁在他的傷口上。
東方既本能地後退,奈何身體動彈不得:“我寧願流血流死,也不願脖子上綁這麽個玩意,你給我拿走,快拿走啊!”
他一頓哭天喊地地嚎,姑娘全然聽不見似的,将這條紅絲巾,一圈圈地纏在他的脖子上,還在後脖頸處,打了一個大大的蝴蝶結。
“爺爺,您看,阿泣綁得好不好看?”她拉着老者上前觀看。
東方既撇着嘴,臉色鐵青:“你爺爺眼睛綁着白條,看不到的。”
“沒關系,我可以描述給爺爺聽啊。”阿泣一臉純真。
東方既內心哀嚎:“我的一世英名啊!!!”
都雲深想與達奚菩拉近關系,一路上費盡心力地沒話找話,可任他說再多,達奚菩一個字,甚至一個語氣都不回他,他先是感到挫敗,後又猛然覺得,達奚菩讨厭他。
故而當南音追上他們時,看到的就是這幅畫面,達奚菩昂首挺胸地走在前面,都雲深垂頭喪氣地跟着,中間拉開好大一段距離,像是……剛吵完架的小情侶?
想到這裏,她一個沒忍住,“噗呲”笑了出來,然後就喜提兩張臭臉。
“呃,怎麽了?”南音收住笑聲,一本正經地反問。
“南音姑娘,你們有什麽事,一定要告訴我,雖然我腦子笨,能力也不怎麽樣,但還是會盡全力幫你們的。”都雲深一臉愁容,生怕他們會嫌棄他似的。
南音撓撓脖子,一時想不到使他心安的辦法:“發生什麽事了嗎?”
“他,好像不怎麽喜歡我。”他指了指達奚菩的背影,委屈地躲在南音身旁。
“他本就不喜歡任何人,讨厭你也正常了。”
“……是這樣嗎?”都雲深又望了一眼達奚菩的背影,眉宇間有不甘。
“別想太多。”南音推着他上前:“有我在,他不敢欺負你的。”
扼殺林雖然詭異,卻并非是不能涉足的禁地,反而是許多優秀的斜陽宗弟子,增進修為的好地界。
至于旁的人害怕進去,不過是因為其中有重重幻像,修為不夠或定力不足的人強行進去,只會落得一個屍骨無存的下場。
三人剛靠近扼殺林,南音的手臂上傳來一股刺疼,就像被什麽東西咬了一口,她拿出七葉薄,上面用朱砂筆加大加粗,最顯眼的一條規定是——禁!止!進!扼!殺!林!
南音看了眼達奚菩,撈開衣袖看手臂上的咬痕,這很明顯是京方的“傑作”,若她就此打住,原路返回就罷了,要是她執意向前,這股疼痛就會逐步加大,直到她無力承受。
她知道京方為了她好,可是是走是留,不是她說了算。
“怎麽,怕了?”達奚菩冷若冰霜,他看向她時,眼裏永遠少不了嘲諷。
“還沒有讓你嘗到悔不當初的滋味呢,我怎麽可能會怕?”南音放下衣袖,擡步就要上前。
“南音姑娘,我先走吧,你跟在我後面。”都雲深擋住她,他聽不懂兩人的對話內容,只是覺得這樣,或許對南音來說,會好一點。
南音看向面前的他,生了些好感:“叫我南音就好。”
達奚菩側開目光,只身走向扼殺林,南音見此,帶着都雲深一起,快步追上他,趕在他進入扼殺林前,一個錯步攔在他身前:“之前都是你在設局,現在是不是輪到我了?”
“我有攔着你嗎?”達奚菩氣定神閑地退回腳步。
“我就是提醒你一下,不然若你接不了招,腹诽我乘人之危可怎麽辦?既然你沒有異議,那我就要開始了。”她向都雲深招手,兩人先他一步進入扼殺林。
然而她剛走沒一會,手上就疼得不行,像被野獸撕咬血肉般,令人無法忽視它的存在,南音停下腳步,無奈啧了口氣。
“你怎麽了,南音?”都雲深也停下來,滿面愁容地問,他的樣子看起來,是真的很為南音擔心,與從兩人身旁走過,目不斜視的達奚菩,形成鮮明的對比。
“疼死我了呦。”她捂着手臂,一臉難忍地原地坐下,看似是在耍賴,實際是在想法子,破解京方的禁令。
“那怎麽辦吶?”都雲深不知道該做什麽,手足無措地來回踱步。
“反正我一時半會是走不動了,你就留下來陪我吧。”南音趁機将他拽倒。
他“哎呦”一聲,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聽到南音的話,黑眸溜溜地轉動兩下,坐起來後,乖巧地将腳收回:“那,好吧。”
接着向前方招手:“哎,先別走了。”
南音被他這一行為,搞得猝不及防。
以至于當達奚菩回頭時,正好看到她慌亂地按下都雲深的手。
“……”
“這裏不需要你,你先走吧。”雙方沉默一會後,南音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開口。
她似乎一直都是大大咧咧,從不掩飾對他的忌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