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這表情精彩了。”昭凡斜靠在樓梯邊,穿一件淺青色的背心,一邊給一只站立起來的阿拉斯加撓脖子一邊歪着頭看嚴嘯,“怎麽,被家裏的‘老大哥’給訓了?”
“我哥過幾天要來。”嚴嘯在自個兒後腦胡亂撸了兩把,心裏有些躁動。平時閑扯時,他跟昭凡說起過嚴策,還有被嚴策慣成小禍害的戚南緒,雖然聊得不深,就順口一提的程度,但昭凡記性好,很快就給這二人起了倆外號,一個叫“老大哥”,一個叫“小老弟”。
橫豎都沾着“老”。
“來看你嗎?”兩人已經走出寵物美容院,甩下身後的陣陣狗叫,昭凡雙手抄在褲兜裏,笑道:“你哥真關心你。”
“沒,他到你們警院有事,順道來看看我。”嚴嘯這話說得沒什麽底。嚴策這通電話打得很有問題,他又不傻,自然聽得出來。在嚴策的字典裏,根本沒有“順道”這種說法,如果嚴策真是因事來警院,那就不會通知他,也不會來看他,有事辦事,辦完就走,他壓根不會知道嚴策來過。嚴策既然打電話來了,那就說明跑這一趟的目的就是看他。
但為什麽呢?
“那他會把‘小老弟’也帶來嗎?”昭凡對着夕陽眯起眼,“你不是說他現在在休假嗎?‘小老弟’也在放暑假,帶出來遛遛倒是不錯。”
想到戚南緒,嚴嘯在三伏天硬生生打了個寒戰。
細細品來,嚴策那句“順便看看你在搞些什麽”似乎有點意味深長。
是戚南緒那混賬東西說了什麽嗎?
“我還挺想看看‘小老弟’的。”昭凡自顧自地說:“他上次哭得太好玩兒,想看他哭個現場。”
“再表演一個‘現場哄豬’?”嚴嘯說着眼皮跳了跳,心裏越來越不踏實。
昭凡哈哈笑,慫恿道:“哎嘯哥,要不你給‘老大哥’打個電話,問問‘小老弟’來不來?”
嚴嘯想,我才不問。
“我不是遭遇了‘滑鐵盧’嗎?”昭凡說:“在‘小老弟’身上摔倒,就應當在‘小老弟’身上爬起來。”
“他今年才十歲,你要從他身上爬起來?”嚴嘯話不過腦,脫口而出,脫完發現糟了,這他媽是在拿小孩兒開黃腔。
昭凡一向腦瓜子轉得飛快,這回居然沒聽懂,睜大雙眼一臉疑惑狀,“啊?”
見他真沒聽懂,嚴嘯松了口氣,心道這黃腔彎兒轉得比較急,昭凡習慣直來直去,黃段子只聽操來操去的那種,難怪聽不明白。
“我哥假期不長,可能來警院一趟就得回部隊了,帶不了戚南緒。”嚴嘯生硬地調換話題。
昭凡聳聳肩,“可惜。”
“沒什麽可惜。”嚴嘯說:“他的讨嫌指數超乎你的想象。”
“是嗎?”昭凡笑了笑,“我倒是覺得他讨嫌得可愛。”
“讨嫌還能讨嫌得可愛?”嚴嘯不相信。
“他哭得就很可……不,不是可愛,我想想這得怎麽形容。”昭凡走了兩步,“就那什麽,哭得很好笑,聽他哭,我就想笑。”
“你這是幸災樂禍。”
“那天你不也在笑嗎?”昭凡越想越樂,一樂就叉了個腰,“雖然這麽說很不厚道,但如果現場看他哭一回,我沒準兒得樂上一天。”
嚴嘯:“……”
你這已經不是厚道不厚道的問題了。
是殘忍!
大院裏樹木參天,栖息在樹上的蟬撕心裂肺地吼叫着。
——吼出了戚南緒的心聲。
“哥,你要走了嗎?”他站在嚴策的卧室門口,看着地上攤開的行李箱,明亮的雙眼登時變得通紅。
“嗯。”嚴策正在收拾衣服,“這邊的事情已經處理完了。”
“可是你不是說過,不急着回部隊嗎?”戚南緒跑進屋,蹲在地上抓住行李箱的一沿。
嚴策被他看得心頭一軟,放緩語調道:“是不急着回部隊,但過兩天我要去一趟臨江警察學院。”
戚南緒連忙問:“去幹什麽?”
“有事,順便去看看嚴嘯。”嚴策說。
戚南緒一聽有門兒,“那也可以順便帶上我!”
嚴策挑眉,“帶你?”
“我自己有行李箱,我也有錢!”戚南緒急紅了臉,“我可以自己買機票,自己住酒店!”
嚴策心下好笑,“我還跟你計較錢?”
“哥,哥!”戚南緒松開行李箱,抓住嚴策的衣服,腦袋仰得老高,低聲下氣地撒嬌,“哥,你就帶上我吧!我很乖的,我什麽都聽你的,絕對不給你惹事!哥,我這段時間是不是很乖?”
嚴策揉了揉他頭頂,“最近還算老實。”
“那我這麽乖,這麽老實,你得獎勵我。”戚南緒得寸進尺,“而且你回來那天答應過我,說要陪我直到回部隊,你不能食言!”
“我哪裏食言了?”
“你要去陪嚴嘯!”
嚴策轉過身,繼續收拾行李,“我只是順道去看看他。”
“那也是食言。”戚南緒不依不饒,“你得帶上我,帶上我就不算食言!”
這話說得滿是小情緒,嚴策甩去一記眼刀,戚南緒立馬委屈上了,上前兩步抱住他的腰,聲音悶悶的,一副“我就要哭了”的樣子,“哥,哥,你帶上我好不好,你這一回去,我就又會有很久很久很久很久很久很久……”
嚴策揪了揪他的臉,“舌頭打結了?”
戚南緒吸着鼻子扁着嘴,堅持說完:“……很久見不到你了。”
窗外的蟬吼得更大聲,從撕心裂肺進化到歇斯底裏。
戚南緒喉嚨裏擠出兩聲不清不楚的嗚咽,肩膀輕輕發抖,一雙手臂硬是不松開。
好像這麽用力地抱着,他心愛的哥哥就不會離他而去。
嚴策一時沒有動作,任由小不點兒纏着。
其實戚南緒已經不是小不點兒,但在他眼裏,戚南緒還是那個抱住他的腿就不放的黏人小孩。
小孩舍不得他,他卻不能為了小孩留下。
但是,臨走前滿足小孩一個心願卻不是不行。
“哥,哥……”戚南緒還在嘟囔。
“戚南豬。”嚴策突然道。
戚南緒立馬睜大眼,有些憤怒,又有些開心。
“戚南豬”這個名字是很多年以前嚴策給他取的,因為“緒”看起來像“豬”,所以“南緒”成了“南豬”。那時他還“咿咿呀呀”學語,不懂“豬”是什麽意思。嚴策找來一張豬的圖片,他看一眼就哭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傷心得整張臉都紅了。
嚴策還逗他,說什麽“你比豬還醜,圖片上的是大肥豬,你是小肥豬”。
“哥!”雖然不喜歡這個難聽的名字,但喚他的是嚴策,他還是巴巴着答應。
“回去收拾行李吧。”嚴策終是順了他的意,“帶你一起去。”
戚南緒開心得又蹦又跳,幾乎是大吼着沖出嚴家大門,外面的蟬鳴都被他的叫聲蓋過。
嚴策嘆了口氣,行李整理得差不多之後走去書房,想來想去還是打開了收藏夾裏的“鐵漢情”網站。
戚南緒說,嚴嘯在這論壇裏寫小說,前陣子還和讀者吵架。
嚴嘯這幾年我行我素,他雖然管得了,卻懶得再管,只要嚴嘯不搞出什麽違法亂紀的事,他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但說到底,還是關心這個由自己帶大的弟弟。
這幾天,他抽空浏覽完了“狂一嘯”這一筆名下的所有小說,得知自己成了小說中随便開挂,還有無數傾慕者的霸道總裁,簡直哭笑不得。
兔崽子在網上亂寫他,再不教訓教訓就得翻天了。
但兔崽子篇篇讓他當主角,可見心裏有他。
他揉了揉太陽穴,思索見到了嚴嘯,該怎麽說起這件事。
寫小說不是什麽壞事,他沒意見,但嚴嘯寫的這都是些……
什麽狗屁?
嚴嘯揉着莫名發燒的耳朵,“媽的,誰在念叨我?”
“你的讀者吧。”沈尋扔來一支冰棍,“策哥真要來了啊?”
“後天的飛機。”嚴嘯有些煩躁,接過冰棍沒吃,急切地捂在耳朵上。
“他別是知道你和昭凡的事了吧?”沈尋一直挺擔心這件事。嚴策在他心裏威嚴而冷酷,用“不近人情”來形容也不過分。如果嚴策知道唯一的弟弟愛上了一個男人,難說會用什麽強硬的手段收拾嚴嘯。
嚴嘯撩起眼皮,“不可能吧?他哪來的途徑知道?”
沈尋也覺得可能性不高,但嚴策不是普通人,不能用常理推斷。
“管他的。”嚴嘯撕開冰棍的包裝,裏面已經化了一半水,“兵來将擋水來土掩,現在想那麽多也沒用。”
“這倒是。”沈尋點點頭,又道:“我今天在分局沒事幹,看了幾章你那《桃色驚魂》。”
嚴嘯說:“給點兒意見?”
“意見沒有,疑問倒是有不少。”
“說來聽聽。”
“那個劉大牛怎麽就突然挂了?”沈尋說:“你前面鋪墊了那麽多,我還以為他是個挺牛掰的反派。”
“哦,劉大牛啊。”嚴嘯笑了,“本來我是計劃讓他當個階段BOSS,但凡凡給我說,他名字太難聽了。”
沈尋手一抖,冰棍掉下一塊冰,“所以你就讓他挂了?”
嚴嘯滿不在意,“凡凡不喜歡嘛。”
“我操,服了你了。”沈尋想起另外幾個讀起來覺得奇怪的地方,一問才知,那都是嚴嘯為了昭凡給改的。
“你知道你這行為在古代叫什麽嗎?”沈尋說,“叫昏聩!”
“那我就是昏君咯?”嚴嘯反應倒是快,“我的凡凡是什麽?”
沈尋拿着冰棍的棍兒,在地上寫了倆字。
嚴嘯一看就樂了,“凡凡會打死你。”
“要打也是先打死你。”沈尋說。
“那是,打是親罵是愛。”
“你還挺會給自己找糖吃。”
兩天後,當昭凡和嚴嘯一起窩在二樓看完《桃色驚魂》的最新一章時,嚴嘯接到了來自戚南緒的電話。
昭凡看到了屏幕上閃爍的“戚南緒”,還打趣道:“喲,‘小老弟’是不是又哭了?”
戚南緒這回沒哭,不僅沒哭,聲音還特別洪亮,特別喜慶,特別朝氣蓬勃。
就像在國旗下宣誓一樣。
“嚴嘯!我來了!我到機場了!我哥帶我來的!”
嚴嘯:“……”
戚南緒繼續“宣誓”,“看在我倆有同一個哥的份上,我提醒你一下,哥看過你的霸道總裁小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