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手心依舊貼着手背。
不知道餘歲最近是長高了還是衣服穿多了,校服袖口蓋不住手腕,露出一段段白皙修長的骨節,顯得人更加單薄。
手很小。
黎荀垂眸,腦袋裏莫名蹦出這句。
站在銀杏樹旁,像是有一種力量趨勢他。
黎荀想翻過掌心反握。
這時,突然插進來一個聲音。
“給哥們也蹭蹭呗!”聽到可以蹭黎荀的運氣,程譚眼前一亮,也伸手過去躍躍欲試。
黎荀: “……”
他收回手,表情恢複一貫的漠然。
“有這點時間不如多做題。”收了掃帚,黎荀冷漠地抛去一句話。
程譚: “诶,別走啊學神!我就蹭一下!一下就行!”
黎荀這行不通,程譚立刻轉移目标: “餘歲,小魚,魚大哥,你給我蹭點。”
餘歲小氣地把手縮進袖子裏,宛如藏着什麽寶貝,一口回絕: “不要,我就蹭到這點運氣,誰知道你會不會全都拿走。”
“……”黎荀聽着兩人你來我往幼稚的發言,感到一陣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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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餘歲随口胡謅的一個鬼故事,程譚接下來一個禮拜都躲這棵“百年銀杏”遠遠的。
生怕一個不小心惹了樹靈,降災到他頭上。
餘歲和黎荀替保潔阿姨免費幹了一周的活,同學們看在眼裏,記在心裏。
臨近考試,大家的神經都開始緊繃。
教導主任特意安排的這場懲罰切實起到了……吓唬人的作用。
枯燥乏味的學習與生活每日都在重複,不枯燥的是餘歲身邊依舊還是這些人,但也有新朋友。
十二月底跨年那天,幾人難得在KTV潇灑了一回。
起因是寒假直到來年開學前,程譚都要去參加體育集訓,為體考做準備。
所以一群人便組了個局。
程譚原本只是想和餘歲,黎荀還有遠在他鄉的魏佑小聚一下。
但誰能想到來到現場的人還有喬明洋,吳皓,各種他叫不出名字的同學……甚至還有常年占據年級第二的穆翀燚。
場面像極了幼稚園,餘歲占山為王的那些日子。
多少時間沒像這樣瘋玩過,他們又是嗨歌又是嗨吃,包廂內變幻莫測的光影如霓虹般絢麗。
這時候有人提議: “咱們不能光唱啊,玩點什麽活躍一下氣氛呗。”
“可以啊。”
無非就是那麽幾種聚會游戲,骰子,比大小,真心話大冒險……
但見到,喬明洋茫然: “咱們要喝酒嗎”
說是未成年不得飲酒,但其實……
誰管他們呢
“喝啊!這有什麽的,看我先給你們炫一個!”吳皓活躍得像氣氛組,抄起酒瓶就往嘴裏灌。
驚呆一衆人。
但帥不過三秒,吳皓表演完,三個數便倒下。
游戲開始即結束。
餘歲: “……”
骰子一輪輪進行,人數一個個減少。
到最後意識仍清醒的,大約只有上帝的寵兒,黎荀。
穆翀燚在最後一輪繳械投降,懲罰還沒落實,人先睡了。
“好學生,好學霸!醒醒別睡!”程譚拱了拱他, “眼鏡起霧了都,還看得清不拿下來擦一下——”
程譚順手将他的眼鏡往下推。
一摘。
一放。
然而話完沒說還,下一瞬,穆翀燚驀地站起身。
“媽的,什麽好學生……狗屁考試!”他罵罵咧咧。
空氣中靜默幾秒。
餘歲: “”
程譚: “”
喬明洋: “”
在場人,在場同款懵逼。
摘了眼鏡……
就解鎖封印啦
餘歲異常吃驚,合理懷疑這位好學生大概也恨透了學習。
穆翀燚那邊還在持續輸出。
一會兒罵罵咧咧: “天天寫尼瑪的破題,老子頭都要炸了!”
一會兒梨花帶雨: “嗚嗚嗚我就是再做十套真題都考不過黎荀……”
“哇,單押。”餘歲海豹式鼓掌。
末了,嬉笑着拿起話筒靠近黎荀: “蕪湖我們黎班是第一名……三千也是第一名!”
程譚比大拇指: “第一名牛逼!”
喬明洋迷迷糊糊: “班長,神!”
魏佑摸不清狀态,但依舊跟着做手勢: “好強好厲害。”
穆翀燚悲從中來,哽咽: “第一名嗚……”
黎荀: “……”
震耳欲聾。
他才意識到,餘歲也醉了。
KTV裏亂哄哄,最後的結局就是黎荀拖走高聲喊“再來一杯”醉鬼餘歲,提前結束了這場名為友誼的聚會。
其實他們喝的不過就是果味雞尾酒,度數低到成年人都嗤之以鼻。
但對付幾個十五六歲的毛頭小子卻是綽綽有餘。
頭一回宿醉,餘歲醒來看見爸媽掏出的一段視頻,一時間心情複雜。
—— “黎荀考什麽學校,我就也能考什麽學校!”
—— “橘子一言,舅媽難追!”
餘歲: “……”他想說的其實是君子一言,驷馬難追。
于是餐桌上,某個清醒的酒瘋子拍案而起: “我既然說,說了!那就一定會做到!不信你們等着看吧!”
說完,作勢就要沖回房間準備溫習功課。
剛關上房門,又探頭探腦: “要是真的考上了,我有什麽獎勵”
餘家兩夫妻: “……”
餘歲: “獎勵我環球旅行一周”
黎荀: “獎勵你三年高考,五年模拟。”
餘歲一臉麻木: “……你管這叫獎勵”
黎荀頗有耐心問: “一本不夠”
餘歲面無表情: “你留着自己做吧!”
秋高霏笑着看兩人有來有回拌嘴,靠在丈夫肩上感慨: “其實有兩個孩子還挺熱鬧的,你說呢”
餘遠山糾結着道: “我沒意見。就是……咱們這個歲數,二胎可能危險。”
秋高霏一把推開他: “……”
……
……
接下來的幾個月,餘歲老實了。
初三的寒假很短,加上過年,滿打滿算也只有二十天。
從小到大不愛學習的學渣為了期末考試,也為了他誇下的海口,表現得異常努力。
努力到遠在集訓的程譚偶爾回來約他打電動,他頻繁拒絕。
拒絕也就算了,但理由竟然是“我要學習,沒事別給我打電話”這樣子。
當時的程譚一度以為那是餘歲為了甩開他找的借口,實際一定是偷偷和新朋友在外面“花天酒地”。
惦記了一個寒假,四月中旬體考結束。
程譚這段時間可謂是考前玩命訓練,考後求神拜佛,就為了讓體育分挽救他那可憐的文化分。
一有空,他就往六班教室跑,結果十次有八次都被趕出教室。
最後一次,餘歲實在不耐煩,在教室後門貼上了一張布告——
【凡程譚與狗不得入內,違者體考大鴨蛋】
程譚: “……”
一朝讓他回到七歲那年,陽光班的班主任青青老師便曾如此。
站在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程譚便在窗口哀嚎: “有了新友忘了舊伴,你好狠的心……”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班的渣男甩了對象。
因為換過座位,現在坐在窗邊的餘歲頭疼: “……”下次窗上也得貼。
轉過頭,他幽幽道: “你知道今年咱們江城走出去一個男明星嗎演技稀爛的那種,黑紅。”
程譚雲裏霧裏: “不知道啊,反正又不是我。”
餘歲佯裝驚訝: “你不知道啊我還以為是你呢,下一屆的銀鷹最佳男主獎的得主。”
程譚: “……”
好,聽出來是在嘲諷他了。
“卧槽,你模拟考數學一百二!”程譚眼珠子差點瞪得蹦出來,難以置信地看着考卷上的分數。
驚訝過後又支吾兩下: “你……”
餘歲平靜: “我。”
“你該不會去銀杏樹下許願吧和誰換的腦子他嗎”程譚說罷,驚恐又僵硬地轉動脖子,朝後桌望去。
穆翀燚: “”
又看到他桌上的堡壘變成了: “初中語文詩詞鑒賞,作文好詞好句積累……”
程譚一口氣差點沒上來: “你跟我說的好好學習是認真的”
餘歲斜眼觑他,程譚慣會看眼色行事,從他無語的表情中讀出:不然呢
程譚憋了半天憋出單個字: “牛。”
餘歲“呵”一聲,故作深沉: “從前我嗤之以鼻,如今我逐字學習。”
穆翀燚: “……”
随即,只見餘歲猶如清掃桌面的垃圾一般,推開放在他試卷上的那只爪子,幹脆利落趕人: “起開,別打擾未來學霸做題。”
程譚哽了哽,正要說點什麽,卻又被他打斷: “你很閑還不趕緊回教室背英語,就會‘來e去時go’”
餘歲毫不留情: “丢人。”
課間十分鐘,挨罵十分鐘。
程譚捂着受傷的心靈: “餘歲,我鄭重通知,你已經失去我這個最好的朋友了……心痛。”
餘歲沉浸在題海,頭也不擡: “出門右拐,好聚好散。”
接着轉頭問穆翀燚: “四火兄,給我講講這個題呗,輔助線怎麽畫啊”
穆翀燚: “四……火”
誰
餘歲大言不慚: “這樣顯得我們比較親切。”
程譚: “……啊啊啊啊啊!”
上課鈴還沒響,各科老師便争搶着要來接手下節的體育課,語文老師兼任他們班班主任,面子還是大。
但同學們察覺到了一絲微妙。
班主任手裏沒揣着試卷,只抱着一只保溫杯。
“咳咳,咱們這個距離中考啊,只剩下十多天了,全面複習也進入尾聲。大家有沒有信心能考取一個好成績”
沒人回答。
“沒有信心人家餘歲同學都從年級三百多名考進前一百了。再怎麽樣,最後沖刺一定要堅持住了,少玩一分鐘多得一分分數啊同學們!”
餘歲同學模拟考試發揮超常,導致現在各科老師都拿他舉例子,他也光榮獲得“浪子逆襲”的稱號,被誇贊乃是家常便飯。
不過只有他自己知道每天早上吃飯背單詞,晚上洗澡聽作文解析,撿碎芝麻似的一點點重拾初一初二的知識……
學到崩潰,學到魔怔。
黎荀也許可能知道。
畢竟那是他手把手教的人。
“大家要相信天道酬勤,有付出就一定有回報……”班主任苦口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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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蟬鳴聲高亢悠揚,如同鼓舞人心的管弦樂。
等到最後一周,各班收到消息,江城中學将作為中考考點之一,他們需将所有的書本清空,回家複習。
也就是在這一周,餘歲三模排名跌出一百開外,在最拿手的語文上失了近三十分。
或許是因為高考緊張的氣氛感染了他,導致他兩天都沒睡好覺,幾乎淺眠到每天只有四個小時是睡眠狀态。
餘歲當然知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的道理,可知道是一回事,能夠自我調節狀态又是另一回事。
桌上的日歷又翻了一頁。
考前倒數第四天。
餘歲腸胃炎突發,緊急跑了趟醫院,抽了一管血,醫生卻告訴他沒什麽大問題,也許是過度緊張引發的腸胃痙攣。
也就是焦慮症。
回家躺了兩天,又吃了一堆什麽乳酸菌片,腸溶片的,症狀确實在改善。
但是失眠問題猶存。
考前倒數第二天。
天氣陰沉,預報有雨。
晚上複習完後,餘歲被他爸媽催促着十點便躺進被窩,然而昏沉地睡了一個小時,他又醒了。
手腳發麻,心率加速。
放置在床頭櫃的手機亮了一瞬又熄滅,餘歲嘆了口氣坐起身。
程譚在群裏聊天。
程譚: [我昨天去的這家寺廟簡直了,那個大師一看到我,就說我後兩天有好事發生]
程譚: [結果你們猜怎麽着]
餘歲然于心,最近确實有很多人燒香拜神,有更誇張的家長是吃齋住寺廟一周,以此保佑自家孩子能考出理想的成績。
他們家不信教,自然也沒有人提議。
魏佑: [撿到錢了]
程譚: 【小胖推墨鏡。jpg】
程譚: [是我女神跟我同考場]
群聊還是之前的群聊,原本只有他們四個人,但經過KTV醉酒事故後,注入了許多新鮮血源。
目前在線人數不多,只有程譚叭叭叭地在說。
這句話一出,一排灰色頭像突然變彩。
喬明洋: [哇恭喜]
穆翀燚大概是剛做完題,也冒了個泡: [少男心事]
只有餘歲疑惑: [你什麽時候有的女神]
程譚: [呃這個……]
他瞬間轉移話題: [先不說這個。我當時還求了符,可靈了!你們要的話給我帶幾個來]
餘歲心說,有沒有安睡符,他現在只想睡覺。
喬明洋發了一個搓手手的表情,說: [那給我一個吧,我還有好多題不會……]
程譚挨個艾特,最後說到學霸: [黎荀應該用不着吧,神來之手]
餘歲剛醞釀了點睡意,躺下閉上眼睛,又蕩然無存。
已經過十二點了。
——[他保送,要什麽符]
餘歲心煩意亂,回完這句話,蹭地翻身下床。
他敢打包票,黎荀這會兒一定沒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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