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 27 章
黎荀确實沒睡。
不是因為得到保送名額後的放縱,而是在幫餘歲整理錯題,以及翻來覆去強調的基礎內容做篩選。
分析完餘歲三模的試卷後已經十一點,黎荀沖了個澡,出來卻察覺外面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幾乎每年高考都會固定地下一場雨,那麽等到中考就是晴天。
可很明顯的,今年并不是那麽走運。
預感雨勢即将變得兇猛,黎荀出了卧室,關上家裏所有的窗戶。
他給自己倒了杯水。
淩晨十二點的客廳寂靜無聲。
“滴滴滴。”
忽地,幾聲清脆的電子音傳來。
關了窗,門卻開了。
聽見聲音,黎荀稍蹙眉心,轉頭朝門口望去。
漆黑一片中,有人嘀咕: “怎麽這麽黑。”
“你是老鼠嗎。”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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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關上門,餘歲渾身激靈,迅速轉動手機,自帶的手電筒光束猶如舞臺燈光,直白地照在前面的人影上。
黎荀就站在廚房中島臺旁看他。
半夜摸進別人家,不是老鼠是什麽。
看見是人而非妖魔鬼怪,餘歲拍拍胸脯,長舒一口氣: “你怎麽不開燈啊!”
他邊沒好氣地說,邊過去把客廳的燈全部打開。
視野變清晰,看見餘歲身上穿的綠T恤配紅睡褲……黎荀沒回答他的問題,将水杯歸位後他問: “淩晨,不睡覺。有不會的題”
“……誰沒事總惦記做題啊。”餘歲關了手電, “你不也沒睡嗎”
黎荀輕描淡寫: “我不考試。”
餘歲無言以對: “……”
有時候真的挺想套個麻袋揍人一頓。
餘歲沒準備繼續跟黎荀掰扯,他駕輕就熟地打開冰箱門,試圖拿出一罐他珍藏許久的橙子汽水。
但被黎荀攔截: “腸胃炎還喝冰水。”
餘歲神色不悅,正要反駁卻驀地止住了話音,總不能說他其實壓根不是生理疾病,而是心理疾病吧
考前焦慮這種事對于他一個學渣來說,未免太過荒唐。
他原先可從來不擔憂自己考個位數還是十位數。
于是餘歲從零食架上掏出一包膨化食品: “那我吃薯片總可以吧”
“你餓”黎荀擰眉。
餘歲張了張嘴,其實他不餓也不渴,就是……
他自顧自跑去客廳: “我想看電影。”
“看電影一般都要有爆米花。但現在沒有條件,薯片也不錯。”
要說餘歲最滿意這個家的地方,大概就是這臺超大尺寸的高清液晶電視機,先不說觀影效果如何,光擺在那就夠讓人驚嘆一陣了。
餘歲: “我剛剛看到一個特別好看的片子,邀請你跟我一起觀影。”
黎荀: “”他什麽時候同意看電影了
等到黎荀轉動腳步,往卧室方向走,餘歲煞有其事地說: “我想喝水。”
黎荀: “……”
重新拿出兩只杯子,倒水,走過去。
這時,餘歲又說: “算了還是把燈關上吧。”
黎荀頓了兩秒,還是照做。
客廳內一下暗了,只有面前電視機散發的柔和藍光。
水杯遞到跟前,餘歲認真臉: “你真是一個大好人。”
黎荀眼皮倏地跳了一下。
“不是看電影”暗嘆一氣,他拿起遙控器問。
餘歲緩慢地眨了眨眼睛: “哦哦看,就……這個,左手邊的!”
片名為寂靜,黎荀點開,恐怖片。
他偏頭眼神詢問:确定是這部
餘歲囫囵點頭。
誰管什麽電影。
電影開篇很安靜,靜到甚至只能聽到兩人的呼吸聲。
餘歲莫名有了絲絲倦意。
然而不到十分鐘,畫面便開始朝着詭異的方向進發。
餘歲不動聲色讓身體往後靠,從旁邊拿了個抱枕,開始時還坐得很端正,眼下卻盤腿窩進了沙發。
調整完坐姿,影片卻突然出現驚悚鏡頭。
餘歲心裏大喊一聲卧槽!
黎荀餘光裏能瞥見他時不時拿抱枕遮擋視線的模樣,又怕又想看,挺好笑的。
餘歲正開始沉浸,忽地,眼前畫面跳轉。
黎荀切了頻道,準備下逐客令: “回去睡覺。”
“完沒看還呢!”餘歲滿臉不悅,往沙發上一趴,決定裝死。
“看了鬼片我睡不着了。”
“确定是因為鬼片”
“……”餘歲悶聲: “反正睡不着。”
身旁沒了動靜,電視聲音倒是再次傳出,這回是一個大叔用外語在闡述什麽冰山雪地……的紀錄片。
餘歲擡頭。
嗯,聽上去就很催眠。
盯着遙遠的,餘歲沒頭沒腦問: “你說考試那天會下雨嗎”
黎荀: “可能。”
“你看群消息了嗎”餘歲想他也不會看, “他們考前都去求神拜佛了,我們……不對,我是不是應該也許個願什麽的。”
餘歲若有所思: “或許真的有用”
“你想許什麽”
“那還用說,肯定是保佑我考上一中啊!”
黎荀“嗯”了聲。
餘歲好笑: “你嗯什麽,你是神還是佛啊”
“你既然許了願望,就會考上的。”
黎荀偏頭,平靜地看着他。
“我比任何符都有用。”
……
餘歲微微愣神,緩了數十個呼吸才回神。
雙手合十,閉上眼眸,真如拜神似的呢喃許多遍: “把你的運氣都傳授給我,求求了。”
“……沒有。”黎荀無奈, “只有知識。”
“那把你的腦子借我兩天”
“睡不着可以做題。”
餘歲覺得他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 “……除了做題還有別的嗎”
黎荀回答: “背古詩詞。”
“……”餘歲接二連三無言。
卷過邊上的薄毯,他聲音含含糊糊: “困了困了,這下能睡着了。”
空間只剩下窗外雨珠拍打窗戶的滴答聲。
沙發上拱起一大坨,黎荀無奈喊他: “餘歲。”
不過回應他的除了沉默還是沉默。
黎荀發現他是真睡了。
“……”挺好。
-
餘歲合理懷疑,黎荀家的沙發一定有什麽魔力。
進入複習周開始,他從來沒有秒睡過,但是這一覺,直接讓他睡到了中午。
等到醒來的時候,窗簾外的陽光已經蔓延到了他腳踝。
曬得他整個人有點熱。
身上的毛毯掉落在地,餘歲打了個哈欠,腦袋混沌地環顧四周。
“黎荀”
人不在
餘歲給他發消息: [你人呢]
聊天框內的氣泡沒有多出一個,餘歲暫且放下手機,回家自己家的時候,秋高霏正端着一盤炸豬排出來。
“從外面回來的”
“昨天刷題太晚了,就睡那了。”
秋高霏“哦”了聲: “也別太晚,這兩天病倒的人還是很多的,自己逼太緊也會引發考前焦慮的……”
餘歲随口應了聲,坐下吃早飯。
不得不說,江城的天氣很奇怪。
明明昨晚還在下暴雨,甚至氣象局已經發布了橙色預警,今天卻又變成了大晴天。
仿佛昨晚的一切都是他的錯覺。
手機“嗡”一聲,黎荀回了。
黎荀: [桌上的錯題冊做一遍,不會的跳過]
黎荀: [回來給你講]
餘歲高冷: [哦]
但現實是:餘歲在床上滾來滾去,撒潑似的将自己扔進書堆裏,最後實在不得已才爬起來坐到書桌前寫題。
這個時候他第一反應是後悔,後悔當初怎麽就沒有跟着人家一塊拼命學,最起碼保送不用考試……
收回發散的思維。
就寫最後一天!他憤憤地想,攥緊黑色水筆開始奮筆疾書。
晚上等黎荀回來後,餘歲才知道他去了趟學校,大約是主任和他商議畢業典禮的事。
利用完最後的複習時間查漏補缺過後,餘歲又開始糾結: “我今天也可以睡你家……”
黎荀側目。
餘歲補齊: “……的沙發嗎”
“……”
微不可查地皺了下眉,黎荀道: “我睡沙發。”
“啊你也睡沙發”餘歲愁苦了眉眼, “好吧,我不介意你跟我擠一擠。”
黎荀: “……”
黎荀頭疼: “你睡房間。”
“那我覺得,”餘歲摸下巴思考許久, “還是沙發比較好。”
軟硬适中,不像黎荀的硬板床,一點溫度都沒有。
和他本人一模一樣。
黎荀: “……”
黎荀: “随你。”
……
中考當天。
因為提前踩過點,知道今天路況會很糟糕,以及避免出現停車難的問題,他們七點半便出發候在考點外。
車裏,秋高霏再三确認:
“早餐吃飽了吧一會兒要考一上午,現在再吃點還來得及。”
“準考證再檢查一下,身份證。”
“水筆都順滑的吧有沒有沒墨漏墨什麽的”
“哎呀,媽你怎麽比我還緊張。”雖然是非常重大又嚴肅的考試,但餘歲就是有點想笑。
秋高霏: “趕緊的,現在沒帶還能想辦法。”
餘歲撇嘴: “好吧好吧,我檢查一下……”
“準考證,身份證,黑色水筆,尺……還有什麽”
黎荀: “2B鉛筆。”
餘歲嘴裏念念有詞,聞言又在夾層裏找。
下一秒,他頓住。
“2B鉛筆,”餘歲茫然擡頭, “好像沒帶。”
秋高霏給他一個眼神: “那怎麽辦我現在去文具店跑一趟”
“還有一刻鐘,來得及嗎……”餘歲聲音裏透着不确定,先前平靜的情緒從這一刻他開始慌了。
秋高霏已經準備開車門: “來不及也得來得及啊!”
黎荀心底暗嘆,他就知道。
适時從包裏拿出備用的鉛筆: “拿我的吧。”
“用過,筆尖不鈍。”
餘歲看着手裏那只灰色的鉛筆,不安的情緒似乎在這一刻消失無影蹤。
他才不在乎筆用沒用過,好不好用,捧着那只塗卡筆宛如捧着聖物,嘿嘿一聲: “哇!神來之筆!”
餘歲鄭重其事: “我覺得一中在向我招手了!”
黎荀對于他的樂觀着實無奈。
聽到廣播播報,餘歲深呼吸兩下: “好,我進去了!”
黎荀輕笑: “別緊張。”
“中考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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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試一共兩天。
六月十七,六月十八……
成績出來後,一場畢業典禮揭過匆匆三年時光。
快到像做了一場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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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間六點的鬧鈴聲持續不間斷,有的人此刻确實還在睡夢中。
餘歲翻過身,一手來回摸索着,不太娴熟地将鬧鈴摁掉,本想再翻回去繼續睡,卻突地想起什麽似的坐起身。
今天八月二十。
開學軍訓啊卧槽!
房間裏一陣噠噠噠的腳步聲,聽上去很焦急。
“我牙膏用完了,借一下你的啊!”
沒人應。
餘歲聳聳肩也不在意,大大咧咧闖進隔壁房。
反正他一向不愛說話。
磨磨蹭蹭刷牙洗臉,餘歲一個哈欠接着另一個哈欠,腦袋裏像糊着一團漿糊,站在衣櫃前面看着清一色黑白的衣服思考良久後,他才反應過來,這不是他房間。
都說男生過了初中階段身高會發生巨大改變,但一個暑假過去,有人瘋長,有人仍在原地踏步。
餘歲穿着寬寬松松的綢緞睡衣,衣領朝左肩傾斜,鎖骨暴露在外。
紙片人似的薄瘦。
也不難看出昨晚睡姿清奇。
近兩個月沒遭受早起的苦難,餘歲對于上學這件事都快印象模糊了。
“黎荀你把我校服扔哪了”
當然還有随地亂丢的習慣從未改變。
他開始翻箱倒櫃。
“客廳。”
遙遠的聲音從廚房傳進卧室。
餘歲圾拉着拖鞋開門,他剛打了個哈欠,嘴還沒閉上就看到一個熟悉又沒那麽熟悉的人。
“黎,黎叔叔”
剛從國外回來的黎明源也是一怔。
特別是看見餘歲身上穿着黎荀的睡衣,從黎荀的房間出來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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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父:誰的睡衣(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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