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浪子暴徒-4 (2)
變成鬼纏在他身上,跟随他、欺辱他、虐待他、吊他的魂、攪亂他的意志,無法擺脫。
所以安德烈猶豫了。
他這一猶豫,對面的人上來就奪槍,安德烈死不放手,兩人拽着槍拉扯争執;光頭看都不看這邊,正在掀老太太的裙子,因為老太太反抗,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裏珂轉過頭沒看老太太,抿着嘴皺着眉,不知道在想什麽;有個逃兵的同夥用槍對着争執中的安德烈和另一人,準備打死安德烈,但他們兩個人動來動去,不是很好瞄準。
等同夥終于瞄準了安德烈,又被後面撞來的裏珂給頂到了一邊,這兩人又争執起來,遠處傳來摩托的轟鳴聲,是其他逃兵朝這裏駛來。
安德烈被死死壓在身下,但手還是緊緊地握住槍把,手背被劃出了一道道血口,兩人仿佛在摔角,男人一手不敢松開槍,另一只手要想點辦法把安德烈揍死。他用一條手臂壓住安德烈握槍的雙手,騰出的手死命地連錘幾下安德烈的胸口和腹部,直捶得安德烈如同落水的人,一下一下往外吐翻出的酸水。見這沒用,男人又用掌橫擊安德烈的喉嚨,安德烈梗着脖子吭哧吭哧地呼吸,然後縮着脖子掰槍,男人另一只手用力,這只手就會放松一些。安德烈鼻息間都是倒嗆的血,他聞到一股火藥的刺鼻味和男人身上的汗臭味,混在牆面斑斑的黴味中,他太陽穴突突地跳,如同戰鼓咚咚地敲,催得他神經繃緊,告訴他生死就在這陣鼓點後決出。
男人也發現了安德烈手上的動作,不打了,壓在安德烈身上發了狠地往前推,安德烈的背貼在地上被一路頂到牆上,頭咣得撞了一聲,發出一聲沉重的悶響,男人就着牆,壓住安德烈的一條腿,抓着他的一條腿往上壓,要壓出個“一”字型來,這拉扯疼得安德烈大叫,那邊裏珂已經被槍口對準了腦袋。
安德烈突然想,他才十四歲,會有今天,到底是誰的錯,伏基羅是個糟糕的父親,他才會頻繁地面對生死關頭。他遠遠地看見裏珂被壓在地上,槍口彈出火,一顆子彈打死了這個年輕人,這個年輕人還沒能為大統領“掃滅一切敵對勢力”,也沒能遠遠地逃開,進退不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什麽,就先廢掉一條手臂,進而死在一場藥店鬥毆裏,那麽裏珂會有今天,又是誰的錯。有沒有那種地方,就是人生下來就過很安逸富足的生活,然後他們天真驕傲,文明高尚。
壓在他身上的男人陷入一種弑殺的狂熱,他狠命地朝下壓安德烈的腿,叫聲比安德烈還大,在這種摧毀別人的過程中,一定感受到了快樂,就這麽個檔口,安德烈松開一只手,男人的壓他手的胳膊滑了一下,安德烈猛地從他手下抽出了槍。
又一次,在生死關頭,安德烈賭贏,再一次為自己争取到千載難逢的機遇,拿槍對準了這個人。
殺死裏珂的人正站起來,那人一臉橫肉,邋裏邋遢,即便裏珂死了,也要洩憤地在屍體上踩兩腳;□□老太太的人正扯掉老人的,不顧一切地把人拉過去,聽着她的嚎叫甚至更加興奮;而被槍對準的這個人,眼神發狂,流着涎水,罵罵咧咧,一口黃牙,狂暴粗魯,卑鄙下作,手還試圖來搶槍,等不及要給安德烈一巴掌。
兇惡的、暴戾的、下作的、猥瑣的、肮髒的、卑鄙的、狂暴的、渣滓一樣的、鬣狗一樣的暴徒,為所欲為,強取豪奪,活着實在是太讓人不爽了,只是因為這種人會纏上自己就由他們逍遙,向他們認輸,哪有這種道理,他媽的這世上沒有他安德烈亞歷山德羅維奇不能走的路!安德烈咬緊牙,有種不顧一切的快活,他用當年篤定自己必須活下來的倔強穩穩地握住槍。只能說,他熱愛報複。
于是他咧開嘴亮出出帶血的牙,露出兇狠的笑,扣動扳機:“那就他媽的來找我索命!”
有些人,或許天生就擅長殺人。
再沒有人站着之後,安德烈才滑坐到地上,靠着牆喘氣。
除了遠處老太太的啜泣聲,一切都對他來說太安靜了。
他望着地上的死屍,周圍一切都模模糊糊,他仿佛在朝真空中遠去,聲音和光彩都沒有朦朦胧胧,漸漸地,在自己的喘氣聲中,他聽出了幾道其他幾道呼吸,響在他耳邊,似乎有什麽東西,來到了他身邊,留在了他身上,趴在了他背後,貼在他臉邊,彰顯了存在感。
安德烈疲累地閉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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