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創世-2
于是安德烈背着一個巨大的登山包,拎着另外兩個大包,帶着護目鏡,拖着行李箱,站在冰川前面,跟艾森一起看瀑布。
“……”
艾森喜氣洋洋:“怎麽了?”
“你拿一個。”他說着把一個大包扔給艾森。艾森雙手去接,小聲說:“那我要抱你沒手拿嘛。”
和艾森這種心血來潮,想做什麽就立刻做的人打交道,就有着一點不好。淩晨了,這小子也會為了“度假”拖着你出來買帳篷、衣服和其他一些野外露營的工具,還在櫃臺等收銀員等半個小時。這時候安德烈就很懷念洛斯,那任勞任怨,打理雜事的洛斯。
這地方正如艾森所說,非常幹淨,溫度像北方的秋天,看天氣,夕陽正在山頭,估計是要入夜了。但這種溫度下滿世界都是白茫茫的雪沙,不過既然不是0度,這東西可能也不能叫作雪了。不過确實,這裏非常漂亮。
一片潔白。
遠望世界盡是冰川,綿延萬裏,他們站在一處斷崖前,腳下是柔軟的黃沙,和前處山脈間隔着一條清亮柔和的瀑布,瀑布的落水在下面彙成川,繞着這片崖,剛剛好坐下伸腿,可以泡在水裏。背後是漫無邊際的花海,以藍紫色和粉白色為主,浩瀚地鋪到坡下去。沒有任何生物,沒有鳥,沒有蟲,也沒有魚。空氣中有股花香。
夕陽這時勾在山頭,另一側的月亮也已經出現,碩大無比,嵌在兩人身邊,但光極為柔和,像一層紗蓋在人面。
“這個,是月亮吧?”
艾森笑着看過去,點點頭,又問:“亮嗎?睡覺的時候可以調暗一點。”
“這麽智能?”
艾森坐在地上:“對啊,這是我的度假勝地嘛。”
安德烈也把東西放下,坐在他旁邊:“看出來了,好像一切都很合你心意。”
他說着拉開了背包,把帳篷掏出來,扔給艾森,又翻了翻另一個包,但是在裏面卻發現了書。他詫異地拿出來:“艾森,你是不是拿錯包了?”
艾森移過來看,包裏裝着一些書本,幾個奶嘴,尿不濕,還有小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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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好像,”艾森想了想,“是那個未婚少女媽媽的,你記得嗎,就是站我前面排隊那個,收銀員一直沒來,我們都在等,包都放在臺上。”
安德烈看了他一眼:“所以我就說,這種大賣場拿個黑色的包,一稱重量就結賬,裏面是什麽都不看,也太……”
“沒辦法啊,那個時間近處也沒有商店在開門了嘛。”
“那就等等。”
“那就看不了星星了。”艾森一仰頭,太陽已經徹底消失,月亮獨占天空,星星出來了。于是他一把拉倒安德烈:“等會兒再說,來看星星。”
安德烈被他拽倒,就和他一起擡頭看天空。
星星和月亮比起來,更加遙遠,但分外明亮,仿佛撒了一天幕的鑽石,勾型也清晰異常,遠處有射手拉滿一張弓,北邊有一匹馬。
“真的會閃哎……”安德烈愣愣地說。
艾森噗嗤一聲笑出來。
安德烈覺得失态,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瀑布落下來發出清亮的嘩啦聲,水流動的聲音汩汩盈動,風聲只一點,打旋的時候帶起回音,花香遙送,身下的沙輕柔舒适,天上的月朦胧,星璀璨。
兩人都不說話,看着天空晃腳。
“你怎麽知道人家是未婚少女媽媽的?”
“少女很容易看出來吧,我覺得她還沒我年紀大。”
“未婚呢?”
“她一個人嘛,那麽晚了,而且她買的書,好雜,什麽年齡段的都有。”艾森朝書堆瞥了一眼,“看來沒什麽經驗。”
安德烈轉頭看他,柔和地微笑:“說實話,寶貝。”
“……她姐在門口,我從她姐身上看到了。”
安德烈轉回去,悠哉地閉上眼,不得不承認,艾森真的很會享受,這地方确實不錯。
“我看不用帳篷也可以啊。”
“現在是可以,但偶爾會下雨。”
艾森用手搗搗安德烈:“喂,我送你的背景音播放器呢,拿出來放音樂來聽。”
安德烈把通訊器從領夾上取下:“放你那裏好了。”
“那怎麽行,送你的。”艾森已經打開了它。
“送我這個幹什麽?”
“不是你以前說想要的嗎?”艾森把它放在安德烈手心裏,“算了,先不說那個,你來吧。”
安德烈屏息凝神,但腦子裏一片空白,所以播放器什麽音樂也沒放。
艾森期待地看着他:“此時此刻,此情此景,您,有什麽感受?什麽都行,它很敏感的。”
安德烈再次探尋自己的內心。
不過他的大腦和內心,都是一片空白。
艾森握住他的手,期待地看着他:“就一個詞都沒有嗎?”仿佛他即将許一個生日願望。
安德烈握住播放器:“嗯……”
應該是他想得太用心,播放器終于要出聲了,兩人熱切地看着這小東西,回放什麽歡天喜地的歌曲。
但是卻響起了一陣雜音,伴随着意味不明的人聲,安德烈眼疾手快,迅速關停了它,擡起頭普普通通地問:“你這東西有錄音功能嗎?”
“有啊。”艾森伸手去拿,“什麽聲音?幹嘛不讓我聽。”
安德烈把它往身後放,朝後移了一步:“你不用聽,沒什麽。”
他這麽一說,艾森就更起勁了,兩臂卡住安德烈,朝後探身:“給我,給我,到底是錄了什麽……”
安德烈也不往後退了,艾森正挂在他身上往後伸手,好奇地朝他背後看。于是安德烈轉過來,正好對着艾森的耳朵,很普通地回答:“我自/慰叫/床而已,不然現在給你表演?”
艾森愣住了,手臂還挂在他身上,慢慢地、機械地移動回去,朝後走一步,點了點頭:“哦,不用了。”
安德烈吹着口哨悠哉地翻這玩意兒,又問:“我再找找,應該可以放出來歌。”
艾森擡起手掌止住他:“不必了謝謝沒有關系就這樣吧。”
安德烈忍住笑,手插回口袋,和艾森一起望瀑布,任由尴尬發酵。
安靜,只能聽見水流聲和風聲。
艾森轉頭問他:“什麽時候……”
其實是那天安德烈幫艾森處理完之後,自己有點上頭。
“記不清了……”
艾森轉回去。
安靜。兩人并肩看瀑布,只有水聲和風聲。
艾森又問:“自己嗎?”
“不然呢?”
艾森轉回去。
安靜。
他們本來要幹嘛來着?
終于艾森皺着眉抱怨:“喂,你把氣氛都毀了,現在很尴尬,你說怎麽辦?”
安德烈一臉事不關己:“是嗎?我覺得很正常啊,是你覺得尴尬吧,你反思一下,是不是小時候性教育沒做到位。”
“我不管,你把氣氛搞得這麽尴尬,你想個辦法彌補一下。”
安德烈懶懶散散地看他:“什麽辦法?”
艾森舉起手指:“一分鐘,說出我的三個優點。”
安德烈很無語:“這兩件事有什麽關系嗎?”
“快點快點,調節一下我的心情。”
安德烈嘆口氣:“首先,臉很好看。”
艾森點頭:“說得好,下一個。”
安德烈轉頭看艾森,盯着他那雙貓一樣的綠眼睛:“左眼和好看,像玻璃珠一樣。”
艾森心情肉眼可見地變好起來,贊同不已,連連點頭:“嗯嗯,下一個。”
“呃……”安德烈暗罵,想不到了,“右眼睛很好看。”
艾森點了兩下頭,反應過來,不樂意了:“跟上一條重複了,再說一個。”
“沒有,”安德烈糾正他,“你兩只眼睛長得不一樣,不信你自己看。”
艾森半信半疑地走到水流邊,蹲下來,借着月光仔細照,左看右看,上看下看……
哈?這不是一模一樣嗎!
“不算,再來一條。”
安德烈深吸一口氣,發誓這輩子再也不招惹這種任性的幼稚少爺。
“個子很高,身材很好,看起來腰部力量就很強,”安德烈走到他身邊蹲下,轉頭看他的臉,“你試一下破戒,你會很受歡迎的。你這樣的人,禁欲太可惜了。”
“……”艾森驚訝地看着他,“你是怎麽做到三句話必涉黃的?”
“有嗎?”
不過終于湊夠了三條,艾森腿一伸坐在了地上,順手還要把安德烈也拉下來。
安德烈晃了一下,撐着坐好,拍了一下艾森的肩:“該你了。”
“該我什麽?”
“該你誇我了,三條,開始吧。”
艾森臉上露出很為難的表情:“……”
“不會吧,三條都想不出來??”
“想得出來,我這麽聰明……”艾森舉起手指比出1,“首先……”
安靜。安德烈和艾森對看,只聽見水聲和風聲,以及面前艾森絞盡腦汁的表情,怕是推導公式都沒有讓他這麽焦慮。
“媽的,真的想不出來嗎?”安德烈簡直要笑。
“你等等,馬上,我組織一下語言。”艾森說。
安德烈懶得理他,站起來拍拍褲子,不輕不重地踹了一腳艾森的背,艾森還在認真地動腦子,這會兒拉住他的西裝下擺:“想到了,你這個人還蠻厲害的,各方面。”
安德烈低頭看他:“太抽象了吧,好歹把我誇你的還回來啊……”
“什麽聲音?”艾森松開他,猛地站起來。
安德烈歪着頭看他:“轉移話題啊?你也太……”
“等一下,”艾森阻止他,嚴肅地轉過頭,“有聲音。”
安德烈安靜下來,看着艾森面色凝重地朝四周望,最終看向水流的東側。
艾森把松了的頭發紮起來,脫下外套扔在地上,走了過去,安德烈也跟過去。
水流中有個白色的長條浮體,正處在水和岸的交接,尾部一擺一擺地向岸上掙紮。這玩意兒通體白而透明,手掌長,頭部有兩黑點,仿佛是眼睛。
安德烈笑了一下:“靠,什麽東西?蟲子?”說罷他轉頭一看,正看見艾森目光幽暗地盯着它,朝它走了兩步,把它捏了起來。
艾森打量着它,從衣服口袋裏翻出一個小盒子,單手抖開變成一個球體,然後把它扔了進去,轉頭看安德烈:“來這裏總要帶上這個。”他說的是那個球體。
安德烈看着艾森認真地做這些事,眉頭微微皺着,艾森在有些事上非常沖動幼稚,但在另一些事上,他有超人的冷靜和冷酷。
球體閃過一圈藍色的光,然後啪地一聲打開,蟲子已經被碾成了粉末。
安德烈啧了一聲:“殺只蟲子,有必要用這麽高級的工具嗎?”
“不是殺這一只的。”
艾森說着把球扔到地上,那球迅速分裂成千萬個彈珠似的小球,四面八方散落了一地,直至消失在眼前。
他轉過頭解釋:“宗旨就是,要把所有預備誕生、處在進化中的生物,扼殺在搖籃裏。”
“嗯?”
艾森攤攤手:“不然你以為為什麽這裏什麽生物都沒有。就是因為我常常搞一些清理。”
“搞一下屠殺?”
“不能算吧,基本這些生物都是最低級的,還沒來得及進化就被消滅了,按照你們的邏輯,只要它們沒有自我意識,就算不上屠殺,只是……”艾森想了想,“衛生大掃除。”
安德烈看着那些小球,在某地發現了類似于這蟲子的生命體,迅速啓動,将它裹住,然後分解。
“這樣的話,這裏永遠都不會進化了吧。”
艾森點頭:“不止,那個東西分析DNA,有類似基因序列的都會被消滅,我也可以留出部分生命允許生長。”艾森轉身指了指花海,“你說為什麽這裏沒有樹,卻有這麽多花呢?甚至也沒有蜜蜂傳粉。因為這裏的環境一切都是我幹預後的結果,這些花死去也不會被分解,我打算把她們清除,然後下次種點別的。”
安德烈望着這些景色,感想大不如來時。
他看了一會兒,轉頭,稍稍擡起來看着艾森,問道:“無論你怎麽清除,生命都會誕生嗎?”
艾森笑了下,擡起手,用手指摸平他緊皺的眉頭,安德烈的感慨很多時候他不懂,但安德烈情緒的起伏他倒是能看得出來。
“是的,無論如何我如何控制,生命總會成長。”
安德烈低下頭,轉過臉去看湍流的水,他蹲下來,靠得太近了,艾森想起那蟲子應該是從水裏誕生的——水總是滋養生物,于是他伸手去拉安德烈:“還是離水遠一點……”
他話音剛落,從水裏彈射出一個綠色的物體,撲向了安德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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