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獵巫-19
洛斯試圖伸手去碰鐵門:“就這麽走進去?”
安德烈和艾森都看着他的手,點點頭,示意他推門。
洛斯轉頭看着幾米外的二位:“那你們離我那麽遠幹什麽?”
安德烈搖頭:“什麽?聽不清,推門吧。”
洛斯:“……”
洛斯轉過身,扶上了鐵門,摸了一手繡,門好似卡住一般,又重又沉,洛斯費了大勁,才把門推開。
鐵門發出刺耳的聲音,洛斯退後一步,安德烈和艾森退後三步。
洛斯:“……”
門剛開了個縫,夠人走過去,洛斯轉頭看那二位,那二位鼓勵地點點頭,洛斯一臉無語地走了進去。
見他沒事,那兩位才跟上來。
洛斯對着走進來的安德烈說:“其實我也是會死的,我當排頭兵不要緊,我死了誰來當排頭兵?”
安德烈拍他的肩:“沒有關系,一定救活你,讓你繼續發光發熱。”
艾森環視一圈,問道:“那就扔啦?”
安德烈轉頭看了眼大門和這地方到處都是的垃圾堆,想了想:“還是往裏走走吧。”他想的是,最好找個地方,埋到地下去,随便一扔總覺得心裏不太舒服。
于是他們繞過這附近的垃圾堆朝裏走。
過程中,安德烈注意看了一下垃圾。多是些破布和廚具,這也是為什麽他想往後走走的原因,這裏的垃圾太單一了,總讓人覺得哪裏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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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斯自從走進這裏就有一種很怪異的感覺,他直覺這裏藏了很多東西,不過他現在沒什麽力量,也不能确定,只是有種踏進沼澤的感覺揮之不去。
他看了眼前面的人,艾森自不必說,他什麽也不在乎也不怕,安德烈是普通人,感覺不到,于是只有他,渾身難受又說不出口,不知道為什麽,他身上一層層犯冷汗。
為了擺脫這種感覺,他想快走幾步,走去兩人身邊。
就在他這一腳落下去的瞬間,他覺得自己好像踩進了棉花堆,突然身體向下陷,有什麽東西纏在了他身上,耳邊有個男聲飄飄渺渺:“終于等到你了……”
他看着前面兩人的背影,來不及張口,就被瞬間拉下,頭迅速沒入土中。
安德烈和艾森正望着前面的垃圾堆吃驚。
他們走過前場的那些小垃圾堆,來到了這個開闊地,這裏的垃圾堆分散地更開更廣,也更肮髒。幾座巨大的垃圾山冒出腥臭的氣味,仔細一看,山上是腐爛碎裂的屍塊,黑紅的血液汩汩地流下,土地發黑,有碩大的老鼠和其他什麽生物穿梭其中,過于安靜時,可以聽到細碎的咀嚼和磨牙聲。
艾森腳步動了動,突然面前一座垃圾山上的暗影中,霎時頓了一下,這才讓人注意到,那在垃圾堆中穿梭湧動着的,密密麻麻的老鼠。那些老鼠停下來,一起轉過頭看這邊,它們有人的小臂那麽大,瞳孔猩紅,皮毛發亮,胡須又長又硬,牙齒冒着寒光,盯着這邊。
安德烈嘶了一聲,覺得有點惡心。
老鼠們動起來了,遠看猶如在垃圾山上翻起波浪,它們的聲音從四面八方窸窸窣窣響起來,從垃圾山上往下湧過來,聚成一個圈,把艾森和安德烈圍在中間。
安德烈掏出短刀,只是一把普通的卡巴,根本不足以對付撲上來的老鼠——假如它們撲過來的話。
他朝艾森吹了聲口哨:“嘿,你手裏的包,側邊有火柴,扔給我。”
艾森看了眼手裏的包,又氣定神閑地仿佛完全不清楚目前的境況,問道:“幹什麽?”
安德烈嘆口氣:“你沒注意到周圍的動靜嗎?”
“你說老鼠啊。”
這時候,膽大的老鼠跑得最前,離安德烈的腳不過兩米。
“快點!”
“其實不用的,”艾森得意地挑挑眉毛,“我可以把它們留在這一時刻。”
“什麽?”
“就是我可以把它們固定在時間流中,你看,我們的時間是流動的吧……”
安德烈低頭一看,老鼠已經到了腳邊,垃圾山上聲響更大,有些在上面蓄勢待發,随時準備跳下來。
“真的?你現在要跟我講這些?”
艾森無所謂地聳聳肩:“這也不耽誤啊,這可以是被動的。”
說話間,一聲尖銳的吱聲,腳邊的老鼠一起撲過來,山上的老鼠也跳将下來,擡頭一望,密密麻麻如同黑雨,直奔二人而來。
“總而言之就是說,”
艾森身邊倏地拉起一張紅色的穹頂格網,和之前安德烈見過的不同,這個是籠罩外面的,整個倒扣在了垃圾廠上空,而同一瞬間,周圍的老鼠盡數消失不見。
“我們随着時間流逝一起向前,它們會被留在剛才那一個時刻,那一秒。”艾森笑了一下,“像拍照一樣,咔嚓一聲,它們被留下了。”
安德烈轉頭看着靜谧的四周:“……倒真是個方便的功能。”
艾森得意地湊過來:“當然了。你想想,假如你是一只惡魔,你已經完成了和某個人類的契約,到了吃人的時候了,我就把你留在你張開嘴的那一秒,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永遠無法向前移動,你手裏的東西不見了,你動也動不了,咬也咬不到,而那個準備死掉的人,下一秒會發現你已經不在了。最妙的是什麽你知道嗎,被留在時間裏的人,是有意識的,當然是有意識的啦,睜着眼看已經過去的時間逐漸消逝,直至‘消逝’來到他被停留的這一刻,那時他才會徹底湮滅。”
“……還挺殘酷的。”
艾森愣了一下:“是嗎?為什麽?因為有意識?”
“不知道,可能吧,自我意識真是折磨人的東西。”
艾森沒有說話。
安德烈朝前走了兩步,低頭看了看地上,到處都是黑魆魆黏糊糊的土,嘆了口氣,蹲下來:“那就這裏吧。”
艾森跟過來,拉開包,面無表情地翻過來便往下倒,碎骨片和血塊嘩啦啦下落,他站着低頭往下看,安德烈皺着眉擡頭制止他,語氣嚴肅。
“喂,倒什麽,蹲下來。”
艾森不耐煩地用腳踢了下地上的一片碎骨,臉色有些難看:“我說,你幹嘛對死掉的東西這麽在意,既然已經死掉了,就什麽也不是了,”他停了腳,又笑起來,“你怕骨頭砸在地上會覺得疼嗎?”
安德烈擡頭盯着艾森:“蹲下來,放在這裏。”
艾森看着他,抿了抿嘴,照做。
安德烈從包的側面翻出了一塊鐵板,這是他在獵巫犬的時候在森林裏撿的,後來綁上了一根木棒,做了個簡易的鏟子,現在正用它刨土。
艾森蹲在旁邊,手放在膝蓋上看他:“是要挖個墓出來嗎?”
安德烈沒有理他,手下已經刨出了一個小坑。
突然他的手停下來,艾森也不再看他。
“你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安德烈問道。
艾森朝天上看:“……飛機?”
“所以飛機可以飛,我們還要裝活在18世紀是吧。”
艾森站起身:“好像……不止一架。”
安德烈本來不覺得這是什麽大事,可随着飛機的聲音越來越近,也按捺不住站起來,他覺得這飛機飛得有點過于低,過于靠近這裏了。
他和艾森對視一眼,同時朝旁邊看,出于某種直覺,他們想躲一下,或許上面會有人往下看。
艾森指着不遠處一個木頭架堆起來的棚一樣的地方:“可以去那裏。”
安德烈低頭看了一眼地上被倒出來的散骨和還沒挖好的坑,決定等下再繼續,他提起空包,和艾森朝那裏跑去。
路上安德烈發現:“洛斯去哪兒了?”
他們還未跑到,飛機的聲音已經迫近,和他想象的不一樣,飛機似乎沒有更加向下的趨勢。反而似乎在天上盤旋,這讓安德烈更擔心他們會偵查下方,交代艾森貼着垃圾山邊躲邊動。艾森雖然嫌棄垃圾髒,但也不得不照做。
飛機在頭頂打亮了燈,安德烈下意識帶着艾森躲進陰影處。
所幸那燈只是短暫地亮了一下,很快就關滅,就連飛機聲也有遠離的意思。雖然安德烈他們還沒跑到能遮蔽的地方,但似乎已經用不上了。
艾森已經懶得躲了,剛才猛地閃躲那一下,他蹭到了垃圾山,都沾上血了真是讓他讨厭。于是他站了出來,大搖大擺地直接朝遮蔽棚走過去,也不在乎會不會被發現。安德烈擡頭看了眼天空上不再打燈的飛機。
就在安德烈動身的時候,飛機的聲音又重了起來,之後,飛機後拖拽的什麽東西,打開了門。
安德烈仰頭看,看見一些人類一樣的四肢纖長的東西被呼啦啦一口氣傾倒了出來,從一些小小的、姜餅人似的遠景逐漸放大。到了近處安德烈才發現……這就是人啊!不是怪物不是病人,是一群嬰兒和少年,換言之,是孩子。
而且,是活的。
掉落在他們剛跑過的地方。
艾森也看到了,驚訝地朝前走了兩步,還有點不敢相信:“那是……人嗎?”
安德烈能聽到孩子們撕心裂肺的啼哭和尖叫,不過只有短暫的幾秒鐘,因為他們很快就砸到了地面,發出啪叽一聲或咚的一聲響——取決于他們的年齡,然後尖利的聲音便戛然而止。
不過短短幾秒,安德烈和艾森甚至都來不及動一動,百來個孩子便如同下雨一樣傾倒而下,短暫地空中飛了幾秒,紛紛砸死在地面上。
安德烈幹咽了一下。
艾森搖搖頭:“垃圾場啊……”
倒也不是完全的靜谧,總還有些沒死透的,會發出一些瀕死掙紮的聲音,還有些聽不懂的不連續的短語。
安德烈動了動腳,艾森拉住他:“幹什麽?”
“你的……上一個艾森的東西還在。”
艾森環視地上血淋淋的一片屍體:“埋那個還有意義嗎?”
安德烈沒有說話,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
上一個艾森原本的屍骨上,落了一個十來歲的孩子,睜着眼睛,四肢伸張,後腦勺墜地,從前面看過去,好像一張臉充滿了紅紫色,然後被攤平鋪在了地面上,正因為臉部還能看出原樣,才顯得更加詭異。
安德烈承認,作為曾任特殊職業從業人員,生死他不說已經參破,但總歸已經和自己的人生達成了某種共識,比如冤有頭債有主,比如惡人還需惡人治,比如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比如決策時刻需要狠心,比如入了道就沒有無辜者。在這些前提下,再去理解自己的職業。
但現在,但這個情況,怎麽理解。
安德烈無論如何沒辦法毫無芥蒂地撕翻開這孩子幾乎貼在地上的臉,去撿一些骨頭。他扔開手裏的包,往後退了一步。
艾森走到他的身邊。
“之前我聽說,”安德烈掏出一根煙點上,“沒出息的小孩會被扔去垃圾場。所以,是字面意義上的被扔過來嗎?”
“可能這個時間就是這樣的吧,”艾森拍拍他,“我們走吧。”
安德烈沉重地吐了口煙,點了點頭。
他轉過身,剛走了兩步,就感到背後一陣異動。他警覺地向後看,卻不想有什麽人從背後抓住藤蔓蕩過來,一腳踹在了他的背上,安德烈被沖撞地踉跄幾下,艾森一看便要趕過來,安德烈連忙擡起手:“艾森!別動!!”
艾森聞言急忙剎車,便聽見旁邊一聲冷笑,他低頭一看,腳前方有一道不易覺察的倒鈎鐵絲線,順着線望過去,一個咬着刀的男孩兒正拽着一端,想必在艾森碰到的時候就能一擊削掉他的腳。
艾森向後退了一步。
男孩兒把刀拿出口,朝安德烈看:“你很敏銳啊。”
安德烈沒開口,把刀轉了個刀花拿在手裏,盯着他。
這小子,速度非常快。
男孩兒抖了抖手,鐵線從另一端朝他手裏縮回去,團在他手中的轉輪上,他把轉輪裝進口袋,盯着安德烈手裏的刀:“老東西,你要動手?找死嗎?”
艾森啧了一聲,看向男孩兒。
安德烈朝艾森偏了偏頭,但眼神沒有離開男孩兒:“艾森,別,我們要問他點事。”
于是艾森什麽也沒做。
男孩兒雖然看上去一副不在意的樣子,但眼神一刻都不敢離開安德烈手裏的刀。
艾森看着這兩人僵持,決定幫個忙,他撿起地上的石子,吹了聲口哨,砸在了男孩兒頭上。
男孩兒的臉僵了一下,安德烈決定賣他個破綻,便朝艾森看了一眼。
這一眼的工夫,男孩兒已經奔了過來,一腳踏在垃圾上,靈巧地躍起,一把小刀已經甩了出去,準備趁安德烈躲刀的空檔,另一刀一擊插向他的後頸。
但安德烈沒有躲,小刀擦着他的臉飛過,男孩兒已經來到了他的面前,弓身躍下,直奔面門,刀光晃人眼。
安德烈把刀插回腰後,一個潇灑的轉身,反身借力一腳踹向男孩兒的腹部。
男孩兒還沒來得及落地,在空中挨了這一腳,當下被踢了出去,砸在地面上,吐出一口血。
在艾森看來,就好像一只靈巧的猴子偷襲一只老虎,被老虎一巴掌拍了下去。
男孩兒吐出一點血,迅速扒拉着土試圖站起來,但安德烈更快地來到他面前,一腳踢飛他手裏的刀,又不太重地踢了他下巴一腳,把人踢翻在地,踩到他脖頸,用鞋尖頂了頂他的下巴,讓他動彈不得。
男孩兒試圖掙紮了幾下,沒掙動,擡頭看着安德烈惡狠狠地笑:“媽的,你這雙腿還挺能踢。”
艾森聞言看了從下到上掃了一眼安德烈的腿。
安德烈把腳拿開,蹲下來,捋開他的劉海,露出一張十七八歲、幹淨秀氣的臉,安德烈指指自己,指指艾森。
“我叫安德烈,那位是艾森,你叫什麽?”
男孩兒還想掙紮,但安德烈抓住他兩只手舉到頭頂,用小刀抵住他的褲子中間:“我猜,你可能也在乎你這東西?”
男孩兒皺緊眉,又看了眼氣定神閑的艾森,才咬着牙說:“巴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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