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獵巫-18
于是費恩決定于淩晨兩點,殺了安德烈。
一點半,費恩帶上他最順手的短刀,套上兜帽,離開駐所,走最偏僻的路,一路來到旅店,從後面看,安德烈所在樓層的燈都熄滅了。
他靈活地爬上窗,隔着窗戶看到了床上的被子,他在胸前畫了個十字,輕手輕腳推開窗戶,跳到地面,朝床邊走去。
他抽出刀握緊,靠近床邊,迅速俯身,一手按頭,一手連續捅刺腹部。
其實第一刀,他就覺出不對。
身後一聲火柴響,費恩轉頭,安德烈正靠着窗邊給自己點煙,點上了搖了搖火柴:“我用不慣這個。”
費恩甩手就是一刀,緊接着人便跟上去一個橫踢。
不過刀被安德烈躲過,橫踢被阻斷,安德烈一腳踩在他的腳腕上,那一腳緊跟着就直奔他面門,踢翻了費恩,安德烈上前一步,又踩了一腳他的頭,蹲下來撿起刀插在他的手心,引起費恩一聲壓抑的嗚咽,安德烈把煙從嘴裏拿出來,把煙灰撒在費恩的手心傷口裏。
“我觀察過了,這一般就是你的起勢,所以,”安德烈又把煙放回嘴裏,“要在起勢就贏了你。”
費恩臉色蒼白,手在顫抖,咬着牙擡頭看安德烈:“你知道我要來?”
“我暗示得那麽明顯,你那位朋友還不逼你來做了斷,我就可以競選全球十大直男了。”安德烈站起身,後退了一步。“你朋友是不是有什麽毛病?”
費恩扶着自己的手坐起來:“他沒事。”
“哦,他沒事。”安德烈笑笑,“一到這種時候,這種逼你做了斷的時候,要不就殺別人,要不就娶別人,只要能證明你正常。這不好吧,明明是你們內部的事,要證明也好要了斷也好,為什麽要不相幹的人承擔代價?”
費恩看他。
“為什麽你不閹了你自己呢,這才叫一了百了。”安德烈說,“果然還是太自私。”
費恩摁住自己流血的手:“你想怎麽樣?要殺了我嗎?”
Advertisement
“也可以,不過這不是重點。”
“你想把他們怎麽樣?”費恩瞪着他,“我不會讓你……”
安德烈不耐煩地擡手阻止他:“別說了,我對你們之間的事沒有興趣,我找你來是有問題要問你。”
此時,躲在櫃子裏的洛斯終于按捺不住,對艾森說:“前兩天他還和那人情真意切你侬我侬,今天就互下殺手毫不留情,原來職業真的可以對人産生如此深刻的影響哦?”
費恩警覺起來:“有人!”
安德烈嘆口氣,走過去拉開了櫃門,艾森和洛斯正抱着腿蹲在裏面排排坐。
“我的問題是,”安德烈走回來坐在椅子上,“一般你們殺了人,去哪裏處理屍體?”
費恩一臉懵地看着櫃子裏的人爬出來又站起來,兩個高個子站在原地拍身上的灰,
安德烈湊到他面前,伸手在他眼前晃:“聽到我的問題了嗎?”
費恩這次回過神:“你殺了誰?”
安德烈看他一眼:“現在是誰在問問題?”
費恩咬咬牙,把貫穿自己手心插在地上的刀拔/出來,拽下安德烈的床單,包在自己手上,他失血過多,嘴唇不自覺地顫抖:“你怎麽知道我能處理屍體?”
安德烈略帶驚訝地看着他:“你流這麽多血也不怕死,還在這裏兜圈子,怎麽,你不是自己處理屍體,等下你的同伴會來接你嗎?”安德烈站起來,警惕地掀開窗簾的一角向下望,“應該不會啊,這樣動靜也太大了……”
“你說得對,不會。”費恩平靜地回答,他的血沒有要止住的趨勢,腦子也有點發暈,強撐着看安德烈,“我可以告訴你們怎麽處理屍體,但我相應地也有一個條件。”
“說吧。”
“今天之後,你當做沒有見過我。”
洛斯在旁邊冷笑:“想讓暗殺就這麽過去?我偏不,明天就報給神教院,我們這裏可有神教院的人,是吧大佬。”
安德烈倒是聽懂了:“你想逃?打算去哪兒?”
“沒想好,不過這是個好機會。”費恩看他,“我不會再留在獵巫犬了。”
安德烈皺皺眉:“你知道怎麽出去?”
“不知道。”費恩搖頭,平靜地回答,“我要逃開的,只是獵巫犬。”
安德烈坐回椅子上,翹起一只腿,低頭看着坐在地上的費恩:“好。”
洛斯這會兒也聽明白了,立刻反對:“等等,如果他跑了,你又說他有同伴,那些人不會來找麻煩嗎?我是無所謂,殃及到我們尊貴的厄瑞波斯就不好了是吧。”
安德烈轉頭看了一眼艾森,又轉回來:“不會的。”他朝費恩的方向擡擡腳尖,“說吧,怎麽處理。”
費恩因為失血,動作有些緩慢,他僵硬地掀開袍子,從袍下拿出一小瓶固體扔過來。瓶子滾到了艾森腳邊,艾森撿起來看。
“酸晶?”
費恩點頭:“處理一個人肯定夠,”他看向安德烈,“你殺了多少人?”
安德烈拿過瓶子:“我一個也沒殺,我可是正派人物。”
他交代洛斯找些東西給費恩包紮一下,便要去艾森的房間處理上一個艾森剩下的一些碎塊,洛斯讨厭做苦活,搬了把椅子坐在費恩對面,美其名曰監管,還很委屈地說自己頭粘得不牢,動一動就要掉所以不能動。至于艾森,安德烈看他那小白花的樣子,也不想艾森繼續向自己兜售價值觀——聽這玩意兒很累的,所以安德烈也不打算叫他。
于是,安德烈自己,戴上一瓶酸晶、一包煙和一個背包,去清理死亡現場。
他走在走廊,點了煙抽,吞雲吐霧間,回憶起自己的薪酬水平,第一萬零九次,想當一個垃圾場的廢物混日子。
一小時後,安德烈拉開房門,把裝了最後融不了的骨頭和清理用具的背包咚地一聲放在地上,房間裏幾乎暈倒的費恩疲累地擡起眼看了看他,洛斯和艾森跳下來,一個拉開椅子,一個端來茶水,殷勤地給他引路。
安德烈邊走進房間邊轉脖子,他剛才蹲地上又擦地板又融酸晶又掃地,真把他累壞了。人們想到雇傭軍和殺手的時候,總是聯想起黑夜裏矯健的身手,快刀狠槍,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也不能說不對,但就像所有工作一樣,新人都是幹雜活的,比如,很多時候不是只要完成任務目标就可以的,還有反複的提前布置和事後清理。安德烈剛入行的時候也是一樣,他老子潇灑一槍幹掉某個王八蛋,又因為別的計劃一時半會兒走不了,就讓安德烈清理現場。那年,年幼的安德烈戴着袖套,紮起頭發,穿上靴子,套上圍裙,從裏忙到外洗洗刷刷,他老子三瓶白蘭地直接睡到第二天。
安德烈今夜憶當初,本以為行當裏混久了,年紀大了,再加上已經金盆洗手,不用幹這些了,沒想到還是逃不了,可能是行業宿命吧。
于是他決定,這單幹完不做了。
“去哪處理?”安德烈開口問,他勞動了半天,心情不太好,叼着煙向後勾了勾手指,洛斯跑過來給他點煙。
“垃圾場。”費恩回答他,“有一些死的不太明白的,就送到垃圾場處理。”
“正規途經死的呢?”
“科利爾墓,所有死人都埋在那裏。”
洛斯喔了一聲:“我這身就是在那裏挖的。”
費恩看了一眼他,決定什麽也不問。
“走吧。”他站起身,示意幾人跟上。
艾森嫌棄地看看屍骨包,不想提,又看看血流過多的蒼白的費恩,不想碰。
安德烈看着他:“小王子,選一個吧。”
艾森猶豫了一下,提起了自己的屍骨包。洛斯去扶着費恩。
安德烈拉開門:“請。”
洛斯問他:“你拿什麽?”
“我什麽也不拿,”安德烈咬着煙,“我他媽要休息一會兒。”
兩小時後,安德烈搖醒睡着了的艾森,告訴他到了。
要說艾森也是心非常大,抱着自己的屍骨袋都能睡着,不過他要是心不大,也不會自殺如喝水。
趕車的洛斯跳下來,摸了一把馬的頭,轉身對費恩說:“你這馬真的不錯。”
費恩慢吞吞地從馬車廂裏下來,也摸了摸它,馬兒在他手下順從地低下頭。“是啊,獵巫犬配給我的。”
安德烈站在門口擡頭看。
垃圾場。
巨大的生鏽的鐵門後一片漆黑,月光隐隐照在其上,照出似乎一望無際的鐵欄,後面的面積不可估量,遠望能看見一堆堆垃圾小山,最高的那座在後面,頂端還有些什麽生物在刨翻,裏面傳來一些詭異的聲響,像是狼嚎又像是狗叫。
鐵門上有熒光棒拼出的幾個字母,似乎壞掉了拼不全,只能隐約看出原本的詞語:FUCKING WASTE。
安德烈自言自語:“有必要罵人嗎,已經是垃圾了。”
費恩站直看三人:“這地方地圖上沒有,我已經把你們帶到了。”
安德烈問:“進去之後呢?”
“随便扔掉就好了,這裏什麽也出不去,不管是人還是別的什麽東西,離城鎮也很遠。也不會有任何人追查,扔了就好。”費恩頓了一下,又摸了摸他的馬,“還有一件事。”
安德烈轉身看他。
“得殺了這匹馬。”
安德烈點點頭:“逃跑課程101,處理掉交通工具。”
但費恩接着又說:“我現在受傷,做不到,要拜托你。”
安德烈一臉厭惡地後退一步:“不可能。我不殺小動物。什麽人會殺這種無害的動物啊,變态。”
費恩看艾森。
艾森後退一步:“我的手不殺生物的,我從來不親手碰這些事。”
費恩看洛斯。
洛斯後退一步:“我頭會掉哎大哥,我什麽也幹不了,我現在很嬌弱。”
安德烈一揮手就要帶人朝裏走:“你自己看着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