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獵巫-13
羅納被派去打頭陣的時候,有些瑟縮地動了動腳,面前正在訓話的米嘉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越過他走過去繼續向大家講話,又提醒了一遍行動關鍵和獵巫犬的榮譽,才下令出發。
晚八點。
筆墨吏一小時前通知獵巫犬,西林有病人。
羅納拿着火把和短刀,名義上他要打頭陣,但實質上他還要充當誘餌。其實他該有這個心理準備的,畢竟他進獵巫犬也是勉勉強強。今晚行動的一隊由費恩帶領,可隊內也分親疏遠近,比如米嘉他們幾個,明顯之前就和費恩關系匪淺,總是自成一派。
他本以為既然一隊,總該講究個共同行動,但事實上他發現,他們這些新來的,很有可能就是來當炮灰的。他不如同僚嘴甜有眼力,沒有湊到米嘉面前好好表現,而費恩很忙,對隊內之事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于是不過短短一個月,他便成了最被排擠的那一個。
啊,現在還要加上一個,剛來的……什麽,安卡爾弗拉基。
他和弗拉基,一個當誘餌,另一個當一攻刺客,也就是說,當羅納把病人引出來後,弗拉基要當第一撥攻擊者,負責殺掉病人裏先出頭的先鋒。
一般而言,誘餌和刺客的死亡率,是最高的,因為先鋒,都是最兇猛的。
所以羅納更緊張,更擔憂,他信不過弗拉基。
因為弗拉基他,面試倒數第一啊!
只能寄希望于二攻了。
米嘉吹了聲口哨,示意羅納火把不夠亮,于是羅納只好把試圖遮擋火把的手臂放下來。他剛一放下手臂,就聽見樹林裏簌簌作響,吓得他趕緊又遮了遮火,聽見後面不滿的聲音,只好再硬着頭皮放下手。
沒辦法,他也只是聽說這裏是僅次于白銀塔的地方,才費勁心思擠進來的,沒想到……
樹林裏靜谧無聲,仿佛沒有活物,羅納每一腳踩在地面上,都能聽見鞋底碾壓土地的聲音,嘎吱作響,面前泥土黑黢黢地延展着,月亮永遠暗淡遙遠,羅納的手輕微地顫抖。
每時每刻,都有人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變成怪物,不管“病人”這個名字再入耳,但人人都知道,怪物就是怪物。怪物們總是會奔向樹林間,藏在暗影中,遠離人煙,無差別地攻擊,殺人,也吃人。
在這裏,沒人會為一個變成“病人”的人牽挂或擔憂,因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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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納腳下踩過一片樹葉,發出一聲脆響,他僵在原地,後面的隊伍也拔刀待發。
樹葉?
這附近的樹沒有葉子,是從遠處帶來的。
怪物們在這裏。
羅納稍稍轉頭,米嘉伸伸兩指,示意他繼續往前走。
羅納定定神,向前走,而他也發現,後面的隊伍不再跟上了。
雖然他不怎麽信任弗蘭基,但這時候要能看到隊友也是好的啊。可是他根本不知道弗蘭基在哪裏。
他獨自向前挪動,從高處看,在黑暗寂靜中,只有一點火光從樹林中移出,向前方魑魅所在靠近,那前面,雙雙眼睛落在他身上。
羅納握着刀的手出了一層汗,他緩慢地向前移動,卻不知道該何時停止。
過分安靜了。
前面後面,都沒有一絲絲聲音。
羅納想轉頭。
他手裏的汗太密,手太濕了——
刀從他手裏落下。
啪地一聲,驚醒了西林。
一瞬間,前面樹叢中躍出幾片黑影,以極快的速度跳出來,此時按照計劃,羅納應該卧倒,但衆人都未想到,後面竟也有病人,隊伍裏傳出一聲尖叫,接着便有一支箭脫手而來,正射中羅納腳下,他附身不得,卧倒不能,正舉着火把僵在原地,仿佛一個活靶子,面前張牙舞爪的怪物,紛紛朝他而來。
羅納眼睜睜地看着那猙獰的面孔放大,腦中一片空白。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斜上方樹上一人直跳而下,一腳踏在了一只怪物頭頂,又借着這力,在空中打了個旋,他身上的紫袍随之轉開,像朵花一樣綻開,而此時這人已經踩在了另一只的肩膀并将它壓在地上,兩把短刀劃了個十字,精準地割開怪物腰側的軟褶,換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吼叫,這叫聲震懾住了同行的怪物,讓它們頓感驚慌,而獵巫犬的人趁此機會,迅速扭轉局勢。
這人站起來,走到吓坐在地上的羅納面前,彎腰問他:“我是你的刺客嗎?”
羅納慌張地點點頭,安德烈把他拉起來,但羅納抖抖索索不願起身。
安德烈只好蹲下來看,發現羅納褲子一片濕漉漉。
羅納解釋說:“我以前……是做文員的……”
安德烈什麽也沒說,把紫袍脫下來遞給他:“跟在我身後。”
羅納把紫袍圍在腰間,扶着安德烈站起身來。
安德烈把自己的弓箭給了羅納,讓他站到林子中間,羅納感動地望着他:“我跟你去哪裏?還是藏到哪裏等你?”
“噢不寶貝,”安德烈随手解開西裝扣子,又擡起沾血的刀,用刀柄蹭蹭額頭,咧嘴一笑,“你繼續當誘餌。”
說完他離開,把羅納再次孤零零地剩在樹林中間,周圍打打殺殺的聲音清晰在耳,羅納拿着弓箭,心驚膽戰地望着四方,卻見樹林中暗影重重,風動更是滲人,似乎随時又有那疾馳的怪物朝他咬來,他抓着弓箭,拉滿弓四下比劃,以為某處有動靜,咬咬牙放了一箭,誰知正中它們的聚集地,緊接着便竄出幾只怪物朝他飛奔而來。
神出鬼沒的安德烈再次出現,替他以常人難企及之速解決掉兩個,但還有一個趴在羅納身上又抓又咬,直到被安德烈捅穿。
羅納渾身發冷,要不是他尿不出來了,準得再尿一次,他拉住要離開的安德烈:“我跟你一起走!我在這裏會受傷!”
安德烈不在意地笑笑,把衣服從他手裏抽出:“當誘餌哪有不受傷的。”
說完又潇灑地離開,只剩弱小無助的羅納,心驚膽戰地站在怪物眼中。
他咬牙切齒,這個魔鬼……
而樹林中,攻擊又蠢蠢欲動。
……
等樹林中刀聲、箭聲、慘叫聲都停了的時候,羅納一屁股坐在地上,甩開了弓箭和刀,任憑手發着抖。
等風聲都停得差不多的時候,安德烈才回到他的身邊,坐下。
米嘉在遠處清點人數,他聽了人頭統計,朝安德烈看了一眼,走了過來。
“你殺了15個。”米嘉冷冰冰地開口。
安德烈擡頭看了他一眼,米嘉準備的一些刻薄話一句都說不出口,說實話,雖然他不願意承認,但本能地,他知道這個人不好惹。
但羅納聽完數字震驚得連嘴都合不上,15個,創記錄了吧,這才幾分鐘,而且這人都不用箭,全是近戰……他很興奮,媽的,抱上大腿了,帶帶我……
米嘉走遠,和費恩說了什麽,費恩便走了過來。
費恩很和善地問了兩人的狀況,然後坐在了安德烈的旁邊,又看了一眼羅納。羅納頓時心領神會,這是讓自己先離開,他們要說話。
但羅納只當自己沒看見,開什麽玩笑,機不可失時不再來,這麽強的大佬,不好好抓緊,萬一分配給了別人怎麽辦。于是羅納打定主意,不動如山。
費恩看了他一眼,也不管他了。
“你做得很好。”費恩把眼神放在安德烈身上。
安德烈笑了一下,又看了眼遠方警惕地盯着這邊的米嘉幾人。
“或許今晚你想和我們一起去喝慶功酒?”
“不了吧,太累了。”
“其實,我也有些好奇,”費恩舔舔嘴唇,盯着安德烈,“你之前是做什麽的呢?”
安德烈望了眼米嘉他們,又轉頭看費恩:“呃……文員。”
羅納在旁邊看了他們一眼。
費恩沒有套到話,也沒有約到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離開了。
羅納一看有機會,當下用衣服幫忙給安德烈擦刀:“弗蘭基先生,我叫羅納科爾,今後我們就是一組的了。”他發現紫袍還在自己腰間,就開始解,“您放心,我一定洗幹淨還給您。”
“不用,”安德烈站起來,給自己點着煙,甩甩手把火柴熄滅,眯着眼看他,“送你了。”
***
于是晚上九點,洛斯坐在旅店酒廳裏小飲時,就看見了收工回來的安德烈,便招呼他過來坐,安德烈拖着腳步走過來,在他旁邊坐下。
洛斯看着他就笑:“只是工作了一天,就變成這個鬼樣子。”
安德烈不理解:“從早上七點到晚上九點,瘋了嗎?”
洛斯嘻嘻哈哈地笑:“有工可以做是好事,有工做代表有錢拿,是福氣你懂不懂?”
安德烈上下打量他:“你今天做什麽了?”
“你知道我被分配到手藝人哪個地方嗎?”
“哪個?”
洛斯眉毛一挑:“分肉,分揀瘦肉和肥肉。”
安德烈眉毛一挑:“我們有肉吃?”
洛斯白他一眼:“別打岔。他們居然讓我把瘦肉肥肉挑一下,然後分別運給商店賣,他媽的真是好笑,想當年我屠殺艾爾美斯時,簡直……”
他說到這裏,停了,轉個彎換了個話題:“總而言之我不去了。”
“然後呢?”安德烈看他,“有沒有什麽懲罰?”
洛斯聳聳肩:“說是明天叫我去垃圾場。”
“不錯,挺适合你。”
“我看你也快了,垃圾場才是你和我共同的歸宿啊。”
安德烈朝四周看看:“艾森呢?回來了嗎?”
“他早早就回來了,和翹班的我差不多回來的,不過他不用被扔到垃圾場。”洛斯往樓上看了一眼,“回去休息了,說是‘度過了充實的一天’。”
“艾森認真工作了嗎?”
洛斯翻了個白眼:“他回來的時候喜氣洋洋,說開創了藝術潮流,紅配綠一定會流行,沒聽懂,反正挺高興的。”
“那他肯定沒有認真工作。”安德烈思索,“認真工作的人怎麽會高興呢?”
洛斯哈哈大笑,和安德烈碰了碰杯,灌了一大杯啤酒,又把杯子重重砸在木頭桌面。
這會兒酒廳的燈光更暗,留聲機開始放些暧昧的曲子,人也越來越多了起來,三三兩兩湊一起,耳鬓厮磨低語在四面八方窸窣。
洛斯調笑着打量了一下周圍,對安德烈擠眉弄眼:“你知道這地方幹嘛的嗎?”
安德烈點點頭,他喝了杯檸檬水,終于舒服一些了,于是松松外袍,把項鏈拽出來,放到袍下的黑色衣服外。
洛斯四處轉頭:“我覺得……我也應該找一個……”他看安德烈,“你有沒有那種感覺,在旅游或者外地的時候,性///欲特別高漲?叫什麽‘旅途性///饑渴’?我想我讀過什麽文章,關于這種事,也許有個什麽很科學的解釋,或者就是我編的,我也不知道……”
安德烈懶洋洋地聽着,撐着頭,兩杯檸檬水後,他舒服多了,甚至有些食欲。
就是在這時,他看到了房間另一角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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