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獵巫-3
費恩問他:“安莉,對嗎?”
說着招呼人來給他包紮傷口。
安德烈轉頭看了看艾森,點點頭,跟費恩握了下:“剛才那些怪物是什麽?”
“病人。”
安德烈挑了下眉毛:“我以為生病的人都應該在床上休息。”
費恩因為這句話放松了一些:“我也覺得。”旋即又補充,“不過這種病更致命。”
他轉頭看了眼樹林外的天色,看向安德烈:“太晚了,您和您的……朋友該找個休息的地方,先離開這裏回鎮上吧。我們也要回去了。”
安德烈正要問艾森的打算,轉身只看見艾森擡着頭盯着月亮一直看。
安德烈走到他面前問:“在看什麽?”
“你覺不覺得,”艾森把視線從月亮上移下來,“這裏的月光很淡?”
安德烈陪着他一起望望,想了想搖搖頭,他沒太看出差別。
那邊獵巫犬從後面搬出來那個“怪物”,艾森便轉而問他們:“這就是你們獵的東西?”
費恩點頭:“對,這個應該記在安德烈先生名下。”
艾森看了一眼安德烈,安德烈把眼神轉開,問費恩:“要帶回去嗎?”
“不,現在處理。”
“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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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的幾位“獵巫犬”同伴已經拿出了小刀,一個戴眼鏡的男人跪在屍體旁邊,一邊往自己身上套厚重的類似手術服一樣的披衣,一邊朝後面的助手喊:“火!”
助手跑過來,在削齊的一根木棍頭上澆了油,又用硝紙擦亮火,把火把燒亮,舉在男人身邊,方便他看清。
男人用一把靈巧的小刀,小心翼翼地把“病人”的腹部剖開,示意火把靠近,更仔細地向裏看,用手在裏面似乎翻找着什麽,在血肉中摸索。而那東西似乎還沒死,在很輕地喘着氣。
安德烈注意到這個,試圖走上前提醒他們,但被艾森攔了一下:“他們知道。”
男人似乎摸到了什麽,調整了一下跪姿,靠得更近,幾乎撲在它身上,而“病人”的嚎叫聲似乎更加凄厲。
男人轉頭和助手對視了一眼,慢慢地從滿腔腸子中往外抽。那“病人”的腹部被剖開,于是可以很明顯得看出來,他的腸子、器官和骨頭統統都朝中部擠壓,腰部兩側幾乎只剩一層空皮,器官全都變形,沒有心髒,擠作一團的髒器發着色彩濃烈的紅色,幾乎有點發黑,因為血液都從這裏流動。
男人抽出了一塊小東西,等拳頭從腸子裏拔/出來才展開裹着黏糊糊血液的手掌,上面躺着一顆包着血珠的圓潤鵝卵石。安德烈仔細看了看,那塊鵝卵石像是由骨頭形成的。
男人站起來,把骨石上的血擦幹淨,交給費恩,費恩接過來,遞給安德烈,後面的米嘉冷哼了一聲。
“給我的?”安德烈問。
費恩點頭:“這是你獵到的。”
安德烈接過來:“這東西有什麽用?”
“是你的戰果。我們找個能歇腳的地方說吧。”費恩看向後面被擡出來的克萊爾,“今晚太漫長了。”
獵巫犬的人走在前面,費恩是這群人的領隊,說話最有分量。
安德烈從他們的交談中得知,這個“獵巫犬”組織存在已久,主要獵殺“病人”。獵巫犬大概有一千餘人,費恩是第一隊的隊長,米嘉是他的副手,副隊長,今夜他們大概來了十幾個人。
費恩雖然沒有艾森那麽高,但看起來體格很強健,頭發是向日葵一樣的橙黃色,臉龐寬闊,眼神明亮,聲音昂揚,笑容寬容随和,對周圍人很照顧,也看得出頗受衆人信賴,是個“老大哥”一樣的存在。
米嘉年輕得多,看起來有些急躁,他的頭發非常短,只有一茬貼在頭皮上,看不出顏色,也許有些發灰,有雙目光專注的鷹眼,在盯人的時候很有威懾力。他比費恩要高,和艾森差不多,但總站得不太直,處于很戒備的狀态。是個帥哥。
出于本能,安德烈需要對陌生的環境盡可能多地掌握一些信息,他是個沒什麽安全感的人。艾森只是跟在他身邊,看他靠近費恩,就也跟着走上前,還不忘和陰鸷盯過來的米嘉平平淡淡地對視一眼。
“你叫他們病人,那麽他們生病之前呢?”安德烈笑笑,“是不是和我們差不多。”
費恩顯然沒有什麽戒備,很自然地回答:“是的,和我們是一樣的。”
“那是什麽病呢?傳染嗎?”
費恩搖搖頭:“不傳染,但每個人多多少少都會有些問題的,”他笑了一下,“所以才要保持心态平和,才能讓身體健康。”
……
安德烈噎了一下,這話倒是沒錯,但講在這裏就有些怪怪的。
艾森在旁邊拽了拽他的衣服:“你想知道什麽?問我啊。”
安德烈一想也對,這裏有個活體信息大全。
于是安德烈和艾森放慢了腳步,漸漸落後于獵巫犬,跟在擡着克萊爾屍體的那些人後面,除了米嘉狐疑地看了他們一眼,倒是沒有其他人注意。
“說吧。”安德烈抱起手臂看他,等着艾森彙報。
“那個老是盯着我們的,昨天吃了一碟生牛肉,所以今天早上拉肚子了,等着瞧吧,今晚他還要拉。”
“……誰問你這個了。”
“那哪一個?”
安德烈轉頭看他:“你說的一段時間之前,就前到昨天嗎?”
艾森有點氣短:“這裏能量場和我不太配……”他又很快補充,仿佛在自證,“但是有的地方,我能看到上下五萬年。”
安德烈普普通通地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倒是沒有太在意,不過在艾森看來,仿佛就在說“不行啊艾森,不過如此”。艾森皺起眉,頗有些委屈,怎麽了,比起很多人已經很強了好不好:“那我也是很厲……”
話沒說完,就發現前面的人停下了。
獵巫犬的人給他們讓了條路,艾森和安德烈順勢走到前面。
城門高聳,左右一望是高立綿延的城牆,從樹林中走出,在平原上不過行了幾百米,便是這巨大的城池。高大的城門現已關閉,只留一道小門開在城牆腳邊,門上懸着一面獅旗,旗上威風凜凜的雄獅正在撕咬玫瑰。穿铠甲、立長矛的守衛戰士站在樓頂,像中世紀的士兵,目光森森地朝下看了他們一眼,又繼續遠望平原。
門邊也有兩位士兵,一邊各站一個,頭盔下是兩張年輕嚴肅的面孔,盯着初來乍到的艾森和安德烈。
門口還站着一個男人,年齡四十上下,臉色紅潤,穿着褐色馬甲,帶着麻繩編的發圈,圓框眼鏡下一雙狹長的眼睛,個子矮小,笑容滿面,不停地搓手,似乎對來人翹首以盼。
他一看見艾森和安德烈就殷勤地迎上前來,語速很快,很自來熟,講話有一些口音:“你們好!剛到嗎?晚上來啊?晚上來多黑啊,不如早上來,早上來還能看看克拉依斯江,現在看不了了……來來來,這邊,來,過一下閘機。”
閘機?
安德烈被他帶着,走到了小門旁邊,這時候他才看清,這裏居然有個閘機。
“過一下,來,好幫你們發一下通行證。”他說着就要迎安德烈進去。
安德烈輕輕移了下,沒讓他碰到:“什麽通行證?”
“在城裏活動都要通行證的嘛,方便。”
安德烈砸了下嘴,一個處處透着中世紀風味的地方,有個閘機怎麽想都不太對吧。他朝閘機後看了一眼,果不其然看到閘機還接了電線。哎,閘機都造出來了,沒有手電筒是不是過分了。
他轉頭看了一眼艾森,艾森顯然也有類似的疑問。
但艾森畢竟游歷宇宙已久,這點事在他看來雖然有些奇怪,倒也不是大事,他向前走,越過安德烈,先通過了閘機。
閘機在他經過時,滴了一聲,高欄上顯出了熒光數字:NO.AXX11。緊接着,随着一陣滴聲,閘機便慢慢送出了一個不到三寸的薄鐵牌,附贈一條挂鏈。
艾森拿起來看,鐵盤一面是剛才的熒光數字,刻在鐵盤上,仿佛一個編號,而另一面,是艾森的面部浮雕。
他只看了一眼這浮雕就惆悵地抱怨起來:“拜托,我沒看鏡頭啊……”
安德烈便也跟着走上來,過閘機時停了一下,才走下來。他的牌子被艾森直接從機器裏拿下,直接翻到浮雕,看完了抿抿嘴還給他:“……照得還可以。”
門口的男人很快地跟上來,熱情地指引他們繼續往前走:“來來,還要體個檢。”
安德烈伸了下手臂,輕輕地攔住他匆匆的步伐:“多謝,您怎麽稱呼?”
“嗐,看我,把這事兒忘了。”男人站定,稍稍欠身,一副老派的紳士模樣,但做來有些勉強,看得出不太熟練,“鄙姓拉夫特,是負責接駁的。”
“接新人?”
“是的,”他帶兩人到了一個掃描儀前,“就這裏,很方便,掃一下就行。”
安德烈正要上前,艾森擋了他一下:“我先來吧。”
說着便走上前去,掃描儀探測到人,旋即亮出紅外線,從頭頂到腳底,上下來回兩遍,顯示器上霹靂嘩啦放出動畫煙花,一個“100”的标志跳出來,還伴着故作俏皮的機械女生:“恭喜您!健康指數一百分!”
艾森愣了一下,轉頭看拉夫特:“這什麽?體檢嗎?”
拉夫特點點頭,又在旁邊鼓起掌來,對着一百分連連贊嘆:“一百分?真了不起……”
輪到安德烈了。過去之前他還在想,自己鍛煉勤奮,早些年不說以一當百吧,起碼人擋殺人還是做得到的,上了年紀除了抽煙沒什麽不良嗜好,想來35歲正當壯年,健康指數也不會太差。
但掃描儀掃了一遍,顯示器上就開始亮黃燈,一個醒目的60分被打出來,機械女聲聽起來像責怪他:“健康指數60分,要保持心态平和哦!”
艾森不信:“不可能,他入職的時候我給他體檢過了,沒什麽問題。”
安德烈轉頭:“你什麽時候給我體檢的?”
艾森避而不談,走到拉夫特面前:“所以是哪裏有問題,有沒有報告我看看?”
拉夫特說:“有的有的。”帶着艾森去機器後面取報告。
安德烈不大在乎地看着艾森,那邊艾森正嚴肅地盯着報告,看完了折了下紙準備帶走,還沒動就被攔下了,連士兵都轉過來對着他。
拉夫特告訴他:“報告只能看,不能帶走。”
艾森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還給了他。
等艾森心事重重地走回來,安德烈笑着看他:“如果我身體不好,就不要給我重活兒了。”
但艾森沒有回話。
獵巫犬的人只是過了下閘機,他們已經有通行證,便不再領牌,又各自測了遍健康指數,就和安德烈兩人道別後徑直離開,今夜他們要埋葬克萊爾。費恩留下交代拉夫特帶他們一段路,才和他們道別。
拉夫特确确實實是個話多的男人,艾森看過體檢報告就不怎麽說話,安德烈便陪着拉夫特東扯西扯。
小鎮裏燈火輝煌,拉夫特仿佛一個導游一樣,沿路給他們介紹了這間店是做什麽的,那間店是幹什麽,哪裏可以住人。路上的人們的穿着也都千奇百怪,同時又很古老。比如一個穿克裏諾林裙的女人剛搖着小扇子走過去,那邊就沖過去一個戴牛仔帽拿馬鞭、穿靴的男人,就連西裝和燕尾服都能找到幾件。安德烈不太明白,整體來看這裏無論街道還是樓房,都像是中世紀的風格,但有人打扮得像蒸汽時代。
年代混亂,如果這是個電視劇,安德烈一定會覺得串臺了。
而最引人眼目的,是兩座高聳入雲的尖塔。一白塔金架,一銀塔黑頂,熠熠生輝,俯視全鎮,塔頂端,兩束強光探照光掃遍每一個角落。
安德烈剛擡頭看,就聽見旁邊艾森輕聲地說:“電子流。”
拉夫特告訴他們,整座小鎮繞兩塔而建,以塔為圓心,環形設計,建築物依次拔高。
安德烈一路上都在适應這怪異的小鎮,這個中世紀建築風格裏混進了兩座高科技巨塔,人們打扮從中古到蒸汽時代無所不包,仿佛一場大型的裝扮秀。
拉夫特講了半天的城鎮布局,這會兒講到了須知事項。
“首先,健康指數不高的人,一定要注意保持心态平和,前往不能動怒,只有保持積極健康的心态,才能改善身體條件。”
艾森轉頭看了眼安德烈:“聽見沒?切記不要動怒。”
“我什麽時候動過怒?”
“其次,一旦健康指數下降至20%以下,要立刻向安全理事會報備,可拉響随身信號彈……不要急,等下送到旅店會發的。而且健康指數常在40%以下的,要佩戴健康檢測器……”
安德烈打斷他:“多問一句啊,這裏很多人有病嗎?”
“那這個就要說到第三條了。一千年年前這裏女巫盛行,禍亂一方,罪惡滔天……”
“是啊,壞家夥們。”艾森在一旁憤憤贊同。
安德烈則關注另一個重點:“一千年?真的假的……”
拉夫特又繼續說:“多虧了英勇的神教院,帶領大家開展了轟轟烈烈的打擊女巫的行動,拯救民衆于水火,把她們徹底消滅。可惜沒想到,她們臨走還下了詛咒……”
“是啊,該死的女巫,走之前還要下詛咒。”艾森繼續贊同。
拉夫特第二次被打斷,又接着說:“死前她們下了兩個詛咒,一個就是狂化病,另一個就是謹言咒……”
艾森愣了一下:“死前?我以為只是趕走,你們獵殺女巫嗎?”
拉夫特看了他一眼,又繼續說:“這個狂化病嘛……你們今天看到獵巫犬了,在狂化病人出現之前他們司職獵巫,女巫清除完畢後,他們便負責清除狂化病人。說來也是過分,女巫不知道做了什麽手腳,也許是下了什麽毒,凡是生了病的人都會變的人不人鬼不鬼,救也救不回來。”
安德烈有個猜想,他插話道:“體內有什麽東西嗎?”
“普拉埃思林蛋白,”艾森看他,“俗稱‘紅泥’。”
“具體是什麽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治不好,也擺脫不掉,跟這東西打了這麽多年交道下來,就一條,這病只在情緒不穩定——或者說暴怒——的情況下才發病,其他時候倒是很少發病。”拉夫特語氣隆重,“所以一定要平和,平和才能活命啊。”
安德烈轉頭看艾森,笑眯眯的:“原來紅泥還有這個功能。”
剛在艾森在檢驗單上看了一遍,看到紅泥是導致健康指數低的重要原因時,臉色就已經難看了,結合剛才的事,不難推斷,人體內紅泥含量過高,應該會變成那種被獵殺的怪物。回想他艾森在遇到安德烈之時就大咧咧跟人保證了安全,女巫們還有這麽段故事他也不清楚。
他只好清了清嗓子,再次向安德烈鄭重保證:“這個你不用擔心,我來解決。”
安德烈笑了下,沒說信不信,只說:“好,那我也多平心靜氣吧。”
說實話,安德烈自從聽見“平心靜氣是健康良醫”這種話的時候,就已經無法嚴肅對待這件事了,在他看來,十分的荒誕無聊。但艾森倒是很正經。
“謹言咒是什麽?”安德烈又問。
“就是指,有一件事不能說,說了就會死。”
艾森問道:“什麽事?”
拉夫特搖頭:“不知道。”
艾森眉毛一挑:“你可以寫下來。”
“我真不知道,我來的時候聽說過有這麽一東西,我連問都不問,”拉夫特連連搖頭,“保身。”
安德烈問他:“如果你不知道,萬一某天随口說出一件事,恰好就是呢?”
拉夫特還是搖頭:“我真不知道。”
安德烈和艾森對視了一眼,也不再追問。
“還有別的事嗎?”
說話間,他們已經到了旅店門口。
“最後一件事,每個人都要有工作,所以你們明天,要去應聘。”
旅店的門被侍從從內拉開,前臺有個漂亮的女人正在塗指甲油,懶洋洋地擡眼朝他們看,有個男人倚在前臺上,一臉壞笑,正在奉承她的品味,聽到動靜轉頭朝他們看,笑嘻嘻地開口打招呼。
“來晚了吧你們。”
艾森一看見他就啧了一聲,很嫌棄的樣子:“羊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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