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獵巫-4
羊駝?
羊駝打扮得人模狗樣,二十五六歲,梳着褐金色的大背頭,左耳戴鑽石耳釘,穿了件墨綠色的飛行夾克,墨鏡夾在口袋邊,黑褲短靴,年輕張揚,一張帥臉,笑得賤兮兮,不知道哪裏搞來的身體。
一看見他們就走過來,到身邊就一把搭住安德烈的肩:“等你們半天了,怎麽才來?看到我一定有很多問題想問吧,沒關系,慢慢問,我有的是時間……”
安德烈和艾森對視一眼,越過他朝前臺走。
羊駝在背後揮手臂:“別走啊,我可以大發慈悲告訴你們……”
前臺的侍應生迎接他們,朝他們欠欠身,請他們出示銘牌,還請他們再次對着掃描儀測了一下健康指數,都在60分以上才為他們辦理入住。安德烈的分數是63,還稍微上漲了一些,艾森倒仍舊是明明白白的100。
安德烈轉頭問羊駝:“你多少?”
羊駝一甩頭發:“你猜下?”
安德烈轉回頭沒理他。
于是羊駝趕上來,又一甩頭發:“75啦,我這種人才……”
這個地方的科技着實令安德烈困惑。比如這位前臺侍應生,為他們辦理入住的時候還是敲電腦錄信息,給他們《應聘守則》的時候,這守則是寫在羊皮紙上的,同時還給他們了兩根蠟燭,照明用。
安德烈都不太想接《應聘守則》,因為他只想躺平,于是沒伸手:“一定要工作嗎?我們可能很快就要走了,連試用期都混不完。”
侍應生回答道:“一定要工作的,不然只能被丢到垃圾場了。不管你在這裏多久,都是要工作的,這裏不需要閑人的。明天就是應聘會了。”
安德烈快憂郁了:“不讓當閑人?這社會也太可怕了……”
艾森沒有他這種心思,只是看了一遍羊皮紙,又折疊了起來。
羊駝往臺子上一靠:“老頭兒,給我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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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應生看了一眼他,慢吞吞地也給他遞了一份。
由于他們三人的房間不太遠,羊駝就一路跟在了兩人後面,看來有個人的身體讓他心情不錯,他口哨吹得都特別響,就是過于難聽。
安德烈為了不受這種折磨,決定跟他聊天:“你哪來的身體?”
“墓裏挖的。”羊駝回道,“厄瑞波斯讓我過來,我就先過來了,他說我過來幫忙的話可以讓我用人的身體,我就去挖了一個……別這麽看我,這是在遠郊荒地裏挖的,沒人祭的,也不會有人追查,別擔心我。”
“你放心,我不會擔心你。”安德烈看了一眼他,“你是怎麽過來的?也是調速?”
“噢噢,你看到他那招了吧。他那種就屬于高射炮,在我看了就屬于為一趟行程就送個火箭,不過他有錢喜歡發火箭也沒辦法,我們的方法就比較土了——我把自己弄散了過來再重新組裝的。”
安德烈皺皺眉:“那你還是你嗎?”
“那肯定會有一部分不知道散到哪裏去找不回來了,不過沒關系,我們本來也沒有多完整。”
“哦,怪不得你們想占領某個地方。”安德烈笑笑,“你們那麽容易散開移動,就說明你們不太容易紮根吧。”
羊駝皮笑肉不笑,聳聳肩:“算是吧,厄瑞波斯驅逐獵殺我們,無家可歸,無枝可依,”他說到這裏又攬着安德烈的肩膀,“滿宇宙追殺我們,我們好可憐啊我的朋友……”
安德烈握住他的手:“愛莫能助啊我的朋友。”
艾森轉頭看這兩位“濃情蜜意”地貼在一起,兩張臉都皮笑肉不笑,沖羊駝擺了下手:“你該去哪兒去哪兒吧。”
羊駝兩腳啪地一聲一并,彎彎腰做紳士禮:“當然,我的厄瑞波斯,明天見。”
艾森懶得理他,推門進房間。安德烈也準備進自己的房間,卻被羊駝拉住小手臂,稍用力推了一下,頂在牆邊,羊駝順勢跟上來,跟他面對面,距離保持得過于近。
羊駝說:“我叫忒皮爾洛斯,你可以叫我洛斯。”
安德烈點點頭:“我盡量。”
艾森在裏面喊:“安莉,你進來一下。”
安德烈對着洛斯挑了下眉毛,洛斯松開拉他的手臂。
他一進門,艾森就把門關上,又把羊皮紙往地上随手一扔,盤腿坐在地上,把蠟燭放在面前。
“現在,我們來把世界要素總結一下,你有沒有什麽特別留心的地方?”
安德烈也慢悠悠地坐下,把蠟燭放在地上:“我困了。”
艾森看起來為難了一下,又繼續:“行吧,很快結束,開個短會。”
“……”
加班,加班,加班。
艾森歪歪頭盯着安德烈:“怎麽了?你在想什麽,這麽出神……”
“沒什麽。”
艾森已經拿出了個方方正正的盒子,魔方大小,他左撥弄一下右扭動一下,竟将一個小方盒變成了一個15公分左右的方盒。
“壓縮的嗎?”安德烈問道。
艾森把盒子放在地上:“一種折疊法。”他說着拉起一邊的遮擋。
盒內部一片純白,裏面有顆粗壯茂盛、色彩奇異,樹狀的東西,除中間一條褐色的枝幹外,周邊延伸除無數枝條。說是樹,也只有形狀像,而實際上,那枝條并不是實物,只是條條流動的光,光枝在樹上生長,顏色無一相同,色彩斑斓地閃爍在純白的盒內。
有些光枝伸着伸着便停止生長,再也不向前延伸,而其自身光芒也在閃爍之後,或驟然一亮,或極速暗淡,最終這條光枝便消失了。
有些光枝伸着伸着竟顫了一下,突地又冒出一點異光色,而那異光色點如幼苗一般,有的便逐漸伸長,成長,光芒越發耀眼,成為和原光枝亮度相似的新光枝。
安德烈看得有些迷了:“這是什麽?”
艾森輕聲回答:“世界。”他指着這些光枝,“這是時間線。”
“哪一條是我們的?”
艾森擡起頭看了他一眼,指向一條克萊因藍色的光枝:“這條。”
安德烈循聲望去,光枝透出的藍光深邃優雅又純淨無比,偶爾在其上閃過淡金色的亮點,光枝如水如墨,如悠揚的曲調,輕飄飄地生長。
艾森又說:“不同的顏色代表不同的時間線,比如這條橙色的時間線,線內所有的一切都是橙色的——對我來說,即便某個生物跳躍到了這個灰色的時間線,他仍舊是橙色的,假如橙色的時間線崩塌,不管他在哪裏,都一樣随之消散的。”
“時間線的崩塌是什麽意思?”
“其實就和人生老病死差不多,是個很自然的過程。假如時間線發生了嚴重的扭曲、折疊等等,或是自身能量已經不足夠時間繼續延伸,好像人生病病死或自然老死,就只是結束了而已。”
安德烈盯了一會兒,才把頭轉開:“褐色的枝幹是什麽?”
“這個東西是我用來做标記的。”艾森回答,“枝幹就相當于……坐标系吧。”
他說着伸手去碰一條提香紅的光枝,手指上那段藍黑色的刺青覆在他鼓起的血脈上,而柔軟嬌嫩的光枝随着他的觸碰輕輕地飄着,似躲非躲。
艾森說:“這就是我們現在在的地方。”
“有名字嗎?這些時間線。”
“沒有,有編號。”
艾森收回手:“接下來根據我們對它的了解,還要給它做一下資料補充。”
安德烈擡頭看他:“你之前和女巫在這裏做生意,你來過很多次?”
“是的,可是我上次來已經是兩年前的事了,這裏說不定已經過去了幾百年。”艾森搖搖頭,“資料要更新了。”
“那這樣豈不是很麻煩,你沒辦法及時更新,一離開情況就變的話,永遠也不能掌握全部資料。”
“那倒也不是。”艾森又指了指盒子,“這個基本就是資料索引,可以調出全部檔案,我有編碼自動更新探測植入在時間線裏,這裏沒有是因為女巫不準。我們在這裏做交易,如果我植入搜集探測器她們會懷疑我做手腳監視她們,因為是生意合作夥伴,我就退讓了一步。”
安德烈點點頭,發現時間線中有些顏色很暗,發黑灰色:“這是什麽?”
“這些過于烏黑的時間線,就是髒東西聚集的時間線。”艾森的臉上露出了不經意的嫌棄,“說明它們過多,占據了時間線,等我有空就去把這條時間線砍了,省得它們順着爬到別的地方。”
“一直想問,”安德烈看他,“你這麽讨厭它們,有什麽特殊的理由嗎?”
艾森搖頭:“沒有,我看它們就像你們看到老鼠蟑螂一樣,天生覺得惡心,不會因為它們扮成人型就有什麽改變,在我眼裏就是大號的髒東西。”艾森厭惡地皺眉,“可能是基因裏就讨厭它們吧。”
安德烈托着下巴淺笑着看他:“所以你是世界管理員嗎,艾森?”
艾森立刻搖了搖頭:“管理員需要向上負責,我不需要對什麽負責,我做這個只是因為……”他停了一下。
對面的安德烈挑挑眉看他,等他的回答。
但艾森看起來也不知道要說什麽,停了一會兒才說:“我從小就知道我要做這個工作。哎,你就把我當神就行了,保護這玩意兒是我的工作。”
艾森回答完卻沒再說話,皺着眉不知道在想什麽。
安德烈低頭看他們所在的時間線,問道:“然後呢,這裏需要更新什麽資料?”
艾森被他的話喚回注意力。
“首先,你有沒有覺得這裏的科技發展違背了科技樹?”
安德烈贊同:“是有點像大雜燴,人們的打扮好像各個時代都有,但不會超過維多利亞時代,但即便穿着如你我,實際上也沒有引來太多注意。另外,東西上,公用物品似乎都還算先進,但發到我們手上的,或者說我們能接觸的,都是些落後的東西。”他說着指了指地上放着的蠟燭。
艾森點頭:“那兩座塔發射的東西我還沒有搞清楚,但那東西能量很強,我體質特殊,它掃到我的時候我腦子裏都在轟鳴。”
這就觸碰到安德烈的老本行了:“可能是武器?”
“有可能,一定條件下,這兩束光也許能把這地方轟平。”
安德烈笑了下:“那如果沒猜錯,這一白一銀兩座塔,就是所謂的權力機構了?”
“當然,這再明顯不過了。權力機構壟斷科技,将先進科技掌握在自己手裏,次一等的用作公共設施,最差的施給民衆。不過……”
“怎麽?”
艾森皺起眉:“科技壟斷是很難做到的,我去過很多地方,遇到過很多獨//裁者,但封鎖科技實際操作起來比較困難,因為基礎原理是無法被封鎖的,除非民衆全都不認識字,還沒有腦子。你看我們剛才見到的那些人,不像是不識字的吧。況且光子能量掃描也不是什麽頂端科技,不存在跨不過門檻這一說。”
“會不會和紅泥有關?”安德烈問,“健康指數在這裏似乎是個很重要的問題。”
艾森看他:“你的意思是說,兩塔利用健康指數這一命門,要挾民衆,對其進行控制,真正的科技門檻是健康指數的治療?”
安德烈有點無奈:“……我什麽也沒說。”
艾森端着下巴細細思考,風從未關的窗戶刮進來,吹滅了地上的蠟燭,房間頓時陷入一片月色中。
安德烈轉頭看月亮:“這地方也有月亮啊……”
艾森分了個神:“這地方和我們那裏差不太多,還是人類時間線。”
安德烈低頭看自己的手背,那變幻的淺紅色,若隐若現地閃耀着,他自言自語:“我這就有點倒黴了吧……無緣無故要變成怪物嗎……”
艾森擡起頭看安德烈,直起身靠過來,為了靠近一點改變坐姿,變成單膝跪地,月光照在他年輕嚴肅的臉上,給他的面容鍍一層清淡的光。
他伸手拉住安德烈的四指,舉起放在身前,認真地說道:“你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你。”
這對艾森來說只是很平常的保證,他沒有多想,但安德烈眼神上下一掃,調笑地看着年輕人,反正燭火都息了,月光作祟,就少裝幾秒正經人,這浪子心癢得壞水向外冒。他朝前靠,湊近艾森,幾乎貼到對方下颚,又掀起眼朝上看,聲音嘶啞語氣輕柔,用他常在床第歡愉間求饒的語調慢慢地說:
“那就拜托你救救我吧。”
他退開,艾森愣在原地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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