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八章
陸曼青
[一]
這是很驚訝的一件事情。
我居然會接到他的電話。
再一次,接到他的電話。
說不清是欣喜還是驚訝,又或者還有其他情緒。
但是我甚至仔細思考了一下,我并沒有抗拒他。
這是真實的。
非常真實的一件事情。
我和他并沒有很長時間去緬懷過去。
至少一直以來我都是這麽認為的。
實在啊,這是一件很難以言說的事情。
就讓我們将彼此沉睡。
讓我們開始忘記那段時間。
這樣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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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如何?
其實這樣的時間并沒有很多。
我是說我有時候會想起和他在一起的時間。
就是那種,那種感覺你知道嗎?
很奇妙的一種感覺。
像是月光從窗戶透進來,然後輕柔的拂過所有的事物。
然後你就會看到所有的一切,降落,降落。
持續的降落。
因為所有的事物都在下沉。
以至于人生活在其中就像是一種讓人甚至看不到邊緣的冷意。
所有一切都是冰冷的,一切都是靜止的。
你也許是知道的,人在靜止中總是冰冷的。
人在冰冷的時候,就很難思考。
就需要用些什麽來刺激自己不是嗎?
就是這樣的。
沒有問題。
一切之一切都是如此。
所以我那麽輕易的就将這樣的感情放棄。
我就開始将我自己放棄。
我在這裏已經有了很長一段時間。
我想起宋玉湛的時間越來越多。
我有時候就看到他站在我的身邊。
他在對我微笑。
這一定是假的,他很溫和,但是很少笑。
甚至是很少對我笑。
這是一件讓人感到惶恐和眷戀的事情。
[二]
我并非不知道自己的身體出現了問題。
可是我只是覺得這樣的生活其實不錯。
有個人陪在我身邊其實還是不錯的。
一切之一切,都不過是因為我實在是太寂寞了。
但是這個世界上所有的感情都是虛妄的。
親情,友情,愛情,都是虛妄的。
只有性/愛的快樂是真實的。
只有這樣我才能感覺到我是在活着。
可是既然不是我在活着,那麽活着的那個人到底是誰?
是誰呢?
你也很疑惑不是嗎?
當然,我和你一樣疑惑。
我有時候會感覺到。
很熟悉的一種感覺,好像是在哪裏見過一樣。
我知道傭人對我的不懷好意。
我從回來見到她的第一面我就知道。
可是這有什麽關系呢?
即便是我真的出了事又有什麽關系呢?
完全是沒有關系的事情不是嗎?
所以,所以。
徐澤,完全是你多此一舉。
完全是你沒有搞清楚我們之間的關系。
你只是不知道愛情多麽虛妄而已。
你以為它是真實的。
怎麽可能?
你如何覺得它是真實的?
你如何知道?
你當然不知道。
所以徐澤,你是錯的。
[三]
我從醫院回來。
我最近經常有不間斷的惡心。
我好像出了什麽問題。
我原本不想要去看醫生,但是我沒有辦法不去看醫生。
徐澤從這裏将我帶到醫院。
無視了所有人的目光。
在傷害之下,我幾乎就要被所有人的眼光刺破。
他們似乎在嘲笑,可是他們憑什麽?
我當然不是因為這簡簡單單的嘲笑。
我只是覺得他們同樣可笑而已。
我的病房門口圍滿了人。
他們并不是想要關心我的身體。
他們甚至不是想要關心我。
他們想要的是茶餘飯後的談資和一些可有可無的八卦。
他們長着獠牙,他們長大了嘴巴,他們看起來像是一只又一只猛獸。
他們在我的耳朵裏面也養了一群怪獸。
在我的耳朵裏面叫嚣着,刺痛着,像是不讓我失常就不罷休一樣。
我回到家。
我還是有這樣的感覺。
徐澤陪在我身邊。
他看着我的目光充滿了痛惜。
他是那麽的那麽的憐惜我。
我的天哪,你知道嗎?
向來這件事情是這麽的讓人感到奇怪。
可是這件事情發生了。
他似乎在說些什麽。
可是我已經聽不清了,我想要休息。
我非常非常需要休息。
我然後沉睡。
我開始思念我的女兒。
[四]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
我居然開始想起她,只是我确實想起她。
我想起她銳利鋒利的眉目,我想起她嶙峋的蝴蝶谷。
我想起她那些花紅柳綠的衣裳。
她還是個小孩子,她其實沒有什麽思想想要與我對抗。
但是她是很棒的一個孩子。
我一直都覺得。
她很鋒利,自傷傷人,從不懂得收斂自己。
她将這件事情稱之為個性。
但是她可能并不知道,圓融并不是鄉願,圓融更是一種平和和包容。
是所有人都需要的慈悲和寬和。
她根本不懂,但是我并不是一個很好的母親。
我從來沒有提醒過她。
我從來沒有告訴過她什麽是對什麽是錯。
也沒有告訴過她任何關于我的事情。
這件事情。
也許不該稱之為這件事情。
因為她并不是一件事情就可以完全說完整的。
她,出生的時候其實很小,瘦弱。
當然,在她長大之後也并沒有改變多少。
她依舊單薄瘦削。
她看起來多麽多麽的孤獨。
我從來沒有陪伴過她。
我給她所有的自由和所有的尊重。
我從來沒有告訴過她,其實我根本不是想要管教她。
嗯,當然,也許她本身就是知道的。
[五]
徐澤留在我身邊的時間越來越長。
之前的傭人被送到了警察局。
我在很長的時間裏,仍舊會夢到宋玉湛。
有時候他就看着我,只是單純的看着我。
然後我就會微笑,我也會微笑。
這是很棒的事情。
有時候他會和我說話。
可是我完全聽不清在說什麽。
在說什麽呢?
聽不清楚。
[六]
我看到了一首詩。
是這樣寫的——
“我是刀鋒也是創口
我是巴掌也是臉頰
我是兔子也是獵狗
我是犧牲也是兇手
我是我心上的蛇精
不可挽救的壞蛋
大笑是我命中注定
但微笑我卻不行”
——但微笑我卻不行。
[七]
我必須停止這種想象和消耗。
因為這讓我感到疲憊。
我開始時不時就要休息。
我開始感到迷惑和思考。
我開始做很多的事情。
但是沒有一件事情是我所需要并且去追尋的。
沒有一件事情是我想要的。
我只是在尋找一種足夠讓我尋找的東西。
我不知道具體是什麽。
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找到。
可是我在很積極的尋找着。
因為一件事情的發生都是有跡可循的。
因為我是愛他的。
因為——我開始相信一件事情。
[八]
就像是你們看到的那樣。
其實我很久之前就開始産生幻覺。
我的腦海裏都是被人放進去的野獸。
嘶吼着,叫嚣着。
然後我感到疼痛。
我開始昏厥。
我不知道怎麽抑制我這樣的感覺。
我只是在思考一件事情。
我只是在自我懲罰而已。
人們有時候都喜歡的不是嗎?
自虐。
各種形式都可以,但是一定是一件足以讓人感到痛快的事情。
就像是你想象中的那樣,其實我很少去想起什麽事情。
因為我是那麽的憤世嫉俗。
因為我比所有人都要涼薄都要自私。
我所想到的其實只有我一個人而已。
所有人都自以為懂得了我的寂寞。
但是呵,他們根本什麽都不懂。
他們什麽都不懂。
他們懂什麽呢?
清俊的少年也好。
儒雅的中年也好。
他們懂什麽呢?
他們什麽都不懂。
[九]
我睡眠的時間變長之後。
徐澤就住在了這裏。
我沒有說什麽。
也許是知道即便是我說了也是沒有用的。
即便是我知道這樣是沒有關系的。
可是我還是很感謝他。
因為他給我帶來了予歆的消息。
她也許過得還算是幸福。
只是這種幸福不需要我去祝福。
也許只是因為在很久以前我就已經失去了這樣的資格。
當然,我知道她的生活還不錯就好了。
因為我的生活實在是一團糟,我就想要看到別人生活的驚喜。
當然這件事情可能太過于艱難。
以至于讓現在的我感到很多很多的百無聊賴。
原因是這樣的。
在上個月,嗯,到底是不是上個月呢。
我忘記了。
好吧,其實就是這樣的一件事情。
我在路邊走着,然後見到了一個乞丐。
他看起來是極度貧窮的一個人。
他看起來是非常非常沒有精神的一個人。
我就開始問他
——為什麽選擇在這條街乞讨?
他似乎有點奇怪我的問題,但還是用他那極度沙啞的嗓音說道
——因為這裏的人流量是最多的。
我當時戴着口罩,也沒有多少人好奇我是誰。
但是我很好奇他,好奇他是從哪裏來。
他的口音一聽就知道不是松城人。
我們兩個交談了幾句。
直到徐澤過來将我拉走。
然後我們才停止說話。
[十]
我們将會有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
因為沉默是在花園裏的玫瑰的沉默的花園的玫瑰。
因為是月色下我們輕柔的愛撫
因為。
是因為你。
我很感謝你。
很喜歡這樣的生活。
又也許不是我喜歡。
只是我已經太過疲乏以于我絲毫不想要做些什麽事情來反抗。
然後我會覺得,這是我喜歡的。
其實我并沒有什麽感覺。
就像是你知道的那樣。
因為一切都是冰冷的,如同恒河沙。
一寸一寸的下沉,到下沉。
因為其實沒有一件事情是讓人感到失望或者疑惑的事情。
所以我麽開始靜默。
在靜默中等待着答案,等待着下一件事情的發生。
我們會很少很少的去記起從前。
然後呢?
然後發生了什麽?
我也不知道。
他進來。他離開。
我看着自己。
我看着自己的手指。
一,二,三,四,五。
哇,原來是這樣的。
原來一切都是真實存在的。
可是,那天。
我看到的綠。
我看到的夢幻般的少女。
我看到的青核桃般的少年。
都讓我感到驚喜。
都讓我感到歡喜。
我們什麽時候再次見面。
我只是在思考這一個問題而已。
但是并沒有人告訴我答案。
所以我就沉默了。
所以——是不是呢,其實你也并不是不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