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鳳尾巷是古城最老的一條巷子,兩排古色古香的吊腳樓在一串串大紅燈籠的點綴下,仿若與世隔絕的一方偏隅,有着古老而神秘的韻味,因着這個優勢,民宿生意極其火爆,在年底旺季,更是一房難求。
時家的房子空了将近十年,若是改成民宿,一年少說也能賺個小幾十萬,街坊鄰裏們雖然覺得可惜,但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地知道,時家不差這點錢。
司哲讀小學四年級時,時宏翼一家就搬去了北城,之後他們就再也沒見過。
雖然這些年時宏翼經常以天才雕刻師的身份出現在各大媒體的頭條上,但司哲對他的印象卻始終停留在六歲那一年。
小時候,鳳凰大街還只是一條小街,也沒什麽游客,那時陶伯家的姜糖鋪子還是陶爺爺在打理,陶爺爺很會講故事,尤其是鬼故事講的繪聲繪色,經常把一衆小粉絲吓的縮成一團。
司哲是陶爺爺的鐵粉,幾乎每天都跑去聽故事,有一天,陶爺爺講了一個關于水鬼雨婆的故事。
說每次到了下雨的時候,水鬼雨婆就會上岸來抓小孩吃,她專愛挑五六歲大,長得白白嫩嫩的女娃娃,當時司哲剛好六歲,大人們都誇她長的即白胖又可愛。
司哲吓的不行,心想着以後下雨天可千萬不能出去。
那天她聽完故事回去的有點晚了,天已經黑了下來,更糟糕的是走到半路還下起了雨,司哲害怕極了,一路小跑着往家裏趕。
那時路上還沒有這麽多路燈,隔好遠才一盞,越往前走路越黑,等到一個拐角的時候,一個黑乎乎的影子突然蹦出來,大喊了一聲,“雨婆來吃小孩了。”
那天,司哲回到家就發起了高燒,這一燒就連着燒了一個多星期,即便後來好起來了也變得格外的敏感,只要哪裏稍稍有點動靜就吓的不行,這個後遺症還一直延續到了現在。
而當時蹦出來的那個黑影就是九歲的時宏翼。
*
司哲怏怏地回到家,看見姜英正在拖地,大姨他們已經上樓去了。
司哲想過去幫忙,被姜英用拖把趕開了。
“怎麽還在這?明煥沒說讓你去阿翼家借住幾天?”姜英麻利地推動拖把,将近七十歲的年紀,幹起活來絲毫不比年輕人慢騰。
司哲三兩腳跳到沙發上,抓起一個靠枕抱在懷裏, “外婆,我能不能跟你一起睡?”
姜英頓時嫌棄,“得了哈,你外婆我還想多活兩年呢。”
“我保證會好好睡。”司哲想發誓來證明,但想想還是算了,自己睡覺時什麽德性心裏還是很清楚的,“不然,在你房裏打個地鋪也行啊。”
姜英直起腰看她, “大冷天的你打地鋪?這個年還想不想過了?”
司哲吐了一口長氣,知道這事是板上定釘了,再看一眼牆上的挂鐘已經指向了十點,再不情願也得過去了。
她起身,拖過那只行李箱,不情不願地往外走。
“等一下。”姜英轉身進了廚房,跟着提了一個保溫桶出來,“我留了點雞湯,你帶過去給阿翼。”
司哲接過,姜英又說:“阿翼那孩子性子靜,你過去注意點,別打擾了人家。”
司哲愣了一下,時宏翼性子靜?她怕不是聽錯了吧?她這一驚一乍的毛病還是拜他所賜呢。
“知道了。”司哲也懶得争辯,提起箱子出了門。
那邊窗戶的燈還亮着,司哲放了心,她在厚重的木門上用力地敲了三下,半晌,裏面才傳來一道低沉的男聲, “門沒鎖。”
司哲推開門,暖氣撲面而來,只見寬敞的客廳裏擺着一只老式的大炭爐,裏面炭火燒得正旺,爐子旁坐着一個年輕男人,眉眼清俊,神色淡然。
也許是因為烤着火,他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長T,衣袖挽起一半,露出一截修長白皙的手臂。
“阿翼哥,好久不見。”司哲生澀打了個招呼,臉上努力地保持着微笑。
時宏翼只稍稍點了下頭,示意她随意。
他手上正拿着半個圓轱辘似的東西,司哲原以為他在擺弄木雕什麽的,結果靠近一看才發現,這個堂堂大師級的雕刻師竟然在刨南瓜。
黃橙橙的南瓜肉被刨成長長的條狀散放在竹筐裏,空氣中還飄着淡淡的南瓜香。
“這是要做南瓜醬嗎?”司哲好奇地問。
“嗯。”時宏翼幾不可聞地回了聲,态度有些冷冷的。
司哲不禁有些心疼那一筐南瓜,畢竟做南瓜醬工序繁複,像司勝君那樣的家庭主婦都嫌麻煩,何況是他這種常年在大城市生活的年輕人。
“對了,這裏有雞燙,外婆讓我帶給你的。”
司哲把保溫桶放到旁邊的矮幾上,人站到一邊,她有些拘促,雖然是從小就認識的鄰居,但中間必竟隔了十年沒見,這會跟陌生人也沒啥區別,一時間也不知道要再說些什麽。
好在時宏翼很快站了起來,他擦了擦手,象征性地說了句,“謝謝。”
方才他坐着司哲還沒太注意,這會見人站起來才發現他的個子竟然這麽高,估摸着有一米八五以上了,關健是身材很Nice,大長腿筆直修長,肩寬而背窄,近乎完美的黃金比例,哪怕一件普通的白T,也被穿出了高級感。
他的皮膚要比一般的男孩子白一些,也許是因為搞藝術的,氣質也是好的無可挑剔。
司哲有那麽一瞬竟有些看傻了,這人小的時候長得也不怎麽出衆啊,怎麽跟脫胎換骨了一樣,關健是性格好像也跟以前不一樣了,她記得他小時候挺開朗外向的,現在卻像完全變了個人。
雞湯挺多,時宏翼倒了兩碗出來,又看向司哲:“你也喝吧。”
司哲本來晚飯也沒怎麽吃飽,就沒跟他客氣。
湯還很熱,時宏翼喝完有些冒汗,他将袖子又往上撸了撸,打算再把剩下的半個南瓜刨完。
司哲坐在爐邊的小椅子上,一邊喝湯一邊看時宏翼刨南瓜,他的手很好看,手指修長,小臂看着勁瘦有力,右手肘往上一點的位置有一塊不大不小的疤痕,雖然隔了點距離,但還是能清晰地看出那是兩排牙印。
對于這個疤痕的來歷,司哲心知肚明的很,因為那是她咬的。
小的時候,她很饞時宏翼奶奶做的南瓜醬,總是隔三差五地往他家跑,為此時奶奶還開玩笑,說要她做她家的孫媳婦。
因為時奶奶這一句話,司哲就把時宏翼給咬了。
那一口,她幾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就差沒在他手上咬下一塊肉來,至今她都記得血流進口腔後的那股腥鏽味。
雖然隔了這麽久,但再次看到還是不免心驚和羞愧,以前年紀小,她連一句道歉都沒好好說過。
“那個。”司哲指了指那個疤痕的位置,挺難為情地說,“對不起啊。”
時宏翼愣了幾秒,反應過來後才淡淡地笑了笑,“沒事。”說完把袖子放下來,遮住了那個位置。
看他的樣子應該是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而她卻一直記着小時候被他吓過這件事,這麽一對比,倒顯得她小氣了。
司哲心想着,這算扯平了吧?
等她把雞湯渴完,時宏翼的南瓜也差不多刨完了,他找來兩根長竹杆,開始把刨好的南瓜串在上面。
司哲看着不難便過去幫忙,有些笨手笨腳,但好在沒被嫌棄。
兩人把南瓜串完,再合力挂到外面的架子上涼着。
“怎麽不等白天再弄呢?”司哲問,“白天剛好有太陽可以曬。”
“奶奶說,陰幹的南瓜口感更好。”時宏翼把纏在一起的南瓜一點點地分開來,模樣很是耐心。
原來是這樣,司哲點了點頭,剛才還覺得時宏翼做不成這南瓜醬,但現在卻認為他有五成的把握能做成功。
曬完南瓜,已經快十一點了,司哲打了個哈欠,又在爐子邊坐了下來,這種天烤火實在是太舒服了。
“太晚了,你先去睡吧。”時宏翼指了指樓上,說,“房間在三樓。”
司哲一圍着爐子就有點挪不開身,但這必竟不是在自己家,沒辦法任性。
她起身要去提那只行李箱,時宏翼卻先她一步把箱子提在了手上,挺大的一只箱子,還很重,但在他手上卻像小了幾個號一般,看着很是輕松。
果然個子高就是不一樣。
到二樓時,司哲發現那裏已經被改成了一個工作室的模樣,靠窗的位置擺着一張寬大厚實的木桌,看着像是用一整棵樹直接加工成的,桌上擺着一些雕刻專用的工具,還有一些沒完工的半成品。
“你是要在這裏長住嗎?”司哲問。
“嗯!”時宏翼點頭。
司哲倒也沒覺得太意外,這個職業,以他這樣的知名度,應該在哪裏發展都差不多吧。
三樓有兩間房,都是朝江的方向,司哲有些雀躍,這回終于可以不出門就能看到無敵江景了。
她的房間被安排在最裏面,時宏翼将行李箱放在門口,簡單交待兩句後就下樓去了。
司哲打開門進去,房間很暖,應該是提前把空調暖氣打開了,她放下行李箱,迫不及待地拉開窗簾,透過緊閉的玻璃窗能看到江岸燈光璀璨的景象。
古城依江而建,兩面都是吊腳樓群,一到晚上,裝飾在房頂的彩燈就會成片的亮起,十分的壯觀。
司哲拿出手機,貼近窗戶拍了幾張相片,然後挑了兩張最滿意的發給了閨蜜豐小雨。
哲學家:[終于住上了無敵江景房,我太幸福了。]
豐調雨順:[你大姨竟然舍得把一晚六百塊的江景房騰給你住?]
哲學家:[就她那個大財迷,怎麽可能,鄰居家。]
豐調雨順:[哪個鄰居啊?這麽豪?]
哲學家:[我們巷的首富,捂嘴笑]
豐調雨順:[我的天,你竟然住在時宏翼家裏?]
司哲正在輸入,我家明玉姐回來了,把我的房間占了…字還沒打完,豐小雨已經神速地來了下一條。
豐調雨順:[那天我帶幾個游客過去的時候看到他了,我的天,他真的好帥,害羞。jpg]
司哲删了對話框裏的字,重新輸入:“你沒發現他跟整容了一樣嗎?”還沒點發送,豐小雨又來了一條。
豐調雨順:[不過你們孤男寡女的住一起,是不是有點……。。壞笑。jpg。]
司哲:“……。”
她和時宏翼算孤男寡女嗎?司哲只想了零點五秒便得出了答案,當然不算,他們只能算是互幫互助的好鄰居。
豐小雨這人向來口無遮攔,司哲懶得再跟她扯,看完久違的夜景後人也困了,房間溫度正好,她脫下外套,歡快地奔向那張大床。
這一覺,司哲睡到了第二天的九點,被窩裏實在太舒服,她一直賴着不想起來。
因為靠江近又沒有遮擋,房間的光線很好,司哲側身躺着,看擺在床頭櫃上的一個卡通木雕,是個小女孩,胖乎乎的,穿一件鵝黃色的小裙子,頭微微地擡起,眼睛彎着,很是可愛。
司哲盯着小女孩那條漂亮的小裙子看了一會,小的時候,她好像也有一條這樣的小裙子,也是鵝黃色的……
不過這個木雕怎麽看着這麽眼熟呢,好像最近在哪見過。
司哲趕緊拿起床頭櫃上的手機,果然在微信的申請添加好友那裏找到了。
大概一周前,一個微信名為SHY的人向她發來加好友的請求,頭像用的就是這個小女孩。
SHY?時宏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