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夜幕降臨後，古城華燈初上。
青石板鋪成的鳳凰大街上，游客往來如織，街道兩旁的商鋪裏更是人山人海，臨近春節的旅游潮，将這座千年古城擠的水洩不通。
賣姜糖的鋪子前排着兩條密密麻麻的長隊，司哲右手拖着行李箱，左手抱着袋熱乎乎的糖炒栗子，輕車熟路地鑽到了隊伍的最前面。
她彎着眉眼，朝裏面的人揮了揮手，“陶伯，我的姜糖好了沒？”
“早好啦，就等着你過來取呢。”陶伯樂呵呵地遞出一袋姜糖，是用最大號的牛紙袋裝的，已經塞到連口都拉不上了。
“謝謝陶伯，得空來我家喝茶。”司哲急火火地接過，道過謝後又一溜煙地紮進了人堆裏。
“哲哲……哲哲。”
賣手鼓的商鋪門口，COSPLAY成豬八戒的李凱一眼就在人堆裏瞧見了那個鵝黃色的小身影，趕忙頂着個大肚子追了上去，
司哲嘴裏塞了滿滿一把糖炒栗子，回過頭時兩個腮幫子鼓得像只倉鼠，加上她長了張娃娃臉，一雙大眼睛像綴了星子，看到叫她的人，又立刻彎成了清明之月。
短短十來米的距離，李凱愣是擠了好一會才擠過去，他微微喘了下氣，朝司哲抱怨，“哲哲，你怎麽才回來啊？”
“有點事耽擱了。”司哲用手戳了戳他那圓滾滾的假肚子，問，“生意怎麽樣？”
“今天賺了三百。”李凱頂着張豬八戒的臉，看着特別喜感，“明天你來不來？有你在，肯定還能多賺點。”
“來啊，上午十點，老地方見。”司哲一口應下，她急着回家，約好時間後就趕緊拖着行李箱走了。
鳳凰大街是古城最熱鬧的一條主街，也是人流最密集的地方，從街尾穿過兩個巷口，再往裏走七八分鐘便是鳳尾巷，司哲從小長大的地方。
鳳尾巷基本是民宿，相對安靜很多，司哲一到巷口就看見她表哥江明煥正從裏面出來，接近零下的溫度，這人身上就只穿了件毛衣，再加上那張厭世的臉，讓人覺得氣溫又莫名降了好幾個度。
司哲縮了縮脖子，想把手上的零食藏到背後，可惜已經晚了。
“又跑哪瘋去了？”江明煥看着她，臉冷的像冰塊，“不知道大夥都在等你吃飯？”後面這句話他幾乎是用吼的。
司哲吓了一跳，卻也心虛，只聲若蚊蠅地嘀咕了一句，“不是說了不用等嘛。”
“你以為人願意等？” 江明煥瞪了她一眼，跟着一把拎過那只行李箱，滿身戾氣地走了。
司哲忍不住在心裏翻了個白眼，這人今天是喝了汽油被人點了嗎？怎麽這麽大的火？
眼看着人已經走遠，司哲只能小跑着跟上，走了一段後，江明煥又突然停了下來，他轉過身，面無表情地說道：“跟你說一聲，江明玉回來了。”
他原本走的很快，突然停下後，後面小跑着過來的司哲差點就撞了上去，但真正讓她受到驚吓的是江明玉這三個字。
江明玉是江明煥的姐姐，但他們不是相親相愛的好姐弟，江明玉脾氣爆燥的像個母夜釵，而江明煥則倔得像頭驢，兩姐弟相恨相殺，家裏沒有哪天不是雞飛狗跳的，直到三年前江明玉嫁去了香港，這個家才算是安靜了下來。
“她怎麽突然回來了？”司哲一臉震驚，不可思議的表情裏還帶着惶恐，必竟江明玉也是她童年時光中為數不多的惡夢之一。
江明煥張了張嘴，想說什麽，最後卻不耐煩地轉身走了。
他不說，司哲便越發的好奇，想着當年江明玉的婚事全家人沒有一個是同意的，但她還是執意地嫁了，這三年來她過得好不好，從未對任何人說過，也從未回過家。
“她跟大姨和好了？這次是專程回來過年的？她一個人回來的還是……”
“那麽多吃的也睹不上你的嘴？” 江明煥一臉的不耐煩，“總之這段時間她會住你房間。”
“什麽？”司哲在原地愣了幾秒，确認自己沒聽錯後才趕緊追了上去，因為跑的太急，還差點将袋子裏的姜糖灑了出來。
“那我睡哪？” 司哲有點冒火，她向來不親近這個表姐，原因是小時候被欺負怕了，所以當初江明玉嫁去香港她還挺高興，心想着離的越遠越好。
江明煥看了眼司哲那張還有點嬰兒肥的臉，這丫頭像長不大似的，都大四了還一副剛上高中時的樣子，加上這會因為生氣而透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樣子，讓他莫名有種欺負了小孩的怪異感。
“放心吧，不會讓你流落街頭的。”他的語氣很自然地緩了下來。
司哲白了他一眼，抱緊零食袋，悶頭跑回了家。
司家在鳳尾巷的最裏面，臨近沱江，這些年得益于旅游業的發展，街坊鄰裏們不用背景離鄉地去外面讨生活，現在家家戶戶都将自家的房子騰出一部分改成民宿，并以此謀生。
司哲的大姨就嫁在隔壁，因着房子臨江最近，能看到秀麗的江景，前幾年便将整棟房子都改成了民宿，自己一家人則住回了隔壁的娘家。
因此，原本只有司哲和外婆姜英的小世界開始變得熱鬧起來。
正是吃晚飯的點，司哲還未進門就聞到了熟悉的飯菜香，之前的那點不愉快瞬間就煙消雲散了。
一進門，果然就瞧見飯廳的餐桌上擺着滿滿的一桌菜，只是看着已經涼了好一會了。
以往一聽到她回來就會笑呵呵迎過來的大姨此刻正呆坐在竹椅上，那張長了至少兩個雙下巴的大餅臉愣是被拉成了橢圓形。
大姨父江大鵬則眉頭緊擰着坐在一旁，看到司哲才勉強擠出一點笑：“哲哲回來了。”
“快洗手吃飯吧，我去把菜熱一下。”姜英起身系上圍裙，有些疲憊地把菜端回了廚房。
司哲愣愣地塞了塊姜糖在嘴裏，心想着江明玉這次回來八成沒啥好事。
熱好的飯菜又被重新端上桌，大姨父将每樣菜都夾了點裝進一個餐盒裏，司哲知道那是給江明玉的，這種事他以前也沒少做。
“你給我放下，還送什麽飯？讓她餓死算了。”
司哲正要盛飯，手剛拿起一個碗就聽到司勝君的河東獅吼，她吓了一跳，碗從手上滑落，砰一聲掉地上，碎了。
“你又發什麽瘋呢？”江大鵬趕緊放下筷子，幫司哲把摔碎的碗一塊塊撿起來，“你看都吓到哲哲了，人好不容易回來一次，就不能讓她好好吃頓飯？”
眼看着一場大戰在即，關鍵時刻姜英把圍裙一扯， “好壞都是你自己生的，別把氣撒別人身上，有本事你跟她斷絕母女關系去，省得天天在這折騰。”說完，扔下圍裙叫司哲趕緊吃飯。
姜英一說話，司勝君便不敢再吭聲，江明煥坐在餐桌前，偷偷朝姜英豎了個大拇指，姜英瞪了他一眼，江明煥也瞬間就老實了。
一頓飯吃的不聲不響，大姨夫妻倆幾乎沒怎麽動筷子，江明煥看着也沒啥味口，到最後滿滿一桌菜幾乎沒怎麽動。
果然只要有江明玉在，這個家就消停不了，司哲很好奇她這回又幹了什麽大事，但礙于此刻的氣氛愣是忍着沒問。
司勝君的脾氣她是知道的，眼裏容不得沙子，心裏容不下事，要是一不小心踩到雷區，她分分鐘就能炸開鍋，除了姜英沒人能降得住她。
要說江明玉那臭脾氣多半也是随了她。
但這次能把司勝君氣成這樣，估計不是什麽小事，所以一吃完飯，司哲就把江明煥給拉出了門。
“到底怎麽了？”
夜裏的風比剛才回來時更加冷了，司哲凍的直跺腳，兩只手掌怎麽搓都搓不暖。
江明煥這回穿了件大衣，他在衣袋裏摸索着，拿出一包煙和一只打火機。
“你什麽時候學會抽煙了？”司哲挺吃驚，她這表哥雖然長得吊兒郎當的，卻還是第一次見他抽煙。
“你一小孩管這麽多幹嘛？”江明煥點上煙，用力地吸了一口。
“再把我當小孩我就叫你大嬸。”
江明煥一口煙吸進去，差點沒嗆出眼淚，好半天才緩了過來。
“快點說，明玉姐又幹什麽驚天地泣鬼神的事了？”司哲追問。
江明煥點掉煙灰，煩躁的情緒又浮了上來，半晌才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離婚了。”
“什麽？離婚了？”
司哲想過千萬種可能，卻唯獨沒想到會是離婚這檔子事。
江明玉做什麽事都風風火火的，包括她的愛情，當年家裏人不同意她的婚事并不是因為兩方離得太遠，而是當時男方是再婚。
江明玉長得漂亮，自信又聰明，大家都覺得她應該嫁得更好，但在當時只有18歲的司哲眼裏，為了愛情而不顧一切的江明玉是最酷的，那是她從小到大第一次覺得她看起來特順眼。
所以她也一直認為，江明玉那樣的愛情應該是能天長長久的。
“那她得多傷心啊！”司哲忽然有種願望破滅的失落感，風吹過來，寒意從腳底一陣陣湧遍了全身，不覺間竟是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沒事，我看她挺好的。”江明煥盯着手上忽明忽暗的煙頭，跟着又用力地吸了一口。
司哲想不出江明玉能有多好，從回來到現在都沒看到她人，剛才大姨父端了些飯菜上樓，估計這會是在她房間吧。
“對了…。”司哲正想問今晚她住哪，卻無意中看到斜對面那棟空了好多年的房子裏竟然亮了一盞燈。
她頓時吓了一跳，忙不疊地躲到江明煥的身後大叫了一句：“有鬼。”
江明煥心裏想着事，冷不丁聽她這麽一叫，心尖都顫了幾顫，好在他很快就明白過來那所謂的鬼指的是什麽了。
“怎麽什麽事到你這都能變成恐怖大片呢？”江明煥一臉的嫌棄地揶揄“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司哲從後面探出個小腦袋，又朝那扇亮着光的窗戶望了望，“他們家有人回來了？”
“嗯。”江明煥吸完最後一口煙，将煙頭按在了旁邊的垃圾桶上,說：“阿翼回來了。”
司哲看着最後一點被風撲滅的火星，目光有一瞬的呆滞，時宏翼回來了啊，這些年要不是偶爾在熱搜上看到他的消息，她都快把這人給忘了。
“對了。”江明煥說，“這段時間你去阿翼家住，房間已經幫你收拾好了。”
“不是吧？你要我住他家？”司哲又望了一眼那扇亮燈的窗戶，心裏是一百個排斥。
“怎麽？去大名人家住還委屈你了？”江明煥一支煙抽完，也不打算再呆下去，“明天還要上班，先回宿舍了。” 說完将身上的大衣攏緊，走了。
司哲還想說什麽，但這事很明顯在她還沒回來時就已經被安排好了，不過就目前家裏的氣氛而言，出去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但幹嘛偏偏是去時宏翼家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