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未來設想2.0：取舍
未來設想2.0：取舍
臨近下決定的日子，左望直播起來反而是更加沒有時間限制、昏天昏地了。
他似乎可以不被任何事打擾，沒有什麽比他全身心投入游戲中更能打動他——“直播”這一概念沒出來的時候尚且如此，能與千萬裏之外的同好實時進行互動之後，就更是如此了。
對于所有沉浸式電游up——不，該說是對所有的沉浸式視頻up，直播間，這個他們親手構建的交互小區域，投入了他們人格的一部分，也是他們生活的另一面。
不論是游戲圈兒還是acg這個太大的概念圈子，左望都待了太久，久到還沒來得及情窦初開，就被太多美好的acg角色吸引；久到說不出滿打滿算關注了游戲圈多少年。人沒察覺時間的流逝，時間一晃就過去了；人若沉浸在某一個領域中而察覺到時間的流逝，時間反而過得更快了。
收到第一款原裝游戲，仿佛還是剛剛才發生的事。
而求學這麽多年後、從純粹的消費，到以打游戲掙零花錢、到掙自己的開銷、到現在全職。他和無數圈子裏的愛好者一樣，被時間趕着，被對游戲的熱愛趕着，被花銷趕着……不會經常停下來想一想自己累不累，想要的是什麽。
“我想知道我想要的到底是什麽。”
左望當初一時嘴拙、脫口而出的話，沒能從夏菜梓這兒得到提示，卻兜兜轉轉一圈，又回到了他自己這裏。
是夥伴也好、确定了作為男女朋友也罷，你問他“是否喜歡她”這個問題，答案必須得是肯定——不然他左望成什麽人了。可他從未停止過對菜梓的觀察，而菜梓也會在氣氛還不錯時稍作試探。
那種感覺就像是明明知道有問題在眼前，偏偏看不見，連問題是什麽都說不出，只能聽任問題發酵、發酵、對，就是他們最有默契的“避而不談”——發酵到不能再避而不談了，就是被按着脖子解決的時刻了。
左望現在明白了，問題的核心是一個籠統的大問題：未來。
未來。不是考學時期對以後漫無邊際的期待，不是他們小組出《向陽：Short Stories》游戲1.0、2.0時期對純愛好的投入與一腔蠻勇。而是和acg的世界斷層的、更加血淋淋的——未來的生活。
“大齡acg的家家酒”，夏菜梓在他“深情表白”那天給的答複是這樣的。左望曾以為是夏菜梓某種幼稚的比喻，現在看來，她簡直就是大預言家。
只有他左望沒及時看到橫在眼前的未來，還沒能體會到“家家酒”看似玩笑，實則是留有餘地。
放到幾個月前，他會失落，會自我懷疑……現在，他只感到深深的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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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聆淩當時的話并不是純屬口嗨，因為他更懂女生；吳雨绮話裏話外的暗示、高璟凡恨鐵不成鋼的嘆氣、以及……夏菜梓無數次欲言又止。
她想說的是什麽呢？
對了，她曾經說過，“那樣你就可以重新考慮了。”這話乍聽一股子酸味兒，細想何嘗不是一句提醒？
就像是在說“你真的認為我們能走下去嗎？”
“可我不是神，我也不能預言啊……”左望喃喃，“問題又不是什麽可以根除的東西，殺一遍就能一勞永逸了。”
左父開出的條件一改以往的風格，還有兩項供選擇：出去實習、或者出去上學。
還都是左望很感興趣的項目及專業。
而他這麽糾結出國與否，和k站、和acg什麽的都已經沒大的關系了：出國并不影響這些，他可以遠程的，簡直不要太方便。設備可以遠程，可是人呢？
夏菜梓又不能帶走……就算他想，姑娘估計也不會同意的。
異國？
菜梓說的對，不靠譜，真的不靠譜。
要麽一起出，要麽分。以他的想象力已經找不出第三條出路了。
他更加悲哀的發覺：和夏菜梓在一起幾個月，還沒能正式帶她見過家長。
——
【夏菜梓，你在消沉什麽。】
【你已經一整天都沒有創作靈感了。】
【這樣下去你會脫節的。】
【……左望是個小少爺，這點你最初就知道的……最開始就沒期待多餘的東西，你到底在沮喪什麽呢。】
【不過……如果是我提分手的話，左望會很沒有面子吧……他這個人最在乎這個了……要不還是等他說……】
【……不，還是我說吧，他優柔寡斷的，萬一說不出口，豈不就要異國了……】
【……】
【再稍微等等，一旦他決定了要出去，我就和——】
菜梓的網頁停在最新的一個搞笑視頻已經很久了，腦內天人交戰。手機不合時宜的叮叮當當響起來，分別來自不同的幾個人。她先點開吳雨绮的，有意先忽略左望頭像旁的紅點——她擔心會看到自己希望又不希望看到的消息。
“菜梓！你在哪兒？”
“嗯？家呀。”
“你打開kerokero了嗎？”
“打開倒是打開了……”但是好久不刷新……“怎麽？”
“你先關網頁吧，我正托人處理着，沒事，我非得和他們審核好好說說……”
吳雨绮留下菜梓一頭霧水就匆匆切斷了語音。
“哦對了，差點把他的消息擱置了，”菜梓不情不願的點開左望的信息，卻只看到一句【在嗎】和一個萌萌的表情包。
【在】
【哦哦】
菜梓有點不耐煩了，【有什麽事不能直說的？】
【……】
【所以？】
【你……考慮過和我一起出國嗎？】
【……啊？】
其實不是考慮或不考慮的問題。而是，條件允不允許的問題。
而是，她以什麽由頭出國的問題。
【我沒懂？】
【你願意和我一起出國嗎？】
太暧昧了，這問法實在太過暧昧了，雖然發問者本人沒有意識到。
從來就不是什麽“考慮不考慮”和“願意不願意”，而是一個只剛好能養活自己的半個職場人，要脫離已經逐漸适應的大環境，去另一個大環境……重新适應的問題。
不不，這些都不是她和左望之間的鴻溝……真正的那條鴻溝名為……階級。
她夏菜梓就是個小康左右的家庭出身，能有目前的待遇，要感謝支持她的很多親人友人……以及全民皆商的互聯網大環境。她從沒有不拿自己當個普通平民……特別和左望談戀愛以後，在最喜歡他的一瞬間，也沒忘記過兩人之間的差距。
幸虧這只是“願意一起出國嗎？”而不是什麽牽扯了婚嫁的發問。但即使是這樣的邀請，也讓菜梓舌頭打結了好一會兒。
【我……暫時不願意。】
【暫時？】
【對。聽我說完……我知道你能這麽問，可能是離出去的日子已經進入倒數，所以……不用糾結，說你想說的話吧。】
【等等……我想說的話？】
【對。如果你要出，而我暫時不出，你知道我對異地的态度……】
【你是要讓我說分手？】
【你應該也演習過了吧，這其實沒什麽，我們——】
【那麽你呢？你自己呢？夏菜梓你自己真實的想法呢？】
【剛才不是說了，暫時……】
左望一條語音消息發了過來。
“我是問你，你對我出去的真實想法，就像我現在糾結出與不出最主要的矛盾點就是你。”
隔了5秒，又來一條語音。
“你如果‘暫時’不忙的話，來隔壁一趟。我要當面問你。”
……
十分鐘後，夏菜梓輕輕扣了扣鄰居的門。
“進吧。”
夏菜梓剛才和左望微信聊天時就挺低落的，心情要比自己在屋裏對着網頁發呆都還要差勁。她也想盡力擠出一個老友日常見面的表情，但這有點難。
左望的模樣也并沒有好到哪裏去。好多天不分晝夜的連環直播，他胡茬都有了，目光暗淡，還有點畏光；屋裏不太明亮，窗簾只拉開一半。屋裏還有淡淡的煙酒味。
菜梓皺了皺眉。
“這就是你想給我看的？”她懶的客套，她和左望無需客套——不再需要了。最多半小時，他們會完美恢複到沒談戀愛之前的關系——無需客套，他們那麽相似。
“……不，不是。”左望抓了一把頭發，“菜梓……我可能……”
菜梓以為他只是還在猶豫出與不出，“沒事……有好的選擇為什麽不要呢。你既然能出，為什麽還要猶豫呢？”
“你為什麽總是對你自己的想法避而不答？”左望将臉埋進手掌心，“夏菜梓，你真的喜歡過我嗎？”
“呵，這是什麽可笑的問題，”夏菜梓突然覺得很不值，這幾個月的擔驚受怕都很不值，“你以為我是什麽人吶，你以為我為什麽當初要答應你呢？”
“你覺得我們大部分時間的相處模式像普通的談朋友嗎？”
“那你覺得你或者我是普通的小情侶嗎？”菜梓真的被問煩了，“普通的三次元小情侶？你或者我？我們中任何一個是嗎？”她仍不解氣，“你也說了——你是要搞清楚自己究竟要什麽，那麽請問我們尊敬的鬼哥，我們面子最重要的左望同學——你現在能和我說出個所以然嗎？”
“我……”
“你能讓我有真正的精神或者随便什麽層面的安全感嗎？”
“……”
吼完了左望，菜梓知道自己失态了——失态就失态吧。對于這段最初就清楚是陪對方找自我的所謂戀愛，她是小心翼翼，既要維護雙方的情緒，又要維護左望那脆弱的自尊——但總會有說再見的一天，這個說狠話的人還是讓她來當吧。
她轉身準備出門回家。
這樣挺好的：鬼哥還是鬼哥，左望還是左望……一切都可以迅速回歸正軌。
只要銜接到位，他們之間的情誼，不對，友誼，不會有絲毫損——
還沒等邁出去一步，她就被拉進一個溫暖的懷抱。
“別走……還沒說完呢。”
她背對着他。他的手環在她的腰上，頭微微靠在她頸肩。最初，他就這麽像樹袋熊一樣挂着。之後他手勁兒越來越大，菜梓邊掙紮着邊回頭，條件反射差點一巴掌扇過去，但左望速度更快——也難得快一回——捧臉殺。
“你幹嘛？”
“——親你。”
夏菜梓好像沒有和左望特別提過：腼腆寡言的他很可愛，打直球的他也很可愛。具體哪個更可愛，有什麽關系呢？她知道他們或許就快分別，她也知道自己就快看到他們之間的感情無疾而終……但這些和此刻她真的也想回吻他有什麽關系呢？
左望還是顧及女生顏面的，吻的認真，卻只是停留在一處，而且吻的輕輕淺淺，就像怕她忽然消失不見或者把他推開一樣——他的謹慎內斂得到了她的回應——她确實沒有推開，而是應下了這個清湯寡水但飽含無數思念的吻。
“親夠了？”
“……不夠，但是……你會煩……”
“……”
菜梓算是敗給他了，揉揉他的臉，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又拍了拍他的後背。
“我感覺此刻你像我小學時候的我媽。”
“……”
好好一帥哥，要是不長嘴就完美了！
“你真的沒什麽可煩心的，”回歸正事，菜梓道，“有好的機會為什麽不要……我覺得當朋友的好處真的要比當情侶多太多。”
“因為情侶之間的親密接觸？”
“咳、咳……對了，你是派去工作，還是深造啊？”
“我想好了，再上幾年學……至于直播……是時候稍微歇歇了，鬼哥也有想偷懶放松下身心的時候。”
“謙虛了……”
“我到那邊之後會聯系你們的。”
一個“你們”已經自然的将二人的關聯拉回了游戲小組時候的組長與組員的位置。他知道這是她所期望的。這是他目前能做的一切。
“好。等你的消息。”
“就只是這樣？”
“不然嘞？‘記得你的游戲同好們啊’這樣？”
“哼。等我回來的時候估計都夠挖好多個像你這樣的員工了。”
“……所以‘我這樣’是哪個樣？”
“守序善良聰明可愛自信美麗……漂亮話你随便挑吧，我這口才已經是盡我所能了。”
是啊。但凡左望早年間多花點口才在哄女生上，而不是一門心思紮到游戲堆裏，就不會母胎solo這麽久了……
“好吧。那我祝你：心想事成，事業學業雙豐收。”
“我會的。也祝你萬事順遂。”
【我會盡我所能看看公司有沒有外派機會。】
【我盡早畢業回來見你。】
不确定的可能性未能說出口，是更深沉的祝福，也是彼此的不打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