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井華水、鋪兵幫忙
第33章 井華水、鋪兵幫忙
虞凝霜驚訝反問, “你為什麽要送我賀禮?”
嚴铄輕咳,顧左右而言他,說出一個他自以為正确的“事實”做掩護。
“我聽聞府中所有人都給你送了賀禮。”
“不是所有人啊!”虞凝霜誠摯且無辜地點破真相。
“那黃郎中就沒送。”
嚴铄:“……”
他知虞凝霜厭惡黃郎中, 自兩人初見就結下梁子。
母親咳嗽,虞凝霜便送止咳平喘的甘草話梅。且那甘草還是二人神交已久的證明,明明是一樣在各種意義上都應景的巧思禮物,但是被黃郎中批評得一文不值。
她的心情,嚴铄也不是不能理解。
他沒想到的是,自己在虞凝霜心中已然淪落到和黃郎中一樣了——
毫不被在意,能被如此輕巧地拿起和放下。如同漫長旅途中無趣而不變的風景, 會偶爾撇一眼, 但是不會多占她一絲心神。
就是這種眼神。
又見虞凝霜輕飄飄瞥了他一眼, 便複低頭整理今日收到的禮物, 這個瞬間,嚴铄忽然意識到了自己落後得有多麽徹底。
被無措和不甘同時撕扯, 嚴铄急于說些什麽彌補。
然而在這從未有過的情感沖擊下, 向來不會聊天的他又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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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首先想到的,是為黃郎中說話以修正虞凝霜對他的印象, 如此, 自己的地位或許也能跟着水漲船高。
嚴铄便道:“黃郎中醫術高超、醫德充沛, 他整日忙于母親病症,想來是沒時間替你準備禮物。”
“好像我惜的要似的。”
虞凝霜一嗤,不覺笑出聲來。
“況且真要論照看母親, 誰能忙得過李嬷嬷去?李嬷嬷那可是寸步不離守着的。”
至于那黃鼠狼……
“醫術”方面虞凝霜還不敢輕易置評, 但一句“醫德充沛”可是會折了他的壽。
她也不想冤枉好人, 所以這一個月來謹慎觀察,發現黃鼠狼除了早晚給楚雁君請脈, 其他時間都見不到人影,幾乎不在府裏。
他甚至連煎藥、送藥都不管,只交給兢兢業業的仆婦們。
虞凝霜時不時往後廚跑去做吃食,竟一次未見他那貴足臨這賤地。
據李嬷嬷說,黃鼠狼剛來府中做客卿時,也算恭謹負責,随時在後罩房候着。
只是,楚雁君一直是那個不好不壞的狀态。不出十天,他便漸漸懈怠,整日只例行公事診脈,然後便往勾欄聽曲、瓦舍喝酒去了。
而這幾日,他的行動軌跡卻有了某種讓虞凝霜深感嫌憎的改變——
自打虞凝霜将谷曉星帶回來,在府中偶遇黃鼠狼的次數似是莫名增多了。
明明之前總抓不見他人影。
可這幾日,在垂花廳、在花園裏,總能撞到他。而對方雖只與她客套說話,那雙精光閃爍的眼睛卻錐子似的,直往谷曉星身上鑿。
虞凝霜嫁來嚴府一個月,一直為冷飲鋪分心,尚未抓到黃鼠狼在楚雁君那邊的錯處,又敏銳察覺他對小姑娘猥瑣的心思。
于是如今提起他就犯惡心,惱怒地想着不能再拖,再與嚴铄說話,語氣裏就染着幾分不客氣。
“黃郎中既千般萬般好,夫君只管學他就是。想來你也沒什麽功夫給我準備賀禮,何必麻煩呢?”
嚴铄一時語竭。
他從來沒有這樣,上趕着給人送過禮物。
更沒有上趕着送禮還送不出去……
确實不知如何應對,他唯有暫且靜言肅容,看着虞凝霜将今日收的禮物登記造冊。
它們大都被直接留在了鋪裏,唯獨青槐巷的大夥兒送的,零散得很,且有些是暫用不上的,虞凝霜一一記下來,是為了之後挨家回禮。
撂筆,她又拖來自己專用的一個柳藤大箱子,将禮物一一裝進去。
嚴铄看得真切。
在那箱中,一側是楚雁君這些日子送給虞凝霜的東西。
無論是和田玉的獬豸擺件,還是建窯的星曜油滴茶盞,都原封不動地整齊收着。
這是應着虞凝霜之前所說,她離府之日會“全數奉還”。
另一側,則正被那些廉價的禮物填裝。
一對釉色都沒上均勻的瓷碗、一個大概出自孩童之手的蒲編兔子……都被虞凝霜小心地放了進去。
這箱子中,一側金昭玉粹,一側雞零狗碎,分明如泾渭。
正是這樣的分明,讓嚴铄忽然清晰地意識到,他希望自己的禮物被放在哪一側。
只要能被那雙眼睛含笑注視過,被那雙手真正溫柔而珍重的摩挲過……
就算要和那些黯淡的、幹枯的、雜亂的俗物為伍,好像也未嘗不可。
而不是被整裝妥帖,随時準備還回來。
嚴铄從未覺得自己是個貪心之人。
但是現在,他發現他不僅希望自己的禮物能被虞凝霜真正接受,還希望它能堂堂正正現于衆目。
念及此,他便穩着聲線,堅持道,“是你說的,做戲做全套。外人還好,若是母親問起我是否送你開業賀禮,你當如何回答?”
虞凝霜被自己擲出的回旋镖紮到,一時無法反駁,不想多和嚴铄多一分交流的心思就這麽被他冠冕堂皇地掐滅。
“鋪中正堂可有櫃架?我也送你一份賀禮,你擺在明面。”
“啊?”虞凝霜大為驚奇,“這就不用了罷?”
還得擺出去啊?
虧她今日還很完美地把這一茬糊弄過去了,與客人說了夫君送的是他們夫妻自珍之物……
虞凝霜在心中碎碎念,嚴铄卻已将事情敲定,轉身去了書房。
虞凝霜看一眼他的背影,深感奇怪。
說話的人是她自己,收禮的人是她自己。
但不知怎麽,她就是覺得有些別扭。
被迫收禮,她還是頭一遭。
算了,他要送就送好了。
虞凝霜忽然也有些好奇,嚴铄會送什麽。
*——*——*
翌日清晨,虞凝霜看望完楚雁君,正趕上蔡廚娘來嚴府。
虞凝霜便去和她說了會兒話,又看了她為楚雁君準備的下個月的食單。
因為楚雁君的飲食需被嚴格把控,所以蔡廚娘便每月将食單提前備好。
虞凝霜見那食單上所列諸項,分則各為精品,合則搭配得宜,一看就是精心準備的,不禁連聲誇贊。
只是因上面菜肴品類非常多,她難免不解發問。
“母親用得完這些菜肴嗎?”
楚雁君本就吃得少,且蔡廚娘一個月大概也就來七、八回,可那單子上竟有大幾十樣,實在是太多了。
蔡廚娘聽了只是苦笑。
“最後也做不了幾道,都要叫黃郎中劃了。娘子心系大娘子,盼她胃口好,您這關自然好過;黃郎中嘛,嗨,方方面面看得卻嚴些,他那關自然不好過。”
示好和示弱都點到為止,蔡廚娘不再深說。楚大娘子多好的人呢,又和她有同鄉之誼,她是真的盡心竭力了,從沒想要偷工躲懶。
只是在楚大娘子的事情上,很多時候想使力氣,有人都不讓她使。
蔡廚娘暗自搖頭,只能點着那單子上一列字嘆。
“今日去市集,就我常去那家禽物行啊,有一批三年的老鴨出籠,多難得呢。若是能給大娘子炖個四物鴨湯喝該多好。只可惜這些食補的,哎呀尤其帶藥材的,黃郎中必然不允。”
“鴨子三年成藥,确實難得。”
虞凝霜悠悠揚起唇角,“勞煩蔡廚娘還是買一只來,我做給夫君喝,總行了罷?”
兩個女人對視一眼,一切盡在不言中。
是時候讓那老幫菜歇菜了。
而虞凝霜入府月餘,與婆母小叔互換真心,更與仆從們相處融洽,得了他們一致的信任和偏愛。
時機已然成熟。
那黃鼠狼管得實在太多。
虞凝霜可不想再看他在這府中八面威風,上下蹦跶了。
*——*——*
打點完畢府中諸事,虞凝霜和谷曉星拿着昨天新做的酥油出了門,往冷飲鋪而去。
冷飲鋪所在的吉慶坊,以及與之相鄰的六林坊,都與市集相接,熱鬧得很。
是以這一路走來,烤胡餅、羊湯、魚雜面、水煎包子……或濃辛、或醇香,各式各樣的味道通通往虞凝霜鼻子裏鑽,就算已吃過豐盛的朝食,此時都難免嘴饞。
又途徑一青傘小攤,見小販正在賣蓮子羹。
其實,如這樣支一大青傘,擺三五小木凳,才是此時售賣飲子的常見操作,虞凝霜不由得停住腳步觀察。
那應是新煨的蓮子羹,仍裝在砂罐裏,細細冒着熱氣。舀一勺出來,晶潤的湯汁挂在勺上,包在蓮子上。
那一顆顆圓胖的蓮子并非雪白,而是帶着一點天然的米白,看起來格外溫潤。
雖說沒什麽其他裝點,但是這原汁原味應該不錯。
虞凝霜就給谷曉星買了一碗。
她按着誠惶誠恐的小丫頭肩膀,安置她坐下,又悄聲與她解釋。
“咱們是開飲子鋪的,自然得嘗嘗別家怎麽做的,取衆家之所長嘛。你且好好品嘗,慢慢吃,大概一刻鐘後再去鋪子,到時告訴我感想如何。”
既然是娘子給自己布置的課業,谷曉星的惶然就少了幾分,對這種從未接受過的善意也多了幾分坦然。
而且她明白,就如昨日一樣,虞凝霜要先獨自在鋪中準備一番。
在谷曉星心中,娘子能做出那麽精致的冰點,必然是有什麽獨家秘方,絕不可為外人知曉。
她每天擔心再被賣,于是恪守本分。虞凝霜吩咐做什麽,她就做什麽;不讓她管的,她則半分不敢染指。
谷曉星當即連連點頭,讓虞凝霜放心,目送她遠走之後,才鄭重地端起了那瓷碗。
且說虞凝霜又走過三條街,卻遠遠瞧見自家鋪子門口竟圍了一群壯漢。
她心裏“咯噔”一聲,以為對方來者不善,腦中随即推演了數種緣由和應對,深吸着氣緩步上前。
出乎意料,在得知她就是店主的時候,這七、八個膀大腰圓的壯漢,通通變成了溫馴的巨型犬,笑容滿面地自我介紹。
“虞娘子,我們哥兒幾個都是軍巡捕鋪的,聽吳二哥說了你家這飲子鋪,特意過來瞧瞧!”
原來昨日吳二徐力受了盛情款待,一出鋪子是家也不回了,身體也不困不累了,精神抖擻徑直原路返回了軍巡捕鋪,将這汴京冷飲鋪的事情告訴了同僚們。
鋪兵們聽了,十分敬佩虞凝霜的氣度,驚訝感動之情與吳徐二人如出一轍;又實在好奇他們口中那天上有、地下無的冰飲子,趕上今日輪休,這便過來捧場,順道完成吳二哥那“多多幫襯人家”的囑咐。
虞凝霜自然歡迎。沒想到,那兩位還真是說到做到,一下就整出這麽大陣仗。
雖鋪子尚未挂幡營業,她仍将衆人迎前堂就坐,避避太陽,自己則要往後廚去準備。
鋪兵們也意識到似來得太早,反而給店家娘子添了麻煩,頗為不好意思。
都是二十歲上下的年輕人,好幾個見了虞凝霜就漲紅了臉話連都不會說了,自然見不得她獨自辛苦,加之還有吳二哥的囑托……
“虞娘子,我幫你挑水!”
“那我砍柴好了!”
“需要生火嗎?”
鋪兵們就這麽幫着虞凝霜裏裏外外忙活起來。
活兒都讓他們搶了,虞凝霜只能假意去地窖取了冰,然後就默默地舉着刀,在後廚切切水果、修修花草。
大概是古人都這樣,非常看重只可在家族和師門中傳承的“秘方”“獨門訣竅”,鋪兵們和谷曉星一樣,極有分寸,既看虞凝霜關着門,便不打擾,只在小院裏熱火朝天地賣力氣。
李嬷嬷等人總擔心虞凝霜和谷曉星二人顧不過來這鋪子,總念叨着要來幫忙,其實實屬多慮。
絕大多數飲子的原料都是提前準備好的,偶爾有綠豆百合湯那樣需要現熬煮的,剩下的,無非就是擺弄各種水果等小料。
要說作為飲子鋪最繁重的工作,當然還是打水、燒水。
而這鋪子小院裏,最得虞凝霜心的便是那一口井。
商市之街,自然常有水車來回,賣水給各個鋪子。
但虞凝霜占着這口井,就省了不少銀錢和精力。
每日,她和谷曉星在吱呀呀的辘轳聲中輪流打水,填滿小倉裏的大水缸,以供使用。
就這麽點兒正經活計,虞凝霜并不嫌累。
這可比她從前在青槐巷,天不亮就匆忙去巷口的水井打水悠閑多了。
她要強,又瞎講究,總要第一個去,這樣才能打到第一提水。
經過一夜沉澱,初汲的第一提水叫“井華水”,是井水精華,是該給一家尊長享用的水。
更有甚者,中醫認為其功大于諸水,最适合煎藥煉丹。譬如嚴府中,楚雁君的一切藥品都由這井華水煎制、送服。
不止如此,這水也能和未落地的霜雪、雨露一同被冠個“無根水”之名,足見其潔淨可貴。
只是,當時的虞凝霜可不是如文人雅士那般,有烹雪煮茶、集露釀酒的閑情逸致,也不是為了煎藥。
她争這第一提水,只因為它确實最清澈,雜質最少,三餐的飲食都要靠它。
身為一個有着現世常識素養的人,她不管那些花裏胡哨的風雅和功效,只是盡力為家人尋來最幹淨的水源而已。
許是正因如此,與鄰家那些時不時就得痢疾、腹瀉的孩子們不同,虞川和虞含雪很少生病。
可是虞家一家五口,一提水又哪裏能夠?
日常的盥洗、掃灑,便沒有這珍貴的井華水可用。
每日清晨,虞凝霜需要在家和巷口之間挑着水來回數趟,才能打夠一家所用。用時,也總是滴滴珍惜,不敢有丁點兒浪費。
可是現在,她忽然就自己擁有一口水井,水也源源不斷用不完似的。
因為昨日售賣很大一部分是冰,那三樣飲子還沒用去一缸水。
鋪兵們更是不惜力氣,很快就幫虞凝霜将另外兩大缸也裝滿了。
想來也是,打水、裝水、送水這些事,他們可是專業的。
虞凝霜聽說軍巡捕鋪裏常備許多水囊用于救火,甚至已經有了和現代噴射水槍異曲同工之妙的水铳式唧筒,可以伸縮噴水(1)。
虞凝霜深覺神奇,但還一直沒親眼見過。
而她現在親見的,只是鋪兵們手腳麻利又熱情高漲,不僅幫她儲了足夠好幾天用的水,恨不得連柴都劈出好幾垛了!
小小的冷飲鋪,哪還有什麽活兒可供他們霍霍?
虞凝霜忙兌出一大壺金杏渴水讓他們停手歇歇,再将人往前堂裏趕。
正巧,此時谷曉星抵達了鋪子,打眼就見自家娘子被一群精壯漢子簇着說說笑笑,她吓了一大跳。
就她以往所受教育來講,由于娘子已經嫁人,此舉似尤為不妥。雖是虞凝霜挑選的,但谷曉星歸根結底算是嚴府的奴仆,她的身契也在李嬷嬷那裏壓着……
按理說,谷曉星應該時時刻刻為嚴府着想才是。
然而,比起那一位她想起來都打怵的冰冷家主,會溫柔地對她笑、和她說話,還給她買好吃的的娘子,才是谷曉星真正想跟随的人。
谷曉星歪頭,看着巧笑倩兮與人說話的虞凝霜,覺得只要娘子高興,她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就、就算有一天娘子要和人偷情,她谷曉星也會堅定地替她把風!
此時的虞凝霜還不知,相處不過幾日,她這看起來怯弱純真的小女使,不僅已經暗暗把心偏到天上去,還冒出了這些令人啼笑皆非的想法。
她把愣住的谷曉星叫進後廚幫忙。
今日的酥山已經做出大致的輪廓,兩人一邊看着鍋裏煮的綠豆百合湯,一邊裝飾着酥山聊着天。
“怎麽樣曉星兒,那蓮子羹好吃嗎?”
虞凝霜之前,是為了讓谷曉星安心吃蓮子羹,才用那競品分析的任務做順道的借口。但是小丫頭勤勤懇懇,還真的異常認真地品嘗了,向虞凝霜努力彙報。
“好吃!雖然簡簡單單的,但是那蓮子可好吃了,又糯又嫩,店家說是新下來的蓮子呢。”
“他是在蒲安橋那一片買的,說往城裏運的蓮子都是先打那兒過,最好最鮮的蓮子就在那兒被截了。”
還真別說,大概是因為從小流轉市井,谷曉星不聲不響的呆萌外表下,是一顆擅長察言觀色的玲珑心。
她不僅能從色香味多方分析那碗蓮子羹,還暗自記下店家誇耀自家貨源的話,就連她在那小攤這段時間來了多少客人,其中有幾個似是回頭客都記得清楚。
虞凝霜聽她念叨着,忽然被提了醒——
新蓮子上市也有一段時間了,再不吃,便趕不上這口鮮嫩了。
關于冷飲鋪的經營,虞凝霜設計的是以依托二十四節氣推出的精品特供為主,再以一些更家常、更便宜的品類為輔。
聽起來頗具巧思,其實虞凝霜知道——這簡直最省心不過了。
風不誤信,花不違期,天地山川早給出了答案,她只要遵循季節風物輪轉的規則,就能找到最适合的食材。
光陰匆匆流轉,再過幾天就是白露節氣,虞凝霜正在構思新的節氣特供。
既然說到蓮子,那她必然不會放過。提到了蓮子,自然又淋漓帶出藕、菱角、馬蹄等等一串兒美味的水生美味來。
虞凝霜疏忽一笑,計上心來。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想起她曾在金雀樓因冰碗子受到的羞辱……也是時候發起一場小巧而精準的複仇了。
*——*——*
有了鋪兵們的幫忙,今日汴京冷飲鋪早了一刻鐘迎客。
因昨日牛乳酥山那一時無兩的風頭,略有些名氣傳出去,今日鋪外居然就有了等待的客人。
“今日還有牛乳酥山嗎?”
“先給我來一碗楊梅膏水!”
“劉兄,确定是這一家嗎?這鋪子好小啊。”
店門一開,心急的食客們便蜂擁而入,和廳堂裏已坐着的鋪兵們一同将小小的鋪子填滿了,各個都嗷嗷待哺,真誠地像是一群花了大價錢請來的托。
陳小豆帶着嚴铄的賀禮,嘚嘚瑟瑟走到這鋪前的時候,剛好見到這景象。
生意紅火,他也跟着開心,喜洋洋混入其中,趁虞凝霜不備,蹦出來給了她一個驚喜。
“娘子,小的替阿郎來給您送賀禮啦!這可是阿郎珍藏的——”
然而馬上,陳小豆就笑不出來了。
他瞪大眼睛,在那些鋪兵朝這邊看來時,終于也看清了他們。
鋪兵們也認出了他,互相交談幾句,便“噌”地一下全站了起來,立時像是一座座連綿的山巋巍聳立,将這前堂中的光照都遮去一半。
陳小豆這麽瘦弱的一個少年郎,不僅不怯,反而咬牙切齒,恨不得跳起來打鋪兵們的頭似的。
“你們這些莽夫!怎麽在我家娘子的鋪裏?!是不是來找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