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受歡迎、兩種冰沙
第32章 受歡迎、兩種冰沙
吳二徐力打頭的一衆食客, 進到這汴京冷飲鋪方知內有乾坤。
不大的廳堂,分外的幹淨清爽。
竹桌紗窗,蒲墊瓷杯, 均不是什麽貴價之物,擺到一處卻是天然去雕飾的和諧。
此時,那股濃烈果香的來源也盡然分明——
原來是房柱都挂着精巧的絡子,每個絡子裏面則網着香橼。
那些香橼黃燦燦的,像是一個個亮燈籠,源源不斷往外釋放芳香。
正是虞凝霜之前請香婆布置的。
吳二聽說這是講究人家用來熏帳子的方法。他四下張望,發現這虞家娘子還真是大手筆, 竟然直接熏了整個屋子。
效果也确實非常好。
清冽的幽香自四面八方而來, 将食客們團團圍繞, 讓他們不自覺地深吸着氣嘴角上翹, 心情也莫名放松下來。
唯二緊張的就是吳二和徐力了。
衆目所矚,他們扭捏地将自己沉重的身軀落到竹板凳上, 在衆人灼灼的目光中, 用蒲扇似的大手拿起了小瓷勺。
一勺酥山,被顫顫送入口中, 吳二頃刻瞪大了眼睛。
沒有緩沖的餘地, 濃郁的乳香直接在口中炸開。
而那冰沙, 如松散的新雪一般,吃起來竟然有幹爽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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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是水做的,又怎麽會和“幹爽”搭邊?
可事實就是如此, 因此吳二才尤其驚訝。
似聚非聚, 那些極細的冰有一種沙沙的口感, 那是一種略發澀的、吸附在舌面上的力量。
當然,這種狀态也只存在了一瞬間。
馬上, 冰沙盡數融化在舌尖,化作一縷柔滑沁入心田。一片冰涼涼中,甜蜜的蜜香和乳香愈發幽深,讓人回味不絕。
衆人只見吳徐二人的手同時一頓,而後又同時飛快地刨了起來。
令人目不暇接的動作中,頃刻,那酥山就被吃去大半。
衆人饞得直流口水,滾動着喉頭催促。
“怎麽樣啊?”
“和我們說說味道。”
“哎呦你倆別光顧着吃啊!”
可吳二埋頭搖搖手不說話,只顧大口大口地吃。直到皿底只剩一丁點兒,才反應過來,萬分珍重地将它們蒯起來。
“太好吃了!我從來沒吃過這麽好吃的冰!還有這個乳酥!”吳二咂着舌慢慢品,“實在是太香了!”
“當然香了!”
為了給虞凝霜長臉,谷曉星努力壓下怯懦搶答,又頗自豪地解釋起來。
“那可是我家娘子打了兩個多時辰牛乳才出的酥。”
确實,虞凝霜現在看到那乳酥的“山頂”,手腕還條件反射似的酸疼。
這酥的制取,虞凝霜采用的是原始的“抨酥法”(1)。
雖然方法源遠流長,但做起來實在是不容易。
而衆人總聽說乳品各種制取甚是麻煩,此時難免邀着虞凝霜好好講一講。
“倒也不難。”
虞凝霜笑笑,看着衆人的殷切模樣,只覺得自己像是在給劉姥姥講如何做“茄鲞”的鳳姐。
只是,鳳姐那一句“這也不難”,大概真的是她這個天生富貴人,漫不經心的随口之言。
可虞凝霜卻要強裝出雲淡風輕,死要面子地絮絮講開。
“要先去買生鮮的好牛乳……”
某種程度上講,在這古代倒是極适合自制各種酪、酥。
因為這裏的牛乳沒有經過脫脂、均質等工業化處理,滿滿都是奶香和豐潤的油脂。
虞凝霜先其将在外靜置了一天,直到日頭西斜,那時油脂穩定上浮,已在表面形成了略微濃稠發酵、接近為“酪”的奶油。
而後,在将其慢慢加熱的過程中,虞凝霜一直用一個镂空的木勺對其反複抨打。
漸漸的,金黃色的乳脂凝結,漂浮到表面,被一捧捧掬起,再淋瀝、擠壓,成了一團團的酥。
和牧民們做酥油的方式有異曲同工之妙,總之就是将牛乳中的乳脂分離、提取出來。
夏秋之交,正是牛羊膘肥體壯之際,牛乳最豐美,出油率也高。
饒是如此,好幾斤的生牛乳,虞凝霜最後也只得了巴掌大的一塊乳酥,被她如珠如寶地恨不得供起來。
這才真是捧在手裏怕碎了,含在嘴裏怕化了。
這樣做出的酥香氣四溢,虞凝霜已經很滿意。
唯獨有一個問題——這油酥熱時是流動的融金一般,可要是遇到冰冷的沙冰,就會凝結成一層硬殼殼糊在上面,既不美觀,口感也大打折扣。
為此,虞凝霜便在其中加了糯米粉、自制的綠豆澱粉、牛乳和蜂蜜,仔細調整,才得到這濃稠卻仍能緩緩流動的完美狀态。
衆人驚詫,原來那乳酥山頂做起來竟這般費力!
怪不得要賣八十文呢!
值!
馬上就有兩三人也點了牛乳酥山,谷曉星趕忙給他們盛。
可八十文一份冰點,對大多數人還是過于奢侈,虞凝霜便适時又介紹起店裏另兩種冰點。
她往後廚去而又回,雙手中已各托了一個小盤。
衆人定睛細瞧,只見那小盤上也是冰沙之山,但是以果汁果肉代替了乳酥。
既然失了“酥”這個靈魂,這兩份便只是普通沙冰。它們雖沒有一整座大酥山氣派,然而那一座小山丘堆得圓潤潤,還怪可愛的。
更招人喜歡的是它們被果汁染了顏色,一色玫紅,一色淺綠。
原來那梅紅色的,就是用的楊梅;淺綠的,則是甜瓜。
這些冰晶就是最好的暈染載體,将果汁顏色自然地暈開,深淺參差,隐映陸離。
每一種又各用了顏色相合的水果花切做點綴。比如那楊梅的,便用了一顆嫣紅的櫻桃、兩片淺粉的桃瓣、一勺鵝黃的黃梅醬,另有幾片嫩綠的薄荷葉子,實在是好看非常。
虞凝霜展示道:“這就是之前與各位說的另兩樣冰點。不加乳酥,價格便急降到五十文。也是非常爽口的。”
春山澹冶而如笑,夏山蒼翠而如滴。
這兩種口味的冰沙,因一份粉嫩嫩似春山,一份碧盈盈似夏山,便一份叫“春山如笑”,一份叫“夏山如滴”。
價格實在,又是滿滿一份冰,這兩份冰沙一經亮相,便引得鋪裏鋪外的人都來買。
再一問,還有更便宜的三樣飲子,為荔枝膏水、金杏渴水和綠豆百合湯,都是虞凝霜擅長的,也早準備好了。
谷曉星将這三個半人高的大壇搬到檐下,手邊另有一裝了冰碴的小冰鑒。
其中綠豆百合湯是熱飲,價格最低。另兩種則是冰飲,凡是來買的,谷曉星便用竹碗滿盛一碗,再舀一勺冰碴進去。
而虞凝霜則負責在後廚做春山、夏山兩份冰沙。
說是她做,實際上她沒費什麽力。
水果等配料早準備好,而沙冰則直接叫系統幫她變到現實中來,又快捷又方便,虞凝霜等着擺盤就行。
【宿主!生意真好啊!依據現在的趨勢,我估算您今天營業額至少可以達到七兩。】
“能這麽多嗎?”虞凝霜喜不自勝,“那就借統崽你的吉言啦!”
今日所有成本項裏,最高的就是那一兩銀子的牛乳,而所有的水果、配料加一起還不到五百文。
若是營業額真能達到七兩,就算再攤去租金和柴火的錢……最保守估計,豈不是一天的淨利潤就有近五兩?!
虞凝霜被這暴利砸昏了頭,開心得恨不得系統能幻化出實體來,好讓她抱着掄幾圈。
“統崽!謝謝你給我變冰塊!”
【宿主,感謝您幫我收集冷漠值!】
一人一統本來就感情日益深厚,現在還成了共同奮鬥的戰友,可謂是雙向奔赴。
虞凝霜正開心得在後廚瞎蹦跶,忽聽谷曉星高聲喚她,以為是出了什麽事,回到前堂,見到的卻是宋嬷嬷。
“賀娘子開業大喜!”
宋嬷嬷笑容滿面,直将懷中捧的、手裏拎的禮物朝虞凝霜比劃。
“老奴替大娘子、福壽郎,還有府裏大夥兒來給您送賀禮。”
虞凝霜萬萬沒想到,同住在不大的嚴府中,彼此間走動也頻繁,他們居然費了心思結結實實把她瞞住,準備了這樣的驚喜。
扭頭看谷曉星,谷曉星也正捂着嘴偷笑,性格冷靜如虞凝霜,也一時感動得手在圍裙上蹭啊蹭的不知所措。
宋嬷嬷先獻上的是楚雁君的賀禮。
那是一個十分漂亮吸睛的花籃。
見到虞凝霜驚豔的表情,宋嬷嬷也跟着感慨。
“大娘子插花的手藝是一絕,只是老奴也好些年沒得見了。”
燒香點茶,挂畫插花,這四般閑雅事,楚雁君均是手到擒來。只是身體不允,這些年不常做了。
這一回,為着給虞凝霜的鋪子添彩,倒是撐着病軀完成了這一件花籃。
纖纖一掐花兒,擺弄起來本不費什麽力氣,只是為保證花朵新美,時間上就急促得很。
虞凝霜想通這一點,忙問,“母親可累着了?”
宋嬷嬷笑意深深,想娘子果然是個細心又貼心的。無論那花多美,她先關注的始終是插花的人。
宋嬷嬷便答,“累是累着一些,但自打娘子嫁進來,大娘子便将您當親閨女似的。您高興了,大娘子必然也開懷。”
确實,這些鮮花均是清晨采買來,楚雁君便緊鑼密鼓地制作起來,中間還因為勞累休息了一刻,再加上最後的修剪定型……所以才折騰到現在才送來。
一送來,便是這花枝交映,暗香盈動,将斑斓的色彩灑滿了櫃臺,虞凝霜不禁贊嘆着欣賞那花籃。
花籃以數朵七月花神——蜀葵為主體。
濃粉色的蜀葵豔冠群芳,花型舒展又大方,莖枝挺拔,再輔以栀子、百合、石榴花等時令的鮮美花朵,在精美的藤籃花器中迎風笑鬧,荟聚了一整個夏天的明媚歡快(2)。
至于嚴澄的禮物,也不知是他們母子商量好的,還是英雄所見略同的巧合——他送了一副果籃圖。
還是那高超的丹青技藝,畫中的果子仿佛滴着晨露。虞凝霜準備将其好好裝裱一番,挂在鋪裏剛好。
仆從們集資買的則是一把算盤,實用,寓意也美。
虞凝霜就在宋嬷嬷“祝娘子日進鬥金”的祝福中,歡喜地收下。
“娘子的夫家真是有心啊!”
“之前不知道會送賀禮嗎?”
“那花是真好看!”
鋪裏的客人們一邊喝冰飲,一邊看熱鬧,雖不知這虞娘子是誰家媳婦,但起碼現在看來——那還真是個體面有禮的人家。
本來呀,婆家能放她出來抛頭露面行商,就已經很難得了。
居然還特意送了禮,這份心意就更難得了!
誇完那素未謀面的婆家人,他們才想起暗自誇一誇虞凝霜來。
容貌光豔,處事大方,又做一手好飲子會掙錢。這樣的媳婦,也難怪夫家上下愛重,連仆從們都用心送一份禮。
其實,因此世梳妝風俗,難從發式、衣裝看出婚否,所以乍一見虞凝霜,難免有人怦然起了別樣的心思。
比如坐在角落一桌的兩位年輕郎君,自宋嬷嬷上門,其中一位穿襕衫的就蔫頭耷腦的,引得他的同伴揶揄笑個不停。
這襕衫郎君也沒什麽壞心思。
只是年輕的雙目易被五色所迷,愛美之心亦不能禁也,走在街上驚鴻一瞥,便迷迷糊糊拽着同伴進了這冷飲鋪。
就算多番聽谷曉星叫虞凝霜“娘子”,襕衫郎君也心懷僥幸。
就算眼看着夫家來給虞凝霜送禮,他仍打起精神認真分析。
送禮的人是她婆母、小叔和下邊人,沒聽哪樣是她夫君送的啊!
襕衫郎君是真沒什麽壞心思的,就只是很合理地推斷——
萬一、萬一她夫君沒了呢?
萬一她是個美麗又可憐的小寡婦呢?
這種可能性也不是沒有!
鋪中食客都在為嚴家送的禮起哄、祝賀,攪得襕衫郎君腦子發熱……再看看虞凝霜因和宋嬷嬷笑談而愈發盛放的眉眼,他便趁亂鼓起勇氣,半開玩笑半真心地發問。
“虞娘子,你家夫君送了你什麽賀禮啊?”
這問題一出,馬上有人應和。
“對啊送的什麽?”
“肯定更具巧思罷?”
“我家夫君啊。”
虞凝霜眨眨眼,濃黑的睫毛似被輕輕撥挑的燈芯,忽閃之間,眸光便如銀紗燈更亮。
神态、語氣和動作,無一不是符合所有人構想的羞憨,她張口就來。
“他送的,自也不是那價值千金的。只是我們夫妻倆敝帚自珍,就不說出來讓大夥兒笑話了。”
襕衫郎君最後那一點旖旎情思,也被虞凝霜這幸福萬分的模樣消去了。
他低頭見眼前一碗酥山,只覺得這不是冰渣,而是自己碎成渣子的少男之心。
也不知哪家的郎君,祖上積了大德娶到這樣的娘子。
不管是誰,他最好對這娘子愛如珍寶,百依百順。
襕衫郎君洩恨似的狠狠吃下一大口冰沙。
否則啊,要是讓她受了半分委屈,那夫君肯定會遭報應的!
*——*——*
虞凝霜下了血本,請系統用六公斤冰塊制成沙冰,才成就了那牛乳酥山。
酥山總共賣出近四十份,且這四十份都是在不到一刻鐘時間內全部售罄的。
這個最大噱頭沒了,可冷飲鋪中的人只增不減。
更不用提那走量最快的三種便宜的飲子,谷曉星的手就沒停過。很快,她就把那三壇飲子舀見了底,而面前還排着十來人的隊。
虞全勝和許寶花帶着一雙小的過來時,正見到這紅紅火火的場景。
雖然鋪子重裝過程中,他們也來看過幾次,但是現在親見順利開張,他們懸着的心終于落回了肚子裏。
在這古代,虞全勝和許寶花這樣一對父母,已經是虞凝霜走了大運才得到的。
然而疼愛女兒如他們,也尚未能理解虞凝霜所有、所獲雖離不開他們的幫助,但更是一件獨屬于她自己的、值得被鄭重慶祝的事情……
一家人之間送什麽禮啊?夫妻倆這就沒帶賀禮來,倒是帶了不少鄰裏們送的禮物。
作為青槐巷的大娘嬸子殺手,虞凝霜的人氣一如既往地穩定,未因離家出嫁而有絲毫滑坡。
東家半塊鹹肉,西家一籃紅薯,連帶着一句句的問候和祝福……
虞家夫妻就這麽大包小裹、拖家帶口地來到了鋪前,一下子撞進虞凝霜眼中。
“阿娘!阿爹!”
虞凝霜提着裙快步而來,紅色的鞭炮碎屑像是裙擺掉落的花瓣,和着塵土翻飛。
“小雪兒又長高了,來讓阿姐抱抱。”
虞凝霜一把抱起妹妹,捏一捏那輕軟衣料下、越發肉乎的小胳膊,欣慰得很。
“阿姐!我好想你!阿姐開鋪子了好厲害!”
姐妹倆親親熱熱貼到一起,而虞川見到虞凝霜,則頗有些不好意思地先坦白。
“阿姐,都是我睡過頭了,要不然還能早點來。”
虞含雪搭腔,“阿兄昨夜學到好晚。”
“可不是,川兒最近太用功了,天天點燈熬油的,霜兒,你快說說他,總不能把身體累壞了呀。”
虞凝霜聽了,馬上努力板起臉,幫着許寶花教育起虞川來。
別的人家,恨不得兒郎讀起書來頭懸梁錐刺股的。
自家阿姐卻好,天色稍暗一點兒就将他往桌下趕,虞川回回想挑燈夜讀都跟做賊似的。被抓了幾回,就這麽被爹娘告官一樣告到阿姐這兒來了。
一定是因為知道他最聽阿姐的話罷。
但是這件事上,虞川有自己的堅持。
他必須奮發圖強,無論是錢還是權,都盡快盡可能多地抓入手中,好将阿姐從嚴铄身邊解救出來啊!
那強迫人成親的大魔頭,一定會遭報應的!
虞川憤恨不已地想着,面上卻裝乖哄過了虞凝霜。
因虞凝霜教訓他這一番話,他聽得多了,漸漸也知怎麽應對。
虞凝霜大概也想不到,最會糊弄人的她倒是被親弟弟糊弄了一回。看着懂事可愛的弟弟,她硬裝也是裝不久冷臉的,這便喜盈盈引着家人往後廚去。
那兒有她特意給他們留的特供版酥山。
虞川和虞含雪本來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虞凝霜做出的好吃食。
從小到大,隔三差五,阿姐總會盡己所能,像用最普通的彩線繡出最精妙的花樣一般,用最廉價的食材,為他們做出所有小夥伴見所未見的、羨慕不已的美味。
但是這一次,看到眼前澆了足量的濃郁乳酥的酥山,兄妹倆還是目瞪口呆。
虞凝霜雖然自诩是個有良心的商人,但是面對家人當然盡可能偏心優待,給他們加了許多乳酥,又配上一個四格果盤,裏面全是精選的品質最佳的鮮果切。
虞家人一路急忙趕來,早就已經熱得汗濕脊背,便如在盛夏一頭紮入涼湖暢游一樣,一頭紮進那甜蜜蜜的酥山,敞懷吃了起來。
虞全勝和虞川已經被這醇美的滋味震得說不出話來,而虞含雪一如往常是個捧場的小太陽,一邊吃一邊拼命地誇。
看着她那小模樣,虞凝霜只想要把全世間最好吃的東西通通捧到她面前。
唯有許寶花還沒動口,反而擡起袖子給虞凝霜擦擦汗,又道,“霜兒,你這一份賣不少錢呢罷?我和你阿爹吃一份就行了。”
“這才哪兒到哪兒啊,阿娘你盡管吃。”
虞凝霜哭笑不得,直接舀一大勺送到許寶花嘴裏,由衷期望她能賺大錢,而阿娘再不用為錢財畏首畏尾那一日能盡快到來。
明明是賣飲子的,可虞凝霜這一大早忙到連口水都沒喝上。
現在眼看家人吃得開心,她也跟着吃了幾塊水果,恍惚間,她好像回到了在青槐巷的日子,一家人團團圓圓圍在一起吃喝。
虞凝霜咬着一個鮮嫩的楊梅,露出一個隐秘又滿足的微笑。
就如同給許寶花開的鞋履鋪一樣,她又建立起一個陣地。
雖說和嚴铄婚前約法三章中,明确過虞凝霜會常回娘家,嚴铄也同意了。
然而他之前那對鋪子名字頗有微詞的樣子,極大削減了虞凝霜對他的信任。
人心難測,萬一某天他真的變卦了,只要這個鋪子仍在,哪怕她不能常回娘家,家人仍可以常來見面,不受限制。
谷曉星一個人顧不過前堂,虞凝霜不能久待,安頓好家人便先回去招呼客人,居然又見熟人——是之前她在田家雜煎撒暫時,結識的兩位熟客。
人家回回都買她的冰飲子,偶爾還給幾文賞錢,很是和善大方。
據他們說,是之前聽田六姐講起虞凝霜會開飲子鋪,正好順路來看看。
虞凝霜感念這份情誼,當即請兩位就坐,先各送一碗綠豆百合湯。
這綠豆湯是全程蓋着鍋蓋小火熬的,又因将豆子充分泡了一晚上才煮,所以煮制時間不需太長,最後的成品就還保留着那恬淡清新的豆綠色,間雜幾枚軟糯的白色百合,溫乎乎的,正适合入口。
湯色略渾濁,但這是綠豆熬煮到位的标志,那些細膩的豆瓤或靜懸,或沉底,輕輕一晃,又如山間濃白的霧氣一樣翻湧起來。
兩位熟客勺子也不用,都直接捧起就喝了大半碗,砸了咂嘴,不約而同地想“就是這個味道!”
也不知怎的,反正這虞娘子做的飲子,就是比別處好喝。
兩人仰頭悶光了綠豆湯,緩過氣來,才與虞凝霜道,“我們上月去田家雜煎吃飯,還總聽六姐念叨你呢。”
“我也想六姐了,這些日子實在沒得空回去看看。”虞凝霜不無遺憾地回答。
成婚的一個來月,關于沒能再去田家雜煎賣飲子這一點,她也深感可惜。
既可惜和田六姐的說笑時光,又可惜她本該掙到的那些錢財。
三人正在寒暄,卻是說六姐,六姐到,那提着紅紙禮盒邁門檻的,不是田六姐又是誰?
鋪內食客只見虞凝霜這小小一鋪,倒是往來昌盛,全是來恭賀和送禮的,可見店家娘子八方玲珑的好人緣,心中愈加高看幾分。
而虞凝霜驚喜萬分迎上去。
許久未見,四手相握,兩片丹心,自又是好一陣子熱絡親昵。
因見只有田六姐一人,而她夫君沒來,虞凝霜便随口問。
“馬大哥呢?他近來可好?”
田六姐的笑容停滞一瞬,“挺好,都好!”
她複更燦爛地笑起來,将禮盒塞到虞凝霜手裏。
“這是我倆給你的賀禮,快看看喜不喜歡?”
那是一只銅鑄的金蟾擺件,正适合讓它趴在櫃臺幫着聚寶。
虞凝霜連聲道謝,本來也想将田六姐好好款待一番,沒想到她來去匆忙,送了禮,說了話,便直道“另有要事”而告辭,虞凝霜怎麽也阻攔不住。
田六姐就這麽走了,而那兩位熟客還沒走,反而又和虞凝霜點了一份春山如笑、一份夏山如滴。
虞凝霜應了點單往後廚而去,正聽身後那兩位熟客閑聊。
“說起來,我怎麽覺得好些天沒見到田六姐了。”
“我前日剛去的田家雜煎。诶……是咯,我也沒見到。”
虞凝霜眸光一轉,将這話記在了心上。
她向來擅體察人情,觀田六姐舉止,再聯系熟客們的話,忽隐隐有不安預感。
“田家雜煎”是田六姐的父親辛苦開拓的,經營小半輩子才積攢下一點名聲。如今在這汴京城中,若單提起燠肉、燠面一類川味吃食,田家雜煎也算排得上號。
田老爹去世,鋪子就被傳到田六姐和她那入贅的夫婿馬堅手裏。
從此,田六姐主外,負責招待客人和采買等一應雜事;馬堅主內,負責在後廚烹饪。
夫妻倆分工明确,向來是缺一不可,田六姐怎麽會總也不在鋪子裏呢?
直到虞凝霜送走那兩位熟客,她也沒得出問題的答案,之後便一直憂心此事,以致回了嚴府,和嚴铄說話時仍是心不在焉。
“抱歉,什麽?”
虞凝霜晃晃頭回神,睫毛盡力托舉着沉重的眼皮。
“我剛才沒聽清。”
嚴铄暗嘆于心,果然,自己那一番起承轉合、拐彎抹角暗示要送虞凝霜開業賀禮的話,她是一丁點兒也沒聽進去。
可看着她臉上那抹被疲憊和暑熱侵襲而來的緋色,嚴铄又連半分脾氣也起不來。
他只能近乎自暴自棄地直白發問。
“我說,鋪子新開,你想要什麽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