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竹筒飯、店鋪起名
第30章 竹筒飯、店鋪起名
虞凝霜的一句話, 如同水滴入油鍋,炸得三個仆婦連着蔡廚娘一同吵鬧着辯駁起來。
“神仙也和離啊?”
“凡人都和離呢,神仙怎的不能離?”
“也是哦。”
“泾河龍太子不答應咋辦?”
“那龍女就争點氣, 她沒有法力嗎?不如就把他……”武三娘手比成刀,在脖子間一劃。
“……嘎!”
蔔婆婆聞言笑罵:“要死要死!好你個乞貧婆!你瞧你到底瞎說,污了娘子耳朵。”
“娘子和阿郎恩愛着呢!”武三娘自以為很有道理,“這些什麽和離啊沒邊兒的話,我說就說了,可與他們卻沒幹系。”
怎麽沒幹系?
虞凝霜偷偷在心裏笑,她可是天天盼着和離呢!
想起這一點, 虞凝霜便瞬間意興盎然。
她找個由頭将谷曉星打發到庫房去, 趁那純潔的孩子一走, 便眉目飛舞地鬧騰起來, “武嬸子,再唱一個!”
她喊:“再唱個豔的!我愛聽!”
話音落地, 又激起衆人一頓嬉笑, 可轉眼虞凝霜就見她們勃然變了臉色,紛紛低頭, 手慌腳亂地窮忙活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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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武三娘聚精會神看着那竹筒, 恨不得把臉埋到烤架上一起烤;
而蔔婆婆這樣趕巧手中沒活兒的, 居然“嘎嘣”一聲彎下老腰,開始一顆顆撿地上的瓜子殼。好似完全遺忘了她腰傷前幾日剛好,也遺忘了世上有“掃帚”這種東西存在。
虞凝霜扭頭, 果然, 見嚴铄帶着陳小豆緩步走來。
沒意思。
興致被打斷, 虞凝霜也一下子懈惰下去。
她也不起身,只裝模作樣地柔聲招呼。
“夫君, 你回來啦?今日公務可繁忙?”
因看向自己這邊,她迎上了将堕的夕光,雙眸輕睐之間,那細微的不耐被嚴铄捕捉。
心悸之前,嚴铄先感到一陣莫名的心虛。
因為此時呈現在他眼中的,是他從未在這座宅子見過的奇異景象——
那些面對他時,除了小心恭謹再無其他表情的仆婦們,正自在地笑鬧着。
五個婦人,有老有少,或着錦衣,或穿棉衫,在這一方小院中同時綻放着蓬勃的生命力。
可他一來,便如陰雲遮東曦,明珠沉西海,那些天然的、燦爛的光亮盡數消失不見了。
明明他才是這一家之主,然此時此刻,嚴铄卻覺得自己只是一個誤入逍遙桃花源的不速之客。
嚴铄也不知自己怎麽就走過來了。
明日七月十九,是該給虞凝霜“月錢”的日子。
他今日便去外面換了銀錢,這樣就免于過中饋的賬,讓李嬷嬷等瞧出端倪。
既已換好,等着見面時給虞凝霜就是。可嚴铄腦海中不由自主浮現出對方收到錢時愉快的模樣,一回到嚴宅,他便來尋虞凝霜。
沒想到,正好聽見她一句“和離”。
本是自己提出的條件,此時再聽,竟淩淩刺耳。
過了幾息,嚴铄才反應過來虞凝霜并非在說他們,而是在說柳毅龍女的故事。
可轉瞬之間,院子裏話題的走向就如脫缰野馬般狂奔,他駐足原地,一時不知是進是退。
直到聽虞凝霜一句“唱個豔的!”,嚴铄才不得不重新邁步,阻止這場荒唐。
她每天在宅子裏就聽這個?!
沒由來地生氣,他執意打斷了虞凝霜的樂趣。
再看那人,也不羞也不惱,仍懶懶散散伏在藤椅上。
洞庭龍女整日見不到夫君,獨守空閨,以致蛾臉不舒,巾袖無光。
虞凝霜也幾乎整日見不到夫君,倒是截然相反,總是喜笑盈腮。
被樹葉剪碎的陽光如金箔,撒在那織了祥雲暗紋的衣眉上,将她妝點如一張纖長而盈透的花箋。
那花箋上應是一場宴飲的甘美邀請,或是幾句提筆吟詠的恬淡風月,不知從何處來,翩然飄落到深山中的靜潭,漾起粼粼漣漪。
嚴铄又生不起氣了。
可他向來喜怒不形于色,平日裏積威又深,仆婦們都當他惱怒了,無不為剛才的暴言膽戰心驚。
“沒想到嚴大人會到這後廚來。”
還是并不受嚴府太多約束的蔡廚娘膽兒大,朝着嚴铄賠笑。
“我們瞎鬧,攪擾大人了。”
“無妨。你們自便。”
嚴铄朝蔡廚娘道,寒玉雕的眼仁轉而凝在另一人身上。
在不由自主被吸引和神思清明去抵抗的過程中,他的睫羽不住地顫,仿佛一聲聲破碎的嘆息。
“回屋去。與你算賬。”
天天數着日歷的虞凝霜馬上會意,欣喜得幾乎是蹦下了藤椅,如一片錦霞撲過來,狹着嚴铄遠去。
不明所以的仆婦們卻為嚴铄的話浮想聯翩,欣慰地望着兩人的背影看熱鬧。
“呦呦呦,阿郎是聽了娘子的話吃味了?還算賬,怎麽算?在哪算?”
“哈哈哈哈你這賊婆子最不知羞!”
“大白天的啧啧。”
“年少夫妻嘛,都是這樣的。”
幾人叽裏呱啦又鬧開,蔔婆婆一肘拐到武三娘身上。
“你現在唱罷,現在唱應景。”
她重新磕起了瓜子,手穩得很,“其實老娘也愛聽。”
唱淫詞豔曲,武三娘還真是專業的。
她不再像剛才那樣吭哧癟肚,而是張口就來。亂玉釵橫,寒褰繡幌,旖旎的詞兒一句接着一句,乘着香遠益清的竹香悠悠揚揚往外飄。
只可惜,就如春風不度玉門關一樣,這唱詞也難度東廂房門,更難度其中二人各不相謀的心門。
仆婦們怎麽也想不到的是——虞凝霜和嚴铄是真的在算賬。
除了事前說好,每月折給虞凝霜的三十七貫月錢,這些日子她裏裏外外又有些額外花銷。
比如李嬷嬷常陪她外出,虞凝霜便買了一把雕工精美的竹篦送她,又誇她頭發烏濃,一定要好好保養,哄得李嬷嬷撫着鬓發笑得合不攏嘴。
禮輕情意重,只是那禮再輕,也是虞凝霜作為嚴家娘子花出去的,嚴铄必須給她報銷。
還有什麽嚴铄吃的她的話梅、她給楚雁君買來把玩的絲縧……
總之這一樁樁、一件件,虞凝霜早在自己的小冊子裏全部記錄下來,又事無巨細和嚴铄一一言明。
嚴铄看她認真地劃賬,發現她那手字雖然不敢恭維,算術卻極準極快。
她完全不用借助任何工具,心中自有章程,眼珠微轉的瞬息就得出答案,好像國子監算學館的學生都比她不得,就閨閣女子來說實屬難得。
确實是行商的好材料。
出身清貧卻識文斷字、廚藝高超……虞凝霜身上有一些瑰奇的特質,常讓嚴铄看不清、猜不透。
有時它們甚至是同時存在的對立特質。溫柔耐心,卻又能當街打人;锱铢必較,卻在某些地方又沒由來的大方。
就比如現在,虞凝霜又核了一遍帳,道,“給福壽郎買的兩回果子算我的心意,就不算你賬上了。”
她最後宣判,“算好了!你再給我兩貫五十五文就成。”
嚴铄便問:“沒有遺漏?”
其問,并無深意。
他只是意識到虞凝霜安靜算賬的時候,他就能安靜地注視着她,于是心不由主地想将這時光拖長。
豈料虞凝霜做賊心虛,眼睛忽閃着不打自招。
“呃,我是支使了幾回蔔大郎他們替我跑腿,是我占你家便宜了。那我把勞務費給你算上?”
嚴铄:“……”
“門房們一日工錢折六十文,替我跑腿一次算、算……”
擡頭觑一眼嚴铄,虞凝霜十分心痛,“算二十文罷!”
嚴铄靜看她糾結,看她落筆之前又反悔,極力壓價。
“那一來一回都不到一個時辰,要不算十五文,好不好?”
眉尖和眼尾都如被雨打的柔軟花枝,楚楚垂到嚴铄心間。
“好不好,夫君?”
這種虞凝霜其實沒有費心隐藏的裝乖賣慘,是少數嚴铄能夠看穿她的時機。
便如兩人初見,他一眼看出虞凝霜不過是在裝哭博取同情。
不同的是,當時的他心中無波無瀾,如今卻在明知她是讨巧以謀利的情況下,仍願意順着她的心意被騙。
花枝缭亂,心頭酥癢,連帶着喉頭都緊繃繃地癢了起來,像是要吐出一朵朵花來。
嚴铄喝一口茶壓住,淡聲答:“好。”
銅錢沉重,交子彙兌手續繁雜,按着虞凝霜的要求,嚴铄給她的是官銀錠。
銀閃閃幾個小家夥到了虞凝霜掌心,映得她舒展含笑的眉眼熠熠生輝。
她心想,有了這筆錢,明日就可将各處欠下的尾款付清,幫着阿娘的鞋履鋪周轉升級,還能再買些好物件送回家去。
嫁到嚴家,虞凝霜才有了體驗這大宋高超手工藝水平的機會,比如她才知此時有的布料真是輕柔透氣。叫阿娘趕緊給弟妹們裁幾套上好的亵衣,也免得小雪兒年年被粗布捂出一身痱子。
念及此,虞凝霜笑意愈深,萬分寶貝地将銀錠壓箱底收了起來。
嚴铄看着,并不知此時兩人之間錢賬雖筆筆算清,情賬卻從此再無分明。
他想起虞凝霜那将要開張的鋪子,不禁脫口問:“你那鋪子——”
話被敲門聲打斷。
原來是竹筒飯烤好,谷曉星給送來了。
哪怕是在多年之後,谷曉星這一回見到嚴铄時的表情還在被虞凝霜嘲笑。
虞凝霜只覺得谷曉星那震驚到差點把托盤甩飛的模樣十分好玩,全然不顧從谷曉星的視角看來,她和嚴铄成婚這事有多離譜。
且說谷曉星昨日傍晚才來,還沒來得及拜見家主。
她本來還在心裏猜想,想哪家郎君這麽有福氣娶了虞娘子這般佳婦,可萬萬沒想到竟是這一位大人!
她在金雀樓時曾作為證人被嚴铄盤問,對方那冷酷的言行曾給小丫頭的心靈留下了不小的陰影。
此時忽然再見,是真的被吓個不輕。
這兩個人是怎麽湊到一起的?!
想到今後居然要在嚴铄眼皮子底下做工,谷曉星欲哭無淚,顫顫往虞凝霜身邊躲了兩步。
而嚴铄卻像沒看見她似的,直到虞凝霜讓谷曉星來見過阿郎,說這是家中新來的女使,才微微颔首以示回應。
谷曉星忙行了大禮,因對嚴铄避之不及,便趕緊奉上食盤轉移話題。
只見蔡廚娘已将竹筒做了上桌前的簡易處理——用小斧子豎劈出一道淺淺裂痕。
虞凝霜一邊“嘶嘶”嫌燙手,一邊努力将那竹筒順勢掰開。
只這一個瞬間,清冽的竹香,混着勾人的肥潤肉香,還有一丁點若有似無的海味鹹鮮,同時噴薄而出,充斥了整個屋子。
連嚴铄都挑了挑眉,眼神在其上飛快一掠。
虞凝霜小心翼翼将一整條竹筒飯移到盤中,忍着口水欣賞,尤其贊嘆着那一層竹膜。
最完美的就是這竹膜。
它是只有用新鮮竹子、首次烹饪時才有的瑰寶。
半透明的天然竹膜像是糯米紙,又比糯米紙要稍厚、稍脆一些,纖維絲絲盈目,竹香隐隐繞鼻,将其中的飯菜妥帖包裹。
在虞凝霜看來,這層竹膜是竹筒飯的靈魂。那些将竹筒反複使用的街邊攤位,其實沒什麽叫資格叫“竹筒飯”,頂多是“竹筒裝飯”。
虞凝霜此次做的竹筒飯加了足量的肉,因此油脂重,幾乎滲透了竹膜。若是換成只加些棗子、水果的清新版本,竹膜就會清清爽爽,可以直接用手拿着吃。
不管怎麽樣,虞凝霜現在已經忍不住上手了。
還想的起用筷子別下一小段,已經是她最後的優雅。随後徒手拿起那塊油汪汪,草草吹兩下就填入口中。
嘗到味道之前,舌尖先感受到的是壓得緊實的糯米。
這可不是一般的米,它們是同時飽吸了雞汁、竹汗和油花的米,又香又糯。
因是密封着蒸出來的,所以還特別有嚼勁,米芯那一點僅剩的倔強可謂點睛之筆。
虞凝霜剛嚼了兩下,就控制不住幸福地翹起嘴角。
随後,滑嫩多汁的雞腿肉、滋味濃郁的臘腸丁,還有作為靈性輔助的香菇等配料依次發力,如百川歸彙,熱鬧奔騰卻無比和諧,組成好一股洶洶激流。
在被這激流擊倒之前,虞凝霜趕緊喝了一口飲子。
這桑菊薄竹剛在井中染上陰涼,正是好入口的時刻。
和肉味相比,花草味道雖淡,但勝在幽幽不斷的清新,調和五味,寧靜心神,讓虞凝霜終于緩過一口氣,問起給各處送竹筒飯的情況。
“福壽郎的已給送到西廂去了。”谷曉星回,“大娘子那邊,也交給李嬷嬷了。”
“糯米不好克化,可有囑咐母親不要多吃,嘗兩口即可?”
谷曉星答“是”。
虞凝霜放下心來,又吃了幾段,才想起嚴铄,将另一根竹筒飯朝他一推。
“趁熱嘗嘗。”
嚴铄凝眉瞧那晃悠悠的竹筒,衣袖紋絲不動。
“還未到夕食的時辰。”
“哪有那麽多講究嘛?真就不時不食?”虞凝霜撇撇嘴,十分不認同,“這竹筒飯就是要趁熱吃啊。”
“不時不食,并非是指不到時辰——”
“我看你是沒餓過。”虞凝霜無意聽這公子哥兒說教,只将那截竹筒又奪回來。
有吃的時候就吃,填飽肚子才是正事,如何需要在乎時間、場合那些虛禮?
“你也趕緊去吃罷。”
虞凝霜邊吃邊與谷曉星道。
嚴家人口少,主仆之間沒有過于森嚴的規矩。除了一些只供楚雁君的珍品,絕大多數時候,主人們剩下的飯菜自然就流到了仆從們手上。
虞凝霜又随和,像這種按個算的吃食,她當然保證每個人都有份兒。其他仆從們應該已經吃上了。
她又囑咐谷曉星,“早些吃完,早些休息。明日咱們還得起個大早,再去陳木匠那兒一趟打匾額呢。”
谷曉星便問:“娘子,鋪子名您終于想好啦?”
“沒有。”虞凝霜咬着箸尖皺起臉,“但是我今晚必須要想出來,再晚就來不及做了。”
難以置信,萬事俱備的如今,虞凝霜其實還面臨一個巨大的難題——冷飲鋪的名字仍沒起好。
因為最大的賣點是冷飲,所以“冷飲鋪”這三字是确定的,虞凝霜沒想好的是前面冠的字。
她從“虞記冷飲鋪”“吉慶冷飲鋪”這些尋常的,想到什麽“雪月梢”“口邊消”這些附庸風雅的,卻總覺得差點意思。
谷曉星已看虞凝霜薅着頭發從早想到晚,難免也跟着心急,于是嘗試出主意幫忙。
“還是用人名最簡單。娘子名諱中有個‘霜’字,不是和冷飲子很般配嗎?娘子何不用自己的名字?”
“……霜娘冷飲鋪?”虞凝霜便念叨,“凝霜冷飲鋪?”
冰和霜自然是搭的。
虞凝霜憨然笑了笑,“也不是不行。”
“不行。”
誰也沒想到,一直靜默的嚴铄開了口。
“京中婦人開設的店鋪如朱娘酒店、曹婆婆肉餅、宋嫂魚店盡列于肆,但都只以姓氏或稱謂為鋪名(1)。”
薄唇上下輕輕松松一碰,嚴铄便将刺人的話射出。
“若是直接以本名為鋪名,實在輕薄無禮。”
谷曉星的臉霎時紅一塊白一塊。
她也不知為何替虞凝霜出主意,反倒好像……惹了嚴铄不悅似的。
來府第二天就被家主責罵,新舊陰影層層疊加,本就膽小的谷曉星眼前一黑,緊張得腿肚子陣陣發軟。
而虞凝霜被氣得連竹筒飯都吃不下了。
她之前還剛誇過曉星兒,懂些文绉绉風華。現在倒好,嚴铄一句話,就讓孩子丢了好大一個臉面,受了好大一頓驚吓。
堤壩築起需經年累月,沖毀則只在一瞬。
虞凝霜只能安撫地握了握谷曉星絞在一起的雙手,輕聲讓她快去後廚,眼看小丫頭腳步虛晃着走了,便扭頭狠狠剮了嚴铄一眼。
“你……”她欲言又止,“算了算了,你本就是個不會好好說話的。我不與你說了。”
她徑自起身,也往門口而去。
“你去何處?”
嚴铄問,而虞凝霜未回。
方才柔軟的笑靥和細語果然都是假的,現在那決然翻飛的裙角才是真實。
嚴铄低頭,輕輕啓唇,從未宣之于口的兩個字,和竹筒飯仍孜孜不倦冒出的熱氣一同消散在虛空裏,沒留一絲痕跡。
竹筒飯徹底冷掉了,虞凝霜也沒回來。
*——*——*
虞凝霜眼不見為淨,離了卧房,便去看望楚雁君。
對方正在吃竹筒飯,對虞凝霜和那竹筒飯都連連誇獎。
楚雁君仍是那樣溫柔,說話又體貼又動聽。
虞凝霜看看她,看看竹子,再惱火地想想嚴铄,難免在心裏可惜好竹出歹筍。
嚴铄是一點兒沒繼承他母親這引人親近的勁兒。
又陪楚雁君說了一會兒話,相談甚歡,虞凝霜心裏氣消去一半。
剩下一半,她便在院裏散着步自己哄自己。
有長風穿松而過,蕭然成曲,攜來栀子花芬芳。
嚴府這滿園景致,小而精,工且雅。虞凝霜每每置身其中,便覺得情怡性悅,稍靜下心來思考。
虞凝霜想,虧她之前還敬佩過嚴铄對婦人行商的見地。
如今一看,那不過也是誘她入這假成婚之局的大餅。
明明說了絕不幹涉,現在鋪子馬上開起來了,他倒是開始嫌這嫌那了。
以本名為鋪名太過張揚?是否是覺得這違了婦人之德?
虞凝霜信步踢飛一塊小石子。
靈感忽閃,她決定不用自己名字命名了。
但是要用個更張揚的!
必須張揚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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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二哥!前面那鋪子好多人,是不是終于開業了?咱們去看看熱鬧?”
“看個鳥看!你看我像不像個熱鬧?”
吳二沒好氣兒地答,一巴掌拍在同伴汗濕的後背上,又深覺惡心地在他袖子上擦了擦。
“你還不夠熱啊?還看熱鬧。賊老天忒毒,今年怎比往年熱這老些!”
此二人皆是吉慶坊軍巡捕房的鋪兵,一名吳二,一喚徐力(2)。剛值完夜班,正是又累又困的時候。因家住得近些,便結伴而歸。
昨夜恰輪到吳二在望火塔上眺望。
他站了一夜,時刻警惕京中各處是否有火情,因此尤其疲憊。
這大上午萬姓萬市的街道,于常人而言是一場歡唱,可于此時的他而言只是噪音。
吳二只想趕緊回家蒙頭睡大覺。
可架不住徐力是個好奇的主,硬拽着他往人潮方向而去。
待走近,兩人才看清那鋪面外的人比他們想象中多許多。
這一片兒二人熟得不能再熟,也知那鋪子之前在重新裝潢,卻并未太在意。
那鋪面小小的,怎麽會吸引這麽多人?
吳二此時也來了興趣,快走幾步眯眼一看,終于看清了那紅花緞簇着的匾額。
他大吃一驚,不禁開口嘲諷。
“這名字!真是不知天高地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