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看鋪子、姜梨蜜水
第27章 看鋪子、姜梨蜜水
這還是蔔大郎第一次來虞家。
前幾回嚴府往這兒送定禮等物, 連帶着大婚接親那一日,都正輪到他守嚴府宅門,所以沒來過。
他早聽說娘子娘家清貧, 現在一看居然還趕不上他家——尺寸的容膝之地,只兩間屋子,連廳堂都無,好似更沒什麽可貯存物件的地方。
如今他扛着禮物犯了難,不知要将其放到何處。
蔔大郎唯有站在一旁,等許寶花抱着虞凝霜上下其手摩挲着哭完,再等虞全勝握着虞凝霜的手無語凝噎完, 最後還要等一雙弟妹圍着虞凝霜歡歡喜喜鬧完, 才恭恭敬敬向虞凝霜請示。
“瞧我, 把這事兒忘了。”
虞凝霜說着, 指着偏屋引他兩步,莞爾一笑。
“放那屋就成, 我們姐仨兒就睡那屋。”
蔔大郎便和白嬸子開始往裏搬。
這屋子狹小, 他們兩人忙活起來都有些緊巴,更別提屋裏本來已經擺了不少箱盒, 掣肘又絆腳。
蔔大郎認出來, 那些正是嚴府前前後後給虞家的各種禮物。盒子上面紅綠銷金的彩帛大花, 還是他和婆婆一起挽的呢。
也不知為何,這些禮物虞家竟是半份未拆。
那彩帛大花層疊的花瓣中還嵌藏着大婚當日抛撒的彩屑,在這陰晦的小屋中, 開出幾分随時要由盛轉衰的頹唐豔色。
着實有些怪異。
因為實在沒有足夠空當置物, 箱奁堆疊着擺好了, 剩下的一些布匹和幾件新被新褥,蔔大郎只能将它們規整地放在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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蔔大郎最是個老實本分的, 否則也不能在嚴家待了多年。他看起來有點子憨傻,待人做事卻極有分寸。
便如現下,這間屋雖是虞凝霜和弟妹同住的,可到底算是主家娘子的閨房,蔔大郎本不該多看一眼。
然而,随着東西一件件擺上去,就在某一個瞬間,他忽然洞察到一種令人悚然的曉悟——
這本來應該是娘子每日成眠的地方。
而現在,它被華美的錦緞遮掩和替代。
簡直、簡直就像是用這些東西,把娘子換到了嚴府去。
蔔大郎今秋就滿二十歲了,家裏正張羅給他說親。
年少慕艾,正是春心萌動的時候,許多個嚴府裏清閑的午後,蔔大郎也曾後腦枕着雙手望天,幻想未來娘子是個什麽樣的人,他們又會過什麽樣的日子。
他模樣算是周正,且有正經的活計,阿娘說已有好幾家托人來問。又聽阿爹說“我大兒樣樣好,給誰家做夫婿都是他們的福氣。可一定要挑個聘禮要得最低的人家。”
蔔大郎倒覺得他一定要挑個可心的,聘禮什麽的無所謂,人家若是多要些,他家也出得起。
他已在嚴府做了五年長工,因嚴府厚道,給得月錢頗豐,攢下了不少銀錢。他婆婆在嚴府時間更久,已有十多年了,每月比他還多掙兩百文、三斤糧哩!也全給他留着,說娶媳婦用。
蔔大郎便想,要為自己的娘子用心備一份好聘禮。比上或是不足,但一定要比下有餘,讓她風風光光嫁進來。
然而此時,蔔大郎忽然迷糊了。
聘禮出得好,就能把一個小娘子從她哭泣的爹娘、年幼的弟妹身邊撕開、拔起,樂呵呵放到自己家裏嗎?
又是多好才算個“好”呢?
比方嚴家聘禮中有十匹絲緞,蔔大郎則頂多出得起五匹細布。
主家的富貴在蔔大郎看來已是此生難及,但是天外有天,能出得起百匹絲緞,千件華裳的豪門貴胄也不勝枚舉……
這樣的人家,娶新婦時是不是能更理直氣壯一些?
新婦的娘家人,是不是也能更開懷一些?而不是像親家大娘子和阿郎一樣,面對自家阿郎沒有半點兒笑意?
這樣豈不是顯得娘子很可憐嗎?
這個念頭一出,蔔大郎又覺得自己真是昏了頭——人家虞娘子現在是簪玉戴金的官家主母,什麽時候輪得到他這個指縫全是泥的力士可憐?
一連串兒問題,實屬蔔大郎自己為難自己,他想不明白答案。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能在徒現的靈光中,以這些問題進行模糊的自省,就已經是千千萬萬個“他”所未能及之事。
可是,當他見到虞凝霜始終跟在嚴铄身後半步,含笑向來看熱鬧的鄰居們致意時,又難免隐秘地替嚴铄高興起來。
多麽賢惠,多麽馴靜的娘子啊!
為人妻子就應該是這樣的!
血脈裏那種無從溯源,卻又确實代代相傳存在千百年的自傲,讓他忍不住地得意。
可天性的純良,又讓他為想着給自己留碗涼粉、被家人擔憂思念的虞凝霜感到愧疚。
蔔大郎就這樣被兩邊的情緒拉扯着,陷入了不自知的糾結裏,幾乎不再敢直視虞凝霜。
好在虞凝霜更不想讓嚴府的人跟着,早也和嚴铄串通好說辭。
她拽開嚴铄的荷包拿出一錠銀,塞到陳小豆手中,讓她帶着李嬷嬷幾人去找間好酒樓吃酒吃肉,犒勞犒勞他們幫着回門子這一趟。
撇下阿郎娘子自去吃喝,李嬷嬷深覺不妥,連連推脫。
可架不住陳小豆巧舌如簧地勸。貼身厮兒的态度自然就是嚴铄的态度,李嬷嬷便想可能是親家二老不習慣有仆從在側侍候,兼要和女兒女婿自在說說話。
她唯有接了銀錠。
四人也不敢走遠,出了巷子随意找了一家食肆落座。
這家食肆不大,菜品卻挺豐富。
忙活了大半早晨,四人此時也饑腸辘辘,便點了一瓯炙雞、一盤酒燒蚶子、兩樣鮮蔬,并着大碗老鴨湯面和糟瓜齑等小菜淋漓吃将起來。
店家見他們點單頗豐,忙殷勤送上自家做的香花熟水。
那是一壺茉莉熟水。前一夜将花在涼白開中冷浸,最大限度保住了花的形和色,又讓其香有足夠時間滲到水中。
如今加了蜜和熱水兌得溫乎乎,剛好入口。正如這夏日裏熏着花香的暖風,沁人心脾又不唐突。
本來是常日裏喝慣了的做法,四人今日卻另有話說。
“前日我看娘子給大娘子做了玫瑰熟水,加了桂圓的,那個香的呦!你說咱從前怎麽就想不起來玫瑰加桂圓呢?”
“娘子真是孝順,日日都陪大娘子去說話呢。我瞧着大娘子這幾日精神頭兒好多了。”
“哎可惜娘子不能日日都做飲子,那涼粉的滋味我真是一輩子忘不了。”
李嬷嬷聽得笑罵,“娘子嫁過來是給你們做飲子的?”
“嗨,巧姐,我們這不是也跟着高興,跟着沾光嘛!”
這四人關系本就融洽,在飯桌上嬉笑怒罵,好不歡騰,和此時此刻虞家寒風嗖嗖的飯桌,形成了鮮明對比。
虞家沒那個閑錢、更沒那個閑心設回門宴招待所謂“新婿”,虞凝霜便早打點好了,從酒樓定了一桌上好席面,充個場面即可。
另購置二十幾小壇酒和糖果蜜煎,依禮分送鄰裏。
院門一關,将那些好奇的探尋目光和品評關在外,幾人落座圍住一桌好菜,卻都沒什麽食欲。
虞家夫妻面色冷凝,完全不像是虞凝霜記憶中溫和的父母。
可無論婚事是真是假,虞凝霜要在嚴府常住是事實,他們又不敢真得罪嚴铄,擔心他将氣撒到女兒身上。
兩人唯有客套了幾句,便悶頭喝酒。
而年少藏不住心事如虞川,則是恨不得用淬毒的視線殺死嚴铄似的。
虞凝霜眼見這根本無法成席,幹脆低聲與嚴铄打商量。
“撥些菜去,委屈夫君自己去廚房一桌罷。”
象征性地說着“委屈”,她實則全然不替嚴铄委屈。只心疼家裏人怕是要與他相對吃出個胃疼來,這就将他遣走到廚間小桌邊,又搬來個小馬紮。
嚴铄倒也配合,一雙長腿蜷在長袍裏,任那衣擺随着絲光拂到地上。
數個小碟小碗一擺,虞凝霜沖他敷衍地點點頭,逐花的蝶一樣轉身,翩跹撲到外面去。
不僅是因為柴門被半掩,更因為失去了明麗的光源,随着虞凝霜的離開,老舊的廚房霎時褪去了亮色,更顯得灰撲撲的。
嚴铄默然四顧,半晌,從炒臘肉中夾起一片筍幹,慢慢咀嚼起來,随後略蹙起眉。
這筍幹定是泡發得不到位,才将這微苦且澀的滋味帶到他口中來。
既然不算可口,胡亂咽了也就是了,可嚴铄非要細致地嚼。這般緩慢地沒吃上幾筷子,便聽得院裏漸漸傳來笑語。
嚴铄向來是習慣獨自用飯的。
少時案前讀書的夜裏,後來衙內閱卷的拂曉,焚膏繼晷,以夜續晝,這樣緊密無趣的獨奏中,容不下另一種聲音。
可現在,他停住竹箸,在那些人語中細細分辨出一縷,引其潺潺淌到心裏。
角色逆轉,他忽然很想知道——新婚那夜,虞凝霜獨自在屋中聽着喜宴絲竹的時候是什麽心情。
就算成婚是假,在那一片晃人心神紅豔喜色中,她是否曾有哪怕一瞬……像他現在這般,升起悸動混雜的失落和惶惶。
答案應該是沒有的。
因為沒過多久,虞凝霜就推門而入。
而嚴铄眼睜睜看着她忽然肩峰一聳,衣袖如被烈風吹拂的彤雲,驟然往後坍縮。
她脫口而出,“天啊你怎麽在——”
箸尖和手指一同僵直,油汪汪的一粒炒花生似被這聲驚呼震落,“咕嚕嚕”從案面滾到地上,其上滿沾的灰塵和嚴铄此時的姿态一樣,極不體面。
虞凝霜反應過來,非禮勿視地垂下眼,又擠出幾絲尴尬的笑意。
“打擾你用餐了,我做點東西,很快的哈。”
她長袖玲珑,眨眼間就将神态語氣都恢複得極好,只是那下意識撫在心口的手,進一步印證了嚴铄的猜想——
她把他忘了。
所以乍進門看到他,居然被吓了一跳。
半頓飯都不到的時間,她就已經把他的存在忘了。
嚴铄放下竹箸,并不言語。
那廂虞凝霜正相反,還在掩飾自己的失誤一般,長篇大論地解釋。
“酒樓不是随席送了一壺木樨花甜水嗎?鮮木樨花蒸的,還是銀壺裝着呢。可兩個小的纏人,偏不喝,讓我調飲子給他們。我做的,哪裏有人家大酒樓的好?”
她似是抱怨,只是被弟妹們崇慕和喜愛的欣悅到底是藏不住的。
虞凝霜眼仁帶着笑,輕車熟路尋出瓶瓶罐罐。
先拿幾塊現成的梨膏糖用沸水化開。
糖是去歲秋梨子最便宜時,虞凝霜收了幾斤甘棠梨熬的。足量的梨汁和梨茸被耐心地凝練,凝固之後切成一個個方糖塊。它們是溫暖的琥珀色,此時表面已返出漂亮的磨砂面;
再取一塊姜仔細研成茸。
這塊姜很鮮,汁水仍足,研出的姜茸也細膩,那些細微的纖維像是纖弱的鵝黃蕊絲,随風飄到了春水裏,半浮不沉的。
越是苦夏,越是要吃熱姜、喝熱飲。
且夏日裏物産豐富,隔三差五就有新的食材出了水、下了樹,或是經過這條河、越過那座山運來。
各酒樓就都為了誇耀自家的貨源似的,争搶着将那些鮮活做上桌來。
就如今日那席面,便有清蒸鲈魚、水母脍、香螺煠肚三道水産,另有醋拌鮮藕等好幾道涼菜。
其中美味自是不必說,只是怕小孩子貪嘴涼了肚腹。正因如此,虞凝霜才兌了這暖胃的姜梨蜜水。
別看這飲子又甜又辣,似是黑暗料理,實際上味道十分和諧。辣味能襯出甜味,甜味能柔和辣味。看似對立的味道,交織起來卻讓人欲罷不能,回味無窮,虞家兩個小的都很喜歡。
虞凝霜這般備了五碗擺到一竹托盤上,端起就要走。
“你家人——”
然而嚴铄的聲音絆住她,比那糖塊還粗粝,磨在虞凝霜耳朵。
“——似并不喜歡我。”
虞凝霜眉梢一挑,給他一個“不然呢?”的眼神。
“沒關系的。”她又倏忽笑開,紅唇如花也如刀。
“因為我也不喜歡你呀!”
*——*——*
陳小豆總覺得不對勁。
這種不對勁,非朝夕相處的身邊人看不出來。
馬車正平穩地走在熱鬧的街道上,市井之聲鬧哄哄地灌到這車廂內,而嚴铄紋絲不動地閉目養神。
這其實是他的常态,仿佛沒什麽可疑。但陳小豆卻感覺到,他此時的安靜,其實和去程那種晨起倦懶的結果并非同源,而是一種更冷淡的情緒。
最善察言觀色的陳小豆便被凍住嘴唇,也不敢如往常一般逗趣讨巧。
他知曉“假成婚”的內情,因此坐立難安,生怕虞凝霜和嚴铄之間有什麽變數,漏了餡兒。
陳小豆又去看虞凝霜。
後者剛和李嬷嬷聊了好一會兒,此時似是勞累了,低頭百無聊賴地擺弄着手裏的異色影花扇。
但實際上,她正在和系統吐槽。
“他冷漠值怎麽就又漲到臨界值了?是被我那句‘不喜歡’傷到自尊了?”
她嗤笑着說這話,語氣中是全然的反諷。
嚴铄怎麽會因此生氣呢?他肯定是巴不得她不喜歡他!生怕她有什麽非分之想呢!
再說了,她那句“我也不喜歡你呀!”的意思是,若是家人讨厭嚴铄,而她卻喜歡,這反倒是更棘手的情況。
只因兩家若是冤家,兩人也要終成怨偶,她可沒有在這大宋複刻羅密歐朱麗葉悲劇的打算。
所以,二人之間這樣清清白白,幹幹脆脆,難道不是正好嗎?
所以在堅信既定前提的情況下,虞凝霜對嚴铄的反應百思不得其解。
“之前怼他的時候,他冷漠值反而會回升的。”
怎麽今天不按套路出牌,被她一怼,還更冷漠了……
這人怎麽回事?
莫名其妙的。
虞凝霜撇撇嘴,被嚴铄的陰晴不定折騰得心裏鬧騰,又實在懶得為他多費神,于是突發奇想。
“統崽,能幫我屏蔽嚴铄的冷漠值波動嗎?總之你照常收集就行,但是不用每次都和我播報了。”
【也不是不行。】
【只是本來特意給您安排這樣的實時反饋的,也有助于您玩弄……啊不是,是擺弄嚴大人的情緒。】
“我看差不多了。”
虞凝霜不甚在意地回,“這些天大致情況你也看到了,挺穩定的,不用再測試了。而且呀……”
她的語氣雀躍起來,應着馬車歡快的震動,沿着繩直的街衢生氣勃勃地前行。
“飲子鋪馬上就開起來,我會遇到很多客人,肯定能再從別人處得到冷漠值。何必栓在他一人身上?”
到時候,若系統仍時不時跳嚴铄産出的冷漠值,反倒耽誤虞凝霜辨別新的冷漠值來源,不如直接屏蔽。
系統覺得這話挺有道理,立刻按虞凝霜要求做了更改,又好心提醒她。
【如果嚴大人冷漠值波動有嚴重異常的話,我會及時通知您的。】
“沒問題。”
一人一統将事情說定,正趕上李嬷嬷看了看街景,笑着禀于虞凝霜。
“娘子,吉慶坊到了!拐過這個方巷,應該就能看到親家阿郎說的鋪子了。”
這些日子,虞全勝全力完成女兒所托,将篩出的兩間合适鋪面勘查清楚。今日再和虞凝霜一說,虞凝霜權衡之下暫定了吉慶坊這家,順路來看看。
若是稱心,便可即刻定下。
“真的?在哪邊?”
虞凝霜整個人為李嬷嬷的話而一震,忙巴巴打起車簾子,帶動李嬷嬷和陳小豆都咋呼起來,三人擠挨着往外瞧。
嚴铄睜眼看虞凝霜。
光轉流雲,照在她滑白如玉的臉頰,又将汴京夏日的盛景一同映在那琥珀色的眼中,宛如躍金。這和她方才一碗姜梨蜜水都不給他留、一步一頓地小心端着托盤離去的背影又全然不同,卻是一樣的生動。
但都不是因為他。
不自覺舔舔幹裂的嘴唇,嚴铄又閉上眼睛。
他本無意于摻和虞凝霜飲子鋪的事情,此時更是毫無興致。待馬車抵達停穩,便只和陳小豆留在車上,由李嬷嬷扶着虞凝霜下去相看。
李嬷嬷其實也有些雲裏霧裏的。
前幾日,虞凝霜就和楚雁君說了開飲子鋪的事情。
她當時就在旁邊聽得不可思議,直到現在,她也想不明白虞凝霜為何執意要開鋪子。
誠然,嚴府沒有不許女眷抛頭露面的規矩,小家小業,更沒到覺得當家娘子行商丢人的層次。可到底是不缺銀錢的,虞凝霜過個整日品茗插花的榮雅日子豈不美哉?在外奔波開店是何苦來哉?
但是既然楚雁君不僅未曾阻攔,還十分鼓勵此舉,而嚴铄在虞凝霜方才說“順道去看看鋪子”時也應許了,想來夫妻倆已通了氣,李嬷嬷便更無置喙的道理。
她整日所思,也不過是希望嚴府,希望府中人越來越好而已。
娘子要開,那便開罷!
李嬷嬷麻溜兒端起氣勢,目光英銳地陪着虞凝霜與那店主夫妻寒暄。
店主夫妻人到中年,和氣而健談,引着虞凝霜和李嬷嬷前前後後參觀。
這家店原是做瓠羹生意的,本就與飲食相關,所以前店後廚的布局十分實用,大小也合适,擺了六七方桌。
那些桌椅、地氈等布置雖粗簡,但這之後精心修葺一番就是,不是什麽大事。
虞凝霜看中的是這間鋪子後廚操作空間敞亮,爐竈齊全,有數口大鍋,更兼有井,還有一個小地窖,可以說和她要開的飲子鋪配适度極高。
唯一的缺點就是屋子被經年熬煮的瓠羹、羊湯等腌入了味兒,處處都有一股子羊膻味,也不知能不能除掉。
客人喝着清潤的果飲,結果總是有一陣肉香往鼻子裏鑽……這可不太像話。
虞凝霜小聲和李嬷嬷嫌怨這點,後者不愧是有見識的管家嬷嬷,當即獻了一個良策。
“這個好辦,娘子請位得力的香婆來做幾場香事,好好蕩滌蕩滌就成。”
最後一點顧慮也消除,虞凝霜便将租賃事宜定下來,當場簽了契書。
那對夫妻聽她是要開飲子鋪,甚為驚奇。蓋因賣飲子的商販多是挑着木桶随行叫賣,頂多支兩把青傘固定在巷尾街頭,算個小攤子。
一碗飲子而已,都是喝了就走……少有人會為此大張旗鼓開店。
兩人再看虞凝霜穿着雖不是極盡奢華,卻頗為典麗,便猜想莫不是窮極無聊的富家娘子,随便找個消遣?
但虞凝霜可不是抱着随随便便的心态開店。她量了店內幾個主要尺寸,将空間納于心間,已經開始構思日後的改造工作。
更重要的是,她一定要設計出完美的飲子食單來!
無他,不過是要給以為已經享有舉世無雙嘉飲美馔的汴京人民,一點點小小的震撼罷了!